梨儿刚打起布帘,冯氏只觉眼前一晃,一个身量高挑、华衣盛装的美人儿走到面前,她看得呆了,又转头去瞧床上躺着的秦伯卿,兄妹俩长得不是很像,却是同样的绝色。
正文 第五十八章出门
第五十八章出门
媚娘也打量着冯氏,禁不住暗自叹气:秦伯卿那样风吹就倒的病弱书生,偏还娶个长得像根细柳的瘦小女子,脸色苍白,一身病态,扶着椅背,怯怯地站在那里看她。
转念又想:知足吧,秦老爷生前订下的亲事,秦家落魄至此,人家还肯嫁过来跟着吃苦,那良心可真是太有了
忙上前执了冯氏的手,亲热地喊声:“嫂嫂”
冯氏显然自小受过很好的教养,知书达礼,初见媚娘,震慑于她的美貌和通身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略略怯了一下场,却很快镇定下来,轻轻抽回手,退后一步,轻轻说:“该先给候夫人见礼才是”
便要福下身去,媚娘哪里容她行礼,一把扶住:“我听母亲说,嫂嫂与我同岁,既如此,咱们谁也不给谁行礼,好不好?”
冯氏微笑着抬眼看她,媚娘发现温婉娇弱的冯氏有一双灵秀聪慧的细长眼睛,心里一动:这样的女子,内心未必像她的外表般柔弱。
媚娘将她带到靠近火盆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嫂嫂怀着身子,大老远地从越州赶回来,太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些了吗?哥哥怎样了?”
冯氏眼圈微红:“谢姑奶奶关心我倒是无大碍,原先身上不适,肚子里有点痛,那是因着路上太过颠簸,昨夜请了郎中来诊脉,开了安胎的药吃着,教只管躺着静养慢慢就能好。你哥哥一路护着我,所有铺盖都给我垫着盖着,他自己却是浸了寒,发热发冷,整夜整夜地咳喘,好不吓人”
媚娘几步走到床前,捺起帐幔,低头看病得脱了形的哥哥,心里又是一阵焦急难受,对冯氏说道:
“病成这样,定是前些日子大风大雪里受的寒,怎不在路上歇一歇,赶在年前两三天回到家就行,倒生生把人冻坏了”
冯氏垂泪:“是那些护送的军士们……一路紧赶着马车走,几乎是日夜兼程,我实在难受了,才让在客栈住一晚,第二日早早就要启程,你哥哥说候爷舍了面子让人护送咱们,这年关下,谁不想快些儿回家与亲人团聚?就体谅些吧,教我莫多话。见我难受,他只管将自己的被褥都给我垫着,结果……”
她低低地啜泣起来,媚娘却气得眼睛发绿:该死的徐俊英,这也算帮忙?那班手下到底是去保护她哥哥的生命安全,还是想夺了他的命去?
五百两银子买药是吧,等着,精神损失费还没付呢
“嫂嫂,哥哥今天醒来吃东西了吗?”
冯氏含泪摇头:“昨夜郎中来诊脉,吃过一次药,半夜还是咳得厉害,今晨还吐了血……喊过郎中来看,又另开了方子,捡了药来煎煮,可他太累了,一直没醒来,什么食物也没吃,我都没有了主意。”
媚娘看一眼送了茶上来,在旁边垂首站着的梨儿,冯氏会意,说道:“咱们家没有多少人了,仅留下我带来的三个小丫头,两对夫妻陪房,一位看门的老家人,都是肯一同吃苦的实心人,梨儿自小跟着我,不会乱讲话的”
媚娘点了点头,看着冯氏问道:“嫂嫂想不想哥哥快好起来?”
冯氏楞了一下,立即应到:“自然是极想的”
“我知道一个人能治得好哥哥,只是看来得我诚心诚意亲自去请,但路途遥远,怕娘亲担心,不肯放我独自外出,嫂嫂若能助我一把,午后我便能将人请来”
冯氏微张着嘴,机械地摇了摇头:“放你独自外出?姑奶奶身份尊贵,若稍有差池……不可”
“哎呀,也不是独自啦,嫂嫂自是要为我寻一个信得过的人,驾车送我去”
冯氏问:“去到哪里?”
“城外东南方向三十里”
冯氏吸了口冷气:“城外?不不能去”
“嫂嫂”媚娘走去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你难道不想哥哥好起来?哥哥这是沉荷,就算是太医院的太医来,也不一定能治得好,你要让他这病拖到几时?这般病下去,就算不死,必会误了春试,那就失去一个机会了”
冯氏含着泪:“咱们……慢慢治病,不参加明年春试也罢”
媚娘放开她的手:“那你就守着他,慢慢耗,看着他受病痛折磨,胸中志愿不得伸展,郁郁寡欢吧”
冯氏却猛地抓回媚娘的手:“我当然想你哥哥好……可是,不能让你冒险啊你如今是回娘家省亲,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秦家,如何向候府交待”
媚娘说:“我既然敢下这个决心,必是有过思量的,我相信自己的运气,你也不必多虑,只为我找个可靠的人驾车随我同往,便成”
冯氏久久地盯着床上纱罗帐里躺着的丈夫,咬着嘴唇,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好咱们姑嫂同心,搏一回运气”
她吩咐梨儿:“你去,让连大悄悄儿地备车等在后门,谁也不让看见,我随后和姑奶奶过来”
梨儿福了福身,走出门去。
冯氏看着媚娘:“姑奶奶……”
媚娘笑道:“叫我媚娘吧”
冯氏认真打量着她,神情端肃:“媚娘,你、你生得如此美貌,我真的不放心,须得带多些人跟着才好……”
媚娘说:“人多显眼,反而容易惹事。我就要一乘车,一个车夫,就行了”
冯氏变了脸色:“不成,至少带两个丫头婆子”
媚娘顿了顿脚,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这些日子吃好睡好,有意识地进补、煅练,增强体质,感觉有点力气了,要真的发生什么事,三几个人急切间也难近得了她的身。
“那个连大,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大是我奶娘的儿子,我私底下也尊他一声大哥,是个极忠厚老实的,让他带你去,我很放心,只是路上有什么需要服侍的,他做不到。”
“我不需要服侍,有连大哥随我去就很好了”
冯氏犹豫着,忽然眼睛一亮:“不然让连嫂一起去?连大哥与连嫂,两个人力气又大,又最是能干……往年我娘家出城办点什么事,也多派他们夫妻去,对城外的各条路都是熟悉的”
媚娘想到那个吹着炭火的粗使仆妇:“连嫂在娘亲跟前服侍吧,她会不会说给娘亲知道?”
冯氏说:“我叮嘱着她,她不会乱说话……就算以后说了也不怕,到那时你们也已经回来了,你好好的,母亲也没什么话了”
“好,就这么办”媚娘起身,走到冯氏的梳妆台前打了个旋,斜视着镜中的自己,说:“我要改个模样,女扮男装,借哥哥一件衣裳穿”
冯氏赶紧去衣柜里一阵乱翻,找出件宝蓝色小团花絮丝锦袍来:“这是新袍子,娘亲为我们二人各制了两套新衣过年,你就穿这件吧”
帮着媚娘将头上的钗环首饰统统拔下来,重新梳了头,用一根蓝色缎带扎了发髻,扣上镶珠玉环,除下华美衣裳,穿上秦伯卿的袍子,再用眉笔将秀眉画得粗直些,起来一看,冯氏禁不住内心大赞:好个丰神俊貌的翩翩美少年,把她哥哥秦伯卿生生比了下去
梨儿回来,也将媚娘呆看了半天,冯氏如此这般,教她再去给连婶传话,待梨儿出去,媚娘和冯氏姑嫂俩又商量了几句,冯氏一边拿出两件斗蓬,秦伯卿的给媚娘披系了,自己披上一件,媚娘又去床前看了看哥哥,摸摸他的手,说道:
“你等着,妹妹给你寻个神医回来治病”
秦伯卿却似有知觉般,头忽然左右摆动,媚娘赶紧躲开,怕他睁开眼瞧见她这副模样,再知道她们的计划,依照他的性格,怕是和秦夫人一样,不会放她出门的。
好在秦伯卿没醒,动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媚娘过来扶冯氏,冯氏含泪道:“万一你哥哥不允……”
“嫂嫂莫怕,都有我你只需交待好连大哥和连嫂,守住口就行了”
“你也须得快去快回,几个时辰之内,对王妈妈她们我拦不住,可以明说,但母亲要亲自来看你,我却是没有办法的”
“母亲腿脚不便,难道还能让人抬了她来?让翠喜与你一道编话哄着她些,就说我自从病了那一场后,睡午觉总要睡很久,不然起来就发脾气骂人,这样她总会信了的”
说话间已走到后门,只见连大坐在车辕上,连嫂居然也换了身男人装束,和梨儿站在车旁等着,冯氏上前几步,嘱咐连大:
“城外三十里,你是最熟的,可要好生护着,不容有一丝错失,快去快回”
憨厚壮实的连大跳下车,说道:“奶奶放心,我会好好护着爷,很快回来”
连嫂过来扶媚娘上车,媚娘叮嘱梨儿:“慢点扶着奶奶,回去就躺下歇息,莫再走动了,房里记着添火炭,别让冷着”
梨儿一一应了,和冯氏看着连嫂也爬上马车,连大一甩鞭子,小小的马车很快跑出十几步远,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进去,关上后门,回房去编谎话哄人不提。
正文 第五十九章路遇
第五十九章路遇
雪停天未晴,街上仍有厚厚的积雪,天冷路滑,行人稀少,连大是个极熟的车把式,驾着马车,沿着别的车子走出的车辙,跑得不算慢。
车厢里很暖和,许是冯氏交待过,连嫂放了个半封闭的黄铜火盆,她自个儿坐在一角,却将火盆推到媚娘前边,媚娘微笑着,倾身过去将她拉过来,要她一起来烤火,连嫂推拒不掉,,便没再拒绝,和媚娘相对而坐,却只顾拿眼睛看她,笑着说道:
“姑奶奶做这一身打扮,实在好看,通街上就没有这般俊美的公子哥儿”
媚娘说:“咱们家大爷不好吗?”
连嫂忙说:“好,好,也只有咱们家大爷能与您比得,别的我没见着”
媚娘笑了笑:“可惜我没长成男儿身,不然……对了连嫂,在外边只称我为二爷就好”
“哎我省得了。”
连嫂又立即转身掀开车帘,冲外边喊:“老头儿,听见没?只将姑奶奶称二爷就好”
媚娘汗了一个,幸好已经出城,不然大街上给她这一吵嚷,让人听去可就奇怪了。
连大将身上的棉袍裹得紧紧的,回身将车帘子一把扯下来,嗡声嗡气吼道:
“咋呼什么?老子用你来教?小心进了冷风,冻着二爷,有你受的”
连嫂嘟哝着:“这死老头儿”
媚娘好笑:“连嫂,连大哥也不过三十出头,怎就喊人家老头儿?”
连嫂说:“还不能喊老头儿?大儿子都十三岁了,两个闺女,一个七岁,一个九岁。”
媚娘羡慕道:“你二人真好福气,儿女双全,都长大了”
连嫂裂着嘴笑:“嗨,这算什么?姑奶奶不知道,一块儿做陪房跟过来的卢福夫妻俩,比我们年轻,生了七个呢,一年一个,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媚娘目瞪口呆,想像着一个女人连续七年,每年生孩子,肚子就没闲空过,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连嫂忙将火盆移过来些:“姑奶奶可是冷着了?要不要加点炭?”
媚娘点头:“加吧,炭火旺,车里多暖和。再跟连大哥说一声:能不能再快些?”
连嫂就冲着外边喊:“老头儿,二爷说了:能不能再快些?”
连大喊进来:“好嘞你们坐稳了,雪地不平,要颠着喽”
果然车速加快,车厢里就乱了起来,垫子布毯四处乱跑,火盆东移西挪,连嫂要紧护着火盆,媚娘只将垫子们都压坐在屁股下,笑mimi地随着车子颠簸跳舞般晃动着身子,连嫂看得发呆,只道这位姑奶奶真是神人,这样上下颠着都能受得了,哪里知道人家前世过山车可以连着坐两三次,海盗船蹦极什么都玩,还怕坐着马车跑?
这样儿跑了一阵子,车子忽地停了下来,连嫂却舒了口了,放开火盆,冲外边喊:
“怎么不跑啦?”
车外静了一会,连大跳下车跑开去,听见他与人说话的声音,一会儿跑回来,靠近车厢说:
“禀过二爷,有人拦住咱们去路,说要见一见二爷”
连嫂楞楞地看了看媚娘,喊着说:“不见不见,咱们爷谁也不见”
连大掀开车帘,钻进个脑袋,低声说:“那位爷看着不像平常人,身边带着四五个凶神恶煞般的人,他们有马,可是那位爷骑不了马,他们说要用马换咱们的马车”
“岂有此理”媚娘说道:“马车换给他,咱们怎么办?我可不会骑马”
连大说:“可他们拦住不放,怎么办?硬冲,只怕冲不过去,要打,咱们也打不过……不然,往回跑?”
媚娘有点紧张:奶奶的,出门不顺利,怎么就遇上拦路虎了?
她想了想,对连大说道:“你去跟他说,马车咱们不换,若是他实在伤得走不了,可以搭他一程。”
连大跑开,一会儿听见许多人脚步杂乱地走过来,他们还真的接受救助了?媚娘心跳加速,有点后悔这个决定,但除了这样,似乎没别的法子了。
强自镇定,交待连嫂:“你就坐在一边,不必害怕”
连嫂点了点头,老实地一动不动。
车外有人朗声道:“在下邢某,有请秦二爷相见”
媚娘推算出声音发出的方位,想像着那位邢某定是站在右侧,距离马车三两步远的地方,微躬着身子,作揖相候,禁不住咬牙闭眼:逃不掉了,好吧,好人都准备做了,还怕见他们?
扶了扶发髻,抻抻衣裳,大大方方走出车厢,站在车辕处抬手作揖,故意低沉了声音,说道:
“邢兄有礼在下秦二,因略感风寒,不能久站风中,还望各位谅解”
说着话,放眼望去,险些吓得跌下车来。
连大只说他们有四五个人,哪里止啊?不用数就知道不少于十几个,黑压压站在下边仰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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