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莹转转眼睛,又提起另一个话题:“今日二哥哥三哥哥都来了,如果待会见到你,必定很高兴。”
连玉闻言,脸上腾起一股热力,热力透过颜色怪异的薄粉,病容又甚了几分。连玉脑袋忽的闪过辰钰那只捻着彼岸花的狭长手指,她低头轻咳一声:“又胡说了,这可是在唐家,哪里能私下见面了,若是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更何况还是在这明月当空,七夕之夜。
☆、第五十一章
苏城闹市,东街到西街;形形色色零零总总;长长的挂了一路的花灯;虽说苏城近日颇有些风波;但是七夕这在苏城绵延了千年的大好佳节到没有因为那些风波而停办;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婚姻嫁娶也是不会停止的;那么一年一度的集体相亲大会就还是顺势召开了。
相对街上的青年男女成群结队;在花灯下偶遇;钟情;不小心留个帕子香囊折扇什么的,唐家可是规矩多了。先是唐家粉墙外围了许多体格健壮的家丁,一个个着了青衫短打,雷打不动的站着,生怕府外有人闹事,冲撞了府里的贵客。而唐家后花园东西二门,候着很多粗壮的仆妇,因为唐家办的是夜宴,人多烛火更对,万一不小心走水,没人会指望那些少爷姑娘们从池塘里取水救活。能进入后花园伺候的,都是精细挑选过的,考虑到娇客众多,顾夫人挑了清一色的侍女且多家生的不然就是签下死契的,,而男丁是不准在后花园门口转悠的。如此层层防备,也算的良苦用心。
书院的学生几乎都是苏城的富贵人家,世家也好,新起之秀也好,都是在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唐家就这么大一个宅邸,后花园拢共那么大一块地方,还要算上前前后后伺候的仆役的位置,所以实际被请到唐家的少爷姑娘并不多,当中尤以四大家为首,且都多多少少都有些姻亲关系,所以男女之妨这一块,虽然也要做,但是做的就不那么吹毛求疵了。索性唐家有个如同满月般的池塘,恰好将后花园一分为二,于是顾夫人分别安排男女娇客入座,两边的青年男女不能直接交流接触,且隔着池塘看不清对方具体的眉目,但是大概轮廓还是观之一二,对方若是高声说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于是顾夫人惬意的靠在坐塌上,任由侍女拿着宫扇在两边徐徐扇风,遥看檐上明月与那汪池水互映,兼之两旁做的都是苏城排的上号的富贵子女,此情此景实在是让她不由面露微笑。
连玉越过池边的立灯,朝着池塘对岸瞧瞧瞥了几眼,对面人群中最出众的几位也是她极为熟知的几位少爷包括骆府的,辰家的齐家的,她忽然留意到,有一个高个青衫,正和和骆家辰家的少爷们闲谈的的青年男子颇为引人注目,因为他行动之间腿脚似乎有些不便,难道?她求证般回头看向骆连云,果不其然,骆连云也正在瞧瞧注视着那男子的动静。当然留意他们的不单单是连玉她们,坐在上位的顾夫人此时也正留意着那跛足男子的一举一动。
那男子的确就是顾桥,苏城内发生的一切事体的幕后推手,顾夫人的嫡亲侄子。顾桥时年三十有一,光从人品相貌来看,哪怕在他最少年时期也远不如面前的几位少爷风流倜傥,且他虽是青壮之年却过度操劳。耳鬓已有华发,甚至还跛了一足,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站在几位优越世家的少爷面前,竟然是毫不逊色。而且在说话谈笑间,引经据典,博古谈今,充分显示了其博学,又不会有书呆子掉书袋之嫌。如此半柱香后,连向来自傲的辰家二少爷的目中也隐隐现了几分钦佩之色。
☆、第五十二章
一帮子男女学生聚在一道,双陆棋子;抹牌道字这类投机玩意儿自然玩不得;为了彰显才艺;少不离要表演个歌舞;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这类表现机会并不多见;每次都要把握;更何况这次是要在顾夫人面前表演;如果表现得当;在苏城名声鹊起并不是神话。比如骆家的骆连宣;骆连蝶以及骆连玉。
比较起其他各位小姐的意志满满;辰莹显得有些颓败:“每次这种时候,我就是垫底的。”她不满的瞥了连玉一眼:“你们骆家真是,统共四位小姐,三位就名满苏城,不会觉得太吉星高照了么?”一旁坐着的骆连云闻言冷冷朝她瞥了一眼,妆容精致的脸上浮起一层冷笑。
连玉心底暗叹一声,如果这算是一种吉星高照,那么也许的确是,因为很可能到了明日,颇有声名的骆家小姐,又会多上一位。
池塘对岸有小姐在倾心弹奏古琴,池塘这边的公子们面露微笑,侧头观赏,对于风华正茂的公子们,此情此景,月光灯火辉映,实在是美景一副,顾桥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双目注视着杯盏里的半杯残酒,仿佛这杯中之物才是这个世上他最感兴趣的东西。事实上,他对这些的确不感兴趣,诗词也好,歌赋也好,这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爷姑娘们的伤春悲秋,在他听来还不如菜市口菜贩的吆喝声。他眸子略带冷意扫过对岸,正停在一个身着淡金软衫的妙龄女子身上,他轻挑眉毛,神色间起了些微变化:这位应该就是骆家的三小姐吧,听说她和她二姐,都是苏城难得的美人,但隔着池塘这么远远看过去,似乎和其他闺阁之秀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还有些病怏怏的。不过这也不奇怪,美人么,总是楚楚可怜的。
“连玉,你有没有准备什么?”辰莹颇无奈的拧了下袖子:“这表演古琴的都有三个了,等轮到我,大家都看腻味了。”
连玉心不在焉的回已一笑:“我能做的也只是画画而已,除了这个,我也是什么都不会。”她扭头看了眼端坐的的骆连云,此时此刻,她更好奇的骆连云会做什么。
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诚然这首咏菊并不是她所做,就算她再有心急,这等胸襟壮阔的诗作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所能做出来的。但是骆连云选了这首诗,在一堆借物咏志的诗词中挑了这首,因为这首诗最能表明她的心迹,事实证明,她选对了。
当她如同一棵松柏一般傲立在一群柔弱的闺阁内秀中,用她迥异于他人的苍劲笔法写下这首诗,再用低沉的声调包涵力度唱完这首诗的时候,池塘对岸一直啜酒的顾桥忽然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来,他忽然觉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是个个都很柔弱,个个都是弱不禁风的。如果他没记错,这身着湖蓝长衫的女子似乎也是骆家的小姐。如果那样就有趣了,因为反正他要迎娶的只是骆家小姐,至于是哪一位,都一样,不是么?
☆、第五十三章
“原来三姐姐这里也能吃到这么好的燕窝粥。”骆连蝶捏着调羹往天白瓷的羹碗里细细画着圈儿,燕窝粥熬得浓稠;还冒着热气;“我带来的这些;似乎就显不出好来了。”
连玉看着自从一周前开始;日日往自己的竹乡园跑的骆连蝶;不乏无奈道“其实四妹妹何必如此客气;顾夫人最终选了你;实在是你自己的原因;在我看来;你比我出色的多。”
“嗯;你说的也对,不过如果不是三姐姐你在寺庙前的表现,依着顾夫人以往的印象,我要进顾家可也不是那么容易。”
连玉垂下眼帘,淡淡一笑,经过这几日,她居然渐渐习惯起这个和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骆家四姑娘来。
骆连蝶却停止摆弄手中调羹,认真打量起连玉纤长的凤眼,浓密的睫毛,以及眉间那颗胭脂记起来:“其实三姐姐,你也许比你自己认为的要好呢。”
“哦?”
“要说我二姐姐也是个出色的美人,才貌双全,比较起来,你二人实在是不相仲伯,我之前想不明白,为什么辰家的少爷偏偏只对你青眼有加。”
连玉忽然觉得她对骆连云的惊人发言也是适应的很快,她只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
“也许三姐姐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你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人舒服的味道。”
东珑整理着满屉的藏书,一边嘴不停的和右侧的秋珑掰扯:“你说,骆家的四姑娘和顾家定了亲,这也算的上今日苏城的一桩大事了。”
秋珑心不在焉道:“定的是骆家四姑娘,亲家是顾家的少爷,在咱们这屋里算什么大事。”
东珑嘿嘿一笑,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话说的是,只要定的不是骆家三姑娘就成,我可真替咱们少爷着急啊,你说他就日日对着书房的画像发呆,难道还真能把三姑娘盼进门不成?”
秋珑冷哼一声:“那怎么办,难不成和夫人说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眼里只有二少爷,咱们少爷不去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也就罢了,除了过年过节,必要充场面的时候,咱们少爷若是主动去找夫人,那不是成心找不自在么?”
“你身上有着让人感到安心的,舒服的味道。”
连玉微怔:“舒服的,味道?”她不无幽默的自嘲道:“也是有可能的。我用的熏香据说是有安神的作用。”
骆连云大笑,半晌才正色点头道:“那么三姐姐,君子如玉的辰二公子,俊美风流的辰三公子,你心中的人选到底是哪一位呢?”
连玉正在转动的调羹停了下来:“婚姻之事当有父母做主,哪里由得我……。”
骆连云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靠着母亲与你做主么?我明白,外面的小门小户尚且还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等这般大户人家自然没有他选,可是三姐姐难道你真的甘心?你或许不知道,她当初就属意你代表骆家联姻,难为你到现在还没想通透。”
连玉双目紧闭,不置一词。
骆连蝶数口喝掉燕窝粥,将羹碗往桌面上轻轻一置:“我能力有限,趁我还能帮得到你,三姐姐你最好想清楚些。”
连玉闻言浑身一僵,待她睁眼,只看到骆连蝶的裙角消失在雕花门外,她轻叹一声:“可是我想,便可以的么?”
☆、第五十四章
辰若俯在檀香雕花香案上描绘丹青:岱山绿水,竹影桃花;胭脂娥眉……画着画着;辰若如同星辰般的黑眸渐渐笼了一层雾;笔头的线条愈画愈细却也愈来愈慢;直至一笔朱丹点在美人唇间;辰若只觉得心中一颤;笔尖悬于宣纸半寸却再也画不下去半笔;他苦笑一下将湿漉漉的毛笔轻至于檀木笔架上;心中默然道:“枉我熟读四书五金;自问做事发乎于情止乎于理;虽不是事事亲恭但万事皆在掌控,独独这件,怎能如同脱缰野马,愈行愈远。这三个多月,一十三副画作,竟然没有一副是能完成的,画之初,我本无意画她,画下来,才发现副副是她。孔圣人,您教导学生为人之道,为人之义,可学生愚钝,独想请教,倘若她人无意,那深被“情”字所困的学生该如何化解,能否化解?
辰若蹙眉站着文案前,弹墨绫压边的袖口压住了他半截狭长的手指,他细细摩挲着画中美人的右脸,还只差一点,只要再描绘上一双秋水剪瞳的凤眼,那他的心思,便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时值深夜,万籁俱静,案角的红烛偶然噼噼啪啪爆几声烛花,辰若的整个侧脸连同纤长的睫毛都被烛光剪出一层金色的剪影,娇杏站在屋角一旁,越过替她挡了半个身子的一抹湖色帘幕,鼓足勇气偷眼描绘着眼前的如玉君子,只觉的二少爷一贯冷如星辰的眸子里波光流动,今日竟似乎温柔起来了,只可惜那是从未落在她身上的温柔。
鸡鸣时分,天还未亮,竹乡园正屋里先后点亮了两站落地灯,翠馨紫鹃已经开始准备连玉的盥洗用具。连玉翻了个身,终于被屋内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对着幔帐外忙碌的身影问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朱碧两三步上前,将花架家外侧的两盏落地灯也点亮,才接口道:“姑娘,你再多睡会吧,不然待会去唐家精神头不够,可不好。”
连玉听到“唐家”二字,先是发了一会懵,这才真正“醒”过来:“我也糊涂了。睡了一晚,倒几乎忘记了,现在反正也醒了,起来吧,再睡反而待会不精神。”
朱碧闻言就轻手轻脚的踏上脚踏,将月白色的幔帐勾在床侧:“那姑娘我伺候你起来,让紫鹃替你准备热水。”
连玉道:“不用,你先去准备几杯蜂蜜水,凉着就可以,也让翠馨她们不用太忙活了,以后拜访唐家怕是要成惯例,次次像她们那么忙,那可得折腾的够呛。”
这话说的没错,名头上只说是未来亲家之间需要多多走动,可实际苏城这么大一块地,当中的牵扯利益分成不可谓不复杂,骆家和顾桥想要在当中谋划,这个走动实在是多多益善。
朱碧点头称是,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忘了提醒姑娘,这次好像辰家公子和小姐也要去的,姑娘给莹儿姑娘盘的扇扣儿这次是不是也一并准备下?”
连玉正理着中衣领口的手指停了下来:“这次辰家也去?”
“对,紫鹃是这么说的?”
“我能力有限,趁我还能帮得到你,三姐姐你最好想清楚些。”不期然,骆连云那晚的话又再一次浮现在连玉眼前。
“也好,东西我自己备下就可以了,你们先去忙吧。“
☆、兄弟的心思
“都说我不羁,这么看下来;原来我的好二哥才是辰家最最难啃的骨头。”辰钰的桃花眼尾朝着屋外的灰色衣角斜斜的瞥了一眼;只此一瞥居然也能让他做的够媚态横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屋外候着的两位两位美人儿是夫人特地给你准备的侍妾;身上背着替辰家开枝散叶的重担。你装作不知道也就罢了;指给你不过三月有余;竟然被弄得如此灰头土脸;你这十全十美的辰家二少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实在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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