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俊
“好叼的一张嘴,你与辰二少爷孤男寡女出去了那么久,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不成?”
辰二少爷?孤男寡女?连玉忍不住勾了一抹笑,看来她误会的不轻啊。
她是骆连蝶,哪怕有再多的人围堵在茶楼,哪怕再多人围着她,可能也只注意到辰二公子一个人的骆连蝶。
眼看连玉不出言否认,反而嚼着一丝嘲弄的笑,骆连蝶心中更坐实了她与辰若有私情的猜测,她又是妒忌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猛地将雕花桌上的茶盏杯碟一袖子扫到地上,她声嘶力竭的尖叫道:“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如此糟践骆家家风,我定要告诉母亲,将你活活打死在祖庙。”
“ 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绣房忽然多了一个慵慵懒懒却又说不出的好听的男子声音,连玉骆连蝶均是一怔,抬头看向屋前突然出现的绯色男子,他正戏谑的挑起眉毛看着一地狼藉。
骆连蝶的脸瞬间狼狈的涨红了,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更倘论来人是个容色出众的青年男子,她强作镇定道:“你是什么人?这夜半时分,闺房之地,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这……倒是为难我了。”辰若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他虽然常年在海外奔波,行为之间难免不受拘束了些,言行之间看似轻佻,但也绝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骆家小姐这么一问,就是为着辰家的声誉,他也再不能开玩笑下去。
翠馨在辰钰身后走出来,跪下来回道:“回二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方才急急忙忙的没有与辰三少爷说清楚,辰三少爷才会直接进来的。”
翠馨的话其实闪烁其词,但是骆连蝶一听到“辰三少爷”四个字,方才还涨红的脸立即发了青。
辰钰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道:“多有得罪,是我考虑不周。”他一脸诚恳的对着连玉亮了亮手中的玻璃瓶子:“萤儿妹妹说今日看花灯走的腿疼,你一路还搀着她,肯定比她更累,我正好在,就顺路送过来,实在没有冒犯的意思。”
这辰钰撒起谎来倒是滴水不够,连玉隐了嘴角的笑意,回道:“多谢辰三公子,我的脚没甚大碍,歇息一晚就好了。”又回头对骆连蝶哀怨道:“二姐姐,你若是有什么误会,不若我们明日就请辞吧,在母亲面前解释清楚。老夫人叫我们来是疼爱我们,如果真的有些什么不好,不仅影响了辰老夫人的寿辰,也真是给骆家丢脸了。”
骆连蝶哪里会愿意在辰三公子前当恶人,立马挤了一丝笑道:“三妹妹,我之前一晚上没瞧见你,很是担心,是我问的急了,来不及听你解释。这一年一次的半年节,去瞧花灯,就是母亲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怪你的。”
她又朝辰钰盈盈一拜,起身时已经恢复了贯日大家闺秀的温柔得体,她轻轻蹙着峨眉,一双杏仁美目朝辰钰看了一眼,又轻轻垂下来:“让辰三公子看笑话了。”
辰钰忙回礼:“连蝶妹妹哪里话,你爱妹心切,小子自然省的。”
骆连蝶退了一步,只受了他半礼,轻声朝着连玉道:“既然妹妹腿脚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
连玉立即起身应道:“理当送姐姐出门,实在今日不便了。”
骆连蝶抿嘴笑道:“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了,只是如果下次还有逛灯会这种有趣的事体,不妨告诉姐姐,我也能凑凑趣。”
连玉立即笑道:“妹妹知道了。”
骆连蝶经过翠馨,轻轻瞟了她一眼:“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被人瞧见误会我们骆家苛责下人怎么办。”
翠馨道:“奴婢不敢,奴婢送二小姐您出门。”
骆连蝶轻嗯一声。让翠馨扶着出了门。
连玉与辰钰同时松了一口气。辰钰扭头冲着连玉眨了一眨眼:“姊妹情深?”
连玉也睨他一眼:“撒谎精。”
辰钰不满的撇嘴道:“我这是为谁撒谎呢?”
连玉笑着朝他福了一福:“多谢辰钰哥哥搭救则个。”
此时,另一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佼人僚兮……舒窈纠兮……”辰若忽觉喉中干渴,竟然不觉得咽了口口水:“茗香,煮茶。”
方才不是吩咐,已经在茶楼吃了一晚上的茶,今晚不喝了么。
茗香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冰冷的脸,没敢开口,认命的去点银风炉。
“快一些。”辰若空出左手敲了敲书案,不耐的催促道,一眼睨去,正瞥到茗香捏着一只绣袋取银则。
芙蕖花样的绣袋?
辰若无言的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书,想再翻几页,却发现自己愈加的心声不宁。
“这屋里到底点的什么香?”辰若终于忍无可忍,拧着眉将手里的《诗经》甩到书案上,茗香与茗烟彼此同情的对视了一眼,今日到底谁把少爷惹到了;却连累他们。
“回少爷,是冰片熏香。”
“换了。”
茗烟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那您想要哪种?”怪了,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屋里的熏香了。
“随便哪个,换掉这个。”不是这个就行,他现在闻到这凉凉的淡淡药香就心慌。
“是,少爷。”
☆、第二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若哥哥将闷骚进行到底
钰哥哥也不只是风流
一地的破瓷片,瓷碎渣,直瞧得人触目惊心。
“若不是亲眼看到,谁能想到众口称赞的骆家二小姐竟然是这般脾性,真真吓死人了。”辰钰悠闲的声音透着事不关己的闲凉,哪有半分被吓到的意思。
连玉在手上垫了块帕子,弯腰上前去拾那摔成两瓣的破茶盅,辰钰讶然道:“连玉妹妹,你做甚么,这些让丫头们去做不就成了?”
“如若让你家的丫鬟收拾,只怕到了第二天,辰家的下人们就该都传遍了,骆家三小姐昨晚大好佳节的不睡觉,在屋里砸杯子玩儿。”连玉无奈道:“也不是没做过这些,赶紧收拾了是正经。”
她本只是无心一说,但是他听在耳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什么叫不是没做过这些,你在家里就做这个?还是说,你二姐姐常去你屋里砸东西?”辰钰一贯轻佻的桃花目起了薄怒,一双对于男人来说略嫌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
连玉尴尬的笑道:“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辰钰哥哥你莫当真。”
辰钰拧着眉毛仔细瞧着连玉在烛光下仍然略显苍白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沉沉浮浮的瞧了连玉半晌,慢慢才吐了一句话:“连玉,你若有事,莫要瞒我。”
连玉的心一跳,他的眼很长,眼尾弯弯,四周染着红晕,似醉非醉,教旁人看的朦朦胧胧。现在这么一双眼睛,就仿佛隔着一层湿漉漉的薄雾般,温温柔柔的瞧着她,瞧的连玉浑身僵硬起来。
她下意识的掐了掐手掌,想靠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果然得偿所愿的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呼一声,迅速甩开手。
二人瞧着地上被甩出帕子,落在脚边的一片青瓷,都愣住了。
“连玉,你到底在做什么?”他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一张俏脸慢慢变得通红。
“我……今晚的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心里有些乱。”连玉喃喃道,垂下眼帘茫然的瞧着地上的碎瓷片发呆,真是两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辰钰微微拧着的眉头终于松了,嘴角慢慢勾起,笑着叹口气道:“你倒是个教人不省心的。”言罢竟然轻轻拉起连玉的手,细长的手指将她的手掌轻轻熨平压住,避免她的指甲再次刮到伤口,动作之间分外轻柔仔细。
连玉顿觉心跳渐渐乱了套,她想抽回手,但是不知道怎么能做的不动声色,只能僵硬的由他牵着,看着他的睫毛离着自己的手掌越来越近。
“小……小姐”刚进屋的翠馨就看见辰家三少爷拉着自家小姐的手,站在一地碎瓷之间,不禁张大了嘴。
连玉生怕翠馨误会,迅速将自己的手从辰钰掌中抽出来,疾步走到翠馨面前,委屈的朝着翠馨的眼前晃了晃:“我想把那些捡起来,结果居然把自己的手划了。”
翠馨连忙就着烛光仔细打量,一面看一面埋怨道:“这些放着我做不就行了,小姐你做什么啊。”
“不是才害你罚跪么,这些我就想自己做了,结果反而添了乱。”这事情做得实在荒唐,连玉已经快臊死了,红着脸嘟囔道:“其实就碰破了一点点。”
辰钰朝着自己的手瞧了半晌,软玉温香的感觉犹在,他慢条斯理的收回去握成拳,瞧着连玉的背影道:“连玉妹妹,天色不早,不便打扰,我就先回去了。”
“辰钰哥哥慢走,今日之事多谢辰钰哥哥。”
夜色弥漫,月光清冷,矮榻上陪夜的翠馨昏沉沉的睡不踏实,旁边绣床上,连玉把手搭在瓷枕上,伤口已经好好涂了一层辰钰事后送来的药膏,清清凉凉散着药香,分外安神,连玉陷入这淡香中沉沉睡去。
“少爷,已经子时了,您看是不是该歇下了。”茗香在换了第五杯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辰若手中的笔顿了一顿,又继续将最后一笔写完,才将笔又搁回笔架上:“可以了,下去歇息吧。”
茗烟跟着少爷步出书房,茗香看着书案上写了一桌的“忍”字,啧啧了几声,把满是泪痕的银烛吹灭了。
第二日值菊果然准时来请连玉,连玉对着鸾镜最后整了整身上的金色底子花卉纹样缎面交领长袍,贵气清雅,转身别了翠馨,跟着植菊去给辰老夫人请安。
一样的抄手游廊,一样的楼阁,一样的荷花池,一样的廊桥,一样的柱廊,地上的青砖也是一样,苏城三大家除了关系亲近,连府邸也是何其类似。
值菊把连玉引至芙蓉榭,连玉笑问道:“好雅致的水榭,你们家小姐也是日日在这里请安么?”
植菊抿嘴笑道:“是因为今日要接见三位骆小姐,怕闷着贵客,这六月天也开始渐渐热了,老夫人的意思,这水榭风凉,闻着这荷香,就是玩耍一天也不至于无趣。”
早有人通传,连玉徐步进入芙蓉榭,骆连蝶和骆连云二人已经到了,围着辰老夫人正在说话,连玉忙上前请了安,辰老夫人笑着应道:“好好,孩子,你上来我仔细瞧瞧。”
连玉顺从的上前,老夫人轻轻拉了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缓缓点头笑道:“好孩子,好模样,手也巧,我听萤儿说,就是顾夫人也夸你是个妙人儿,我家萤儿虽然淘了一点儿,不过人是顶顶聪明的,你们常在一处玩,你帮我教教她。”
辰萤此刻正靠着老夫人的胳膊嗑瓜子,顿时不依起来,将手心窝里才嗑出来的,白白的一小撮瓜子肉往老夫人嘴里一塞,撅着粉嫩的嘴道:“祖母,你莫要偏心,你若是喜欢连玉,我便不给你嗑瓜子了。”
老夫人嚼着瓜子心里跟淌了蜜似的,只是嘴里满是瓜子肉不好开口,于是松了连玉的手一把搂住萤儿笑着亲了一下,周围的婆子丫头都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连玉也笑道:“萤儿妹妹可是聪慧乖巧的很,哪里还要我教,在我家住着的时候,祖母疼她可比疼我多多了。”
辰老夫人哈哈笑起来,对着连玉道:“就是我们几个老的,把她这小皮猴子惯得没大没小,回去和你祖母通通气,以后我们多拘着她,不然益发没天,真得请如来佛祖才能把她收了。”
辰萤嘤咛一声,绞了绞手中的汗巾子,不好意思的往老夫人怀里一钻,这下满屋的人都笑将起来。
骆连云僵硬的笑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辰萤。骆连蝶笑的如同春花,也上前往老夫人面前一站,不动声色的把连玉往旁边轻轻推了一推,说道:“老祖宗,您的嫡孙女儿这般冰雪可爱,怎能是那泼猴,如果说是王母娘娘的七仙女,连蝶倒是更相信些。”
辰老夫人平日最疼的就是这嫡孙女儿,听有人如此夸她,立马笑的合不拢嘴,拉了连蝶往另一边紧紧靠着自己坐下:“小嘴儿这么甜,难怪你祖母平日那么疼你。”
说话间,外面又通传了一声:“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到了。”本来靠墙站的几个丫鬟仆妇立马疾步走到水榭门口,低头候着。
骆连蝶闻言坐正了身子,一双杏仁目直直的越过一众仆妇丫鬟,紧瞅着那檀木山水屏风,就等着那清隽的少年从屏风后拐出来。
辰萤在另一侧清清楚楚的瞧着骆连蝶脸上的期待,不屑的撇了撇嘴,拉着站在胡床边上的连玉一下,连玉对她使了使脸色示意,她才又窝回老祖宗怀里。
不多时,果然四个少年匆匆走来,为首的那个约莫二十一二,穿着青缎袍服,领口淬着一小排珠子,连玉在茶楼见过他一次,正是萤儿的大哥,辰家的大公子辰鑫,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绛紫袍服,身量年龄在四人中最小,应该是萤儿的堂弟,辰二老爷的独子,辰钟。
辰鑫上前轻轻一拜给辰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笑的欢喜,言语间却不住把他往外赶:“行了行了,看过就行了,回去陪陪你媳妇吧,看好我那快出世的曾孙子才要紧。”
辰鑫看着周围老夫人身旁,骆家几个妹妹都是捂嘴偷笑,也不由有些红了脸,又被老夫人罗嗦了几句,果然急匆匆的回去陪自己待产的妻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