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多疼,郑美玉却仿佛毫无知觉,动都不动一下,蒋郎中拔针的时候,郑美玉的眼珠稍微转动了一下,蒋郎中点头说道:“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扎针,连扎几日,小姐就会好起来了”
郑夫人忙命何妈妈取了个大些的荷包来,亲手递给蒋郎中,说道:“有劳了这是今日的诊金,还请蒋郎中明日准时来,治好了小姐,自当重重酬谢”
蒋郎中接了荷包,说声:“多谢夫人,明日会准时过来的。”
送了蒋郎中出去,仆妇也拿着方子捡了药回来,何妈妈立即吩咐煎煮,煎了药给玉姑娘早些服下,早些儿好起来。
郑夫人走到床前,看着动也不动的郑美玉,越想越生气,又把身边服侍的人骂了一通,茹儿是自小跟着郑美玉的,从家里带来,站在床边低头垂泪不作声,小姐除了在秋华院里使唤她,出门去园子里四处走,极少带她,一大早上的送点心去清华院,更是不要她跟着,她没有过错,也只有白挨骂的份。
媚娘见事情已忙完,郑美玉就那样了,站在这里没意思,自己还有事要做,便向郑夫人告退,要去紫云堂看看,郑夫人不说什么,摆摆手让她走了。
一个早上快过去了,媚娘来到紫云堂,从速处理事务,管事婆子们早已习惯了她的办事风格,非常配合,不到一个时辰,都搞掂了。
翠喜问午饭在哪里吃,要不要传到紫云堂,吃完了就直接从西侧院出门,却见翠怜匆匆走来,对媚娘福身说道:“大*奶,候爷回来了,在上房传了午饭,请大*奶回去一直用饭”
媚娘怔了一下:“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翠怜说:“我也不知道啊,候爷如今就坐在上房等着”
媚娘眨了眨眼,看着翠喜:“这可怎么办?他回来,我们不一定出得去了。”
她心里还有一样担心,昨天在仙客来让陆祥丰转告齐王,答应了今天午后去岑宅锁春院的,再失信这回,下次见面就混不过去了。
翠喜劝道:“大*奶还是先回房吧,免得候爷又生气起来,就不好了”
只好这样了?哎呀管他呢,肚子也饿了,先回去吃完午饭再说,还有昨晚话也没讲完,他还没有明确表示什么时候放她出府,正好继续话题,若能定下来,她也就安心了。
清华院上房,徐俊英已经换下官服,穿着件石青色小团花锦袍,坐在榻上阅览公文,窄小的矮几和宽宽的榻上铺满了各式版图,他一边看公文,不时对比一下图上的地名,用手指圈点着比划周边地域,听见宝驹在外边喊了声:“大*奶回来了”
他忙收拾起本子、图纸,全部塞进一只方形紫木箱子,媚娘和翠喜、翠怜进到屋里,他已经收拾停当,关好了紫木箱。
榻上凭空多出一样东西,媚娘发现了,心知是徐俊英的东西,很快扫了一眼,微笑着向徐俊英行礼问安,徐俊英说:“午饭快传到了,吃过饭,我与你去秋华院看恒儿”
看恒儿是假,想探看表妹的情况才是真的
媚娘笑了笑,对翠喜翠怜说:“下去吧,午饭来了报一声”
翠喜翠怜走了出去,媚娘坐到徐俊英对面,隔着矮几,看着他问道:“郑美玉很不好,不能说话不会动,郎中说她中风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正文 第一二六章约定
第一二六章约定
徐俊英和媚娘对视着,这一双清澈透亮、聪敏慧黠的眼睛,好像能直看进他内心深处,他喜欢这种感觉,不拒绝她的深入。
清晨的那场暴怒因她的离去很快消散,他知道吓着她了,凭她的机敏,怎会不懂自保,在他的房间里,挑动郑美玉亲口说出老七和媚娘的隐情真相,郑美玉活不了,她自然也怕死。
怒火被强制压下去,他内心剧烈抽痛着,有种想抓住她的冲动,她不应该怕他,更不应该游鱼似地逃离,她承接了秦媚娘的身体,以秦媚娘的身份活着,全力扶持秦伯卿,意图重振秦氏门庭,疼爱恒儿,为以前的秦媚娘出头,甚至对老七都能够维护,为什么不能和他同心同德?秦媚娘被可恶的郑美玉陷害,最终爱上了老七,再不肯正眼看他一下……媚娘也罢了,原本不是她的错,怪不得她。岑梅梅却也如此无视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徐俊英,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不值得花费她一丝一毫的感情?
面对直挺挺站在桌旁,脸色惨白如死人般的郑美玉,他完全没有了责斥她、痛骂她的欲望,这不是表妹,是妖孽,是他和老七的祸星,毁掉他的幸福,害了老七和媚娘的命,她已经活到头了。
唤了宝驹进来,交待清楚,他去内室沐浴更衣,出来时已经不见了郑美玉,宝驹怎么做的他不知道,去上朝的路上宝驹只说了一句:“可以支撑三天,送她回去吧”
宝驹的想法,不让郑美玉在候府咽气。
早朝议事很顺利,两个时辰便退了朝,皇上使人来邀他进宫喝茶说话,他谢绝了,也不回部衙,让宝驹拿了手下呈来的公文,火速回家,百战打探得仔细,媚娘最近一般在午饭后从西侧院出府。
昨天让百战放手去彻查媚娘的底,听着百战汇报,惊愕得无以复加,这是他眼里的秦媚娘吗?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干?候府、仙客来、秦宅、岑宅,跑一趟下来,相当于游遍整个京城了,怪不得想看一看她的影子都难,她竟比他这个手握兵权,掌管边境防务的候爷还要忙
她不是秦媚娘,显然也不受秦媚娘和庄玉兰之类闺秀所学规矩的约束,给她一次机会,她就敢跑去找到张靖云、灵虚子,和他们做朋友,顶下仙客来,养歌伎舞姬,与齐王打架……她性情并不粗野,与平常女孩没什么两样,一吓就跳,但她有隐藏着的胆气,那股胆气一旦被引发,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他仔细想过,不适宜对她用强,唯有顺着她,让她高兴之余,接受他的条件。
只要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条件,他便有了机会。
当初仓促娶回秦媚娘是个错误,他想得太简单,以为娶回个好女子,放在家里就稳妥了,完全忽略了老太太的感受,原来这个家太大太复杂了,老太太或许疼他,但她做不到爱屋及乌,媚娘独自面对那样的轻贱已经很难过,再加上郑美玉的阴毒,她不是岑梅梅,必死无疑他对媚娘的喜爱,反而害了她……
只道是美满姻缘,等他从边关回来,把一切欠缺的都补偿给她,谁能想到如此结局?若能预知,他宁可与她失之交臂。
所幸她有老七伴她一程,逝者已逝,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也算是遗憾中的一点安慰吧。
如今来的是岑梅梅,一双眼睛勾魂摄魄,性情温柔如秦媚娘、庄玉兰之类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像岑梅梅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实在是太特别了,即温柔又泼辣,明明顺从你,偏让你感受到一丝叛逆,就是不肯完全俯就,她到底是从什么国度来的?骄傲起来像个王女,不轻易被征服。
橙儿带仆妇们拿了食盒进来,午饭摆在圆桌上,徐俊英和媚娘并不多话,各自吃着饭,直到饭吃完了,徐俊英也没回答媚娘的提问,媚娘的好奇心大受冷落,暗哼一声:不说就不说,有什么稀罕的,懒得打听
徐俊英从内室出来,对媚娘说:“走吧,我们去一趟秋华院。”
媚娘说:“我累了,想歇一会,今早看过恒儿,再过去大太太就会烦我了,候爷自己去吧”
徐俊英看着她:“去过秋华院,你才能出候府,去仙客来”
媚娘怔了一下,徐俊英说:“你若不想出去,就在房里歇着,若今天非得去,就跟我走一趟,之后我让百战送你出府”
媚娘忙站起来:“不用百战送,我自己去就行了”
“没有百战跟着,你出不了门,那个赶车的林阿茂以后也不用了吧,你有自己的车辆仪仗,坐着那样简陋的车子,别人会笑话的。”
“我的车简陋吗?林阿茂刚买的,好的很,那才是属于我自己的……”
徐俊英看了她一眼,媚娘便停住不说了。
“昨晚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徐俊英问道。
媚娘看着他:“说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些?我记得和候爷说明了我的身份,候爷答应给我休书,我就可以走了”
徐俊英眼睛稍微睁大些:“我答应给你休书了?我昨夜一夜不曾合眼,没做梦,应该也没说过梦话吧?”
媚娘低下头:“现在说也一样。”
“你……好”徐俊英咬着牙,四处看了看:“有笔墨吗?我来写”
“有的候爷请这边坐”
媚娘走到榻边,拉开矮几下方抽屉,取出一叠白纸,还有笔砚:“我来磨墨,这就可以写了”
徐俊英看她动作灵巧麻利地忙活,叹了口气:“不用忙了,我只是要写一份契约,现在想想,还是不写的好,让人看去,闲话就多了”
媚娘很失望:“你为什么怕闲话?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样说不行?哪个人前不说人,论是非谁不会啊?你若有闲空,也可以去说别人的嘛人应该为自己而活,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别人是你的谁?凭什么要让他左右你的喜怒哀乐”
徐俊英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说得真好不过,要看是什么情形,有时候也得有所顾虑……我们来做个口头约定如何?”
“候爷请说”
正文 第一二七章安排
第一二七章安排
“你既不是秦媚娘,按理说我不能迫你尽妻子的责任,但你承接了秦媚娘的躯体,以她的名份活着,世人只认你是我徐俊英的妻室、秦家女儿、恒儿的母亲,你须得为我、为秦家、为恒儿着想。我若是仓促请旨与你和离或将你休弃,别人会打探隐情,七长八短什么不说?我名誉受损,徐家门庭蒙羞,再有秦家,女儿被休弃回去,所承受的指谪耻笑不会少,秦伯卿能安然参加会试吗?而恒儿,他将背负着弃妇母亲的耻辱,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更没有什么可程可言”
媚娘略带轻蔑的目光看着徐俊英:“你言过其实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事实,”徐俊英有些浮躁,就不信镇不住她:“你可以回去问问你母亲秦夫人,看她怎么说”
媚娘收回目光:“问她?她自然是不肯的……但我哥哥嫂嫂说,没关系”
徐俊英无语,半晌说道:“他们,或许是因为……但你这样被休弃回家,绝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媚娘坐在榻沿,皱着眉:“那要怎么办?不然让秦媚娘再死一次?然后金蝉脱壳,我就走了,这样不是简单得多?”
徐俊英楞了一下,苦笑:“你,你真会想你上次死而复活,已经让我声名远扬,这才过了几个月,又死去……我可受不了那种折腾日后你再以岑梅梅的身份重活,又是秦媚娘的容貌,这,这要乱到什么时候?”
“是啊,这个也不行,我总不能一辈子戴着面具过日子。”
媚娘一筹莫展,徐俊英说:“你非要离,也可以,容我做一个谋划……”
媚娘眼睛闪闪发亮:“怎么谋?”
徐俊英深深地看着她:“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有施予有回报方显人情真善,你得了秦媚娘的躯壳,便以奉养孝敬秦家母亲为己任,扶助秦伯卿重振秦氏门庭,真心爱护恒儿,这是你给予他们的回报,但我……我难道没给过你帮助吗?你应该一视同仁,为我做些事,留些体面……”
媚娘眼神暗下来,转过头去:“我做的还不够多吗?徐家长孙媳可没那么好当为了哄你家老祖宗,我费了多少精气神,还讨不得好,老被她算计,她可有跟你说过我不好?说我少教养不懂事?面上慈爱得很,背后给我使绊子,做了正妻又如何,她非要塞个平妻来跟你争斗……我觉得自己算厉害的了,她还不放在眼里,若是秦媚娘本人,岂不是要被她当场踩在脚下?将来谁要娶我岑梅梅,若是有这样的祖母,那免谈,我在徐府领教够了还有大太太,你又不是她亲儿子,偏拿我当她正经媳妇欺压,抢了恒儿去,我不想让恒儿忘记母亲,每天坚持辛苦些跑去看他,老太婆给我定时辰,时辰到了不走就赶人,还强迫我为你纳妾,收下郑美玉,如果是别的好女孩我也不妨做做好事,是那妖精就算了,我找借口挡了很多次,这可是为你好,她人品太差还有与二房的相处,就不说了,没趣得很这深宅大院,陈规旧矩,把我约束得快喘不出气来,单只每天侍候你们祖孙吃好喝好,自己吃剩饭这一点,就把我委屈坏了——我身边丫头吃得都比我好说到体面,我不觉得我让你失了什么体面”
徐俊英垂下眼眸:“她们是长辈,不应这样论说……你受的委屈,我也知道,那是规矩,每一代媳妇都必须做到,尊敬长者,爱护幼小,不光是徐府,谁家都一样……或许各地风俗不同,你非本朝人,不明白这其中深意。祖母养育孙儿,历代都有——父亲就是由太祖母养大的”
媚娘瞪大眼睛:“怪不得呢老太太明显偏爱二房,对你们长房爱理不理,原来老候爷不是她养大的”
徐俊英看着她:“不许胡说不是你们,是我们”
“好吧,我们我暂时还顶着长房大*奶的名头。”媚娘笑了笑:“也算不幸中之大幸,我落在长房,要是落在二房,可怎么办?白景玉如此聪明要强,还乱成那样,我去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徐俊英微微一笑:“命数如此,你只能落在长房”
媚娘叹了口气:“也是,这府里的女人只有秦媚娘好欺负,死也是她先死……这个要怪你,你若是走之前,为她作些安排,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徐俊英脸色沉了下来:“当时边关战事吃紧,兵贵神速,一走就走了,根本无暇多想到了战场,情形复杂,战事繁多,那一阵子太混乱了,直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完全不能顾及后方……我十四岁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