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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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城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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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扇阿姨来过,我姨妈也来过。爷爷,他们怎么会让你回来?小朋友都说你是杀人犯。”

  “爷爷不是杀人犯,爷爷怎么会是杀人犯呢!”接下来李真吾对小冬阳讲述了平反的经过。正说话间一群文革爪牙又闯进家里,不容分说翻箱倒柜把李真吾祖上遗留下来的书籍尽都劫掠了去,还拿走了几把精美的扇子,其中有团扇,有折扇,后来李虎彪手里的扇子和柳絮远保存的扇子都是这个时候造反派抢走的。造反派说那些书籍和扇子都是四旧,是阶级敌人向无产阶级司令部进攻的武器,要坚决予以销毁,正好李虎彪到李师公社指导工作,见了那些扇子就统统拿回去了。
官城扇 第三章(9)
红卫兵造反派撤退之后,李真吾急忙去床席下边看,发现他藏在两个地方的四把珍贵团扇还在,就赶紧找来油布把四把扇子包成两个包裹,然后把包裹往两个墙洞里塞。李冬阳出于好奇非要看看,爷爷就把一个包裹打开把团扇递给他。他见上边是一个羞答答拿着一把扇子的古代女人,穿一件立领丝绸衫,发髻上是一朵白花,下面是白色丝质裙,几乎把脚全部盖住,看不见金莲,风动裙摆,只看到一个嵌有丝绒的鞋尖儿,神态飘逸如爷爷参加讲述过的洛神。爷爷说扇子上的女人叫仕女,是刺绣上去的,特别珍贵,并且还给冬阳读了上边的诗。一首是王昌龄的《长信秋词》:

  奉帚平明金殿开,

  且将团扇暂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

  犹带昭阳日影来。

  一首是刘禹锡的《团扇歌》:

  团扇复团扇,

  奉君清暑殿。

  秋风入庭树,

  从此不相见。

  上有乘鸾女,

  苍苍虫网遍。

  明年入怀袖,

  别是机中练。

  爷爷读古诗的声音抑扬顿挫,冬阳不怎么懂,但是看爷爷对扇子那么珍爱,冬阳知道爷爷珍爱的就肯定是好东西。爷爷用很严肃的目光看着冬阳很惋惜地小声说:“造反派拿走的两把也是比较好的,可惜了。这四把团扇都是精品,因此我才藏了起来,现在我把它们藏在墙洞里,你可千万不敢说出去,记住,就在这两个洞里,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一旦有什么不测,就把这些东西留给你了,你要珍惜他们,千万不能作践了这些宝贝。”

  “爷爷,你怎么会想起这个藏东西的办法呀?”

  “唉,《中庸》上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爷爷,什么叫不测?”

  “就是被造反派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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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冬阳吓哭了,在爷爷的劝说下才止住哭声,其实他当时根本不知道爷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更没有想到爷爷说的话竟然会是遗嘱。

  事后李冬阳才知道造反派到他家里进行打砸抢都是柳叶眉恼羞成怒有意安排的,后来造反派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次,搜查非常仔细,没有拿其他东西,好像要搜查什么珍贵的东西,没有找到就撤退了。当时李冬阳并不知道他们找什么,而李真吾猜想他们可能是看还有没有扇子。

  白团扇那个时候很感激柳木,心中确实对柳木的儿子柳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可是后来柳海参军了,并且是不辞而别,恨他绝情吧,恨不起来,爱他有情吧,他已经参军了,根本见不着人,况且自己也和柳根结婚了。

  从此白七娘装疯子以后,白黑娃和“疯子”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白七娘的名字也正式成为白弃娘,谁都说他们夫妻俩在旧社会是最穷最苦的人,根正苗红。也有人说白弃娘是让柳叶眉那些红卫兵造反派给逼疯的,那么好的女人疯了真可惜。

  柳海自从出去当兵就再也没有回过柳家湾,连他老娘下世他都没有回来送葬尽孝。柳海他娘那个“惹不起”后来不知道怎么也成了疯子,整天光着身子在大街上喊柳海的名字,有时候还骂自己的女儿柳叶眉。

  柳叶眉你真傻,

  跟人睡觉图个啥?

  柳叶眉屁股白,

  让人糟蹋划不来。

  柳叶眉你不能,

  让人说你狐狸精……

  柳海他娘疯疯癫癫哭喊了两个月,村子里根本没有人愿意理睬她,都说这是惹不起应有的报应。她的女儿柳叶眉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受了挫折,对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行为已经非常后悔,现在她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并不计较养母骂得多么难听,还经常回来看望她,可是养母看见她一次就骂一次,弄得她都不敢回村子了。老百姓的心是最公平的,有些人就说,毛主席不是说过,人,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现在叶眉变好了,“惹不起”也太过分了,这样的疯子看她干什么。
官城扇 第三章(10)
柳海他娘最终是死在自己家门口的,死的时候仍然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垂着两个皱茄子般的奶子。因为柳海不在家,柳叶眉给她买了新衣服,叫来乡亲们帮忙埋葬了母亲,哭得还非常悲痛。柳叶眉曾经很痛心地对白团扇说:“大妹子呀,过去我是错了,可是在那种狂热的年代谁知道自己会犯错误呢?当时谁不以参加革命战斗队造反为荣啊?谁没有喊过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谁知道伟大领袖毛主席会培养一个反革命分子林彪呢?唉,我的错误是时代造成的,并不是什么个人行为啊!我也带人准备抄你们的家,可是我心里又不忍心……”

  白团扇说:“那是个疯狂的时代,不是一两个人的责任,乡亲们会原谅你的。”听了白团扇的话,柳叶眉哭了。

  在以后的艰苦岁月里,白团扇和白柳根用心用意抚养着他们收养的女儿们,因为贫穷,她们的生活非常艰难,但是白团扇把女儿们都送到学校里上学,一个也不让她们辍学。

  那么多年白团扇也没有再见过柳海,更没有收到过柳海的一封信,甚至没有得到过一点柳海的消息。白团扇彻底失望了,想慢慢地把柳海在自己的记忆中淡忘,可是一个人想彻底忘掉一个人是非常难的,时不时想起柳海,然后再在心里逼自己赶快把他忘掉,提醒自己要好好和柳根过着那味同嚼蜡没有一点激|情的贫困生活,不要再想柳海了。

  白团扇是在父母的逼迫下与她并不爱的柳根结婚的,婚后已经过了五年白团扇仍然没有生育,时间已经到了1974年,社会不那么乱了,白七娘的病也好了许多。

  在那个比较封闭的年代,只要夫妻两个不生育,人们总要怀疑是女人有病,很少有人会怀疑是男人有病,除非男人的那东西挺不起来,才会觉得是自己有病。当时柳根并没有挺不起来的毛病,只是作爱的次数比一般人要少一些,白团扇也听到过男人们开玩笑说一夜曾经搞过八次,可是和柳根结婚以来最多的那一夜也只有两次。她以为是那些男人在胡说八道,在故意夸张自己的本事,但是她曾经在心里说,柳根如果一夜能够有八次该多好啊,那样可能才叫尽兴尽致,痛快淋漓呢,如果有那么一夜,我白团扇也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迟迟不能生育,白团扇成了全村唯一一个不生蛋的鸡儿,左邻右邻还私下里议论她,说她中看不中用,是花儿好看不结果,白鸡好看不生蛋。为此她哭过、恨过、骂过、求过神、拜过佛、吃过药,仍然不会生育,到后来她近乎绝望了,再也不吃药了,认为自己可能真的是个不会生蛋的鸡。

  1975年古邑的东边闹了大水灾,淹死了许多人,到西部逃荒要饭的也特别多。村里来了两个讨饭的女人,一个女人拉扯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岁还吃奶的女孩,就住在村东头的破窑洞里,在村里靠讨要过日子。有人出于好心想让两个女人嫁给柳嫁湾的光棍们,可是人家不同意,说家中还有男人,讨饭是权宜之计,将来还得回去好好过日子。

  白七娘和白团扇都是心底善良的女人,她们不像有些人那样只把一些剩馍剩饭施舍给###的女人们。她们娘俩把讨饭的母女们叫到家里,烙了许多饼,做了一大锅面条,让两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和两个孩子饱饱地吃了一顿。两个讨饭的女人千恩万谢,还让女儿们跪下给白团扇母女磕了头。白团扇眼里噙着泪花说:“不谢,不谢,你们只要吃不饱就来家里,我给你们做吃的。”

  白七娘也说:“唉。可怜的人啊,放心吧,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你们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

  两个讨饭女人又是一阵感谢,跪在白七娘跟前给她磕了头。离开的时候白团扇还赠送给她们许多烙饼,怕她们母女忍饥挨饿。白蒲扇已经十七岁了,看见可怜的人,想起自己的身世就哭了起来,白七娘急忙说:“孩子,你是不是想哥哥了,不行让你姐姐带你到县城找哥哥去,你哥哥李虎彪现在可是县委书记呢。”

  “不见他,他早把我忘记了,听说来李师也不止一次了,从来就没有想起要看一看我,我没有那个哥哥。”

  “是娘对你不好?还是姐姐欺负你了?”

  “没有,娘是亲娘,姐姐是亲姐姐,我就是看见她们可怜就想哭。”

  “不哭,不哭,你高中毕业还要上大学呢,你姐姐当年没有能够好好上学,你可要好好上学给娘争气。”

  白蒲扇低下了头,当时上大学是要推荐的,她觉得娘的话就是疯话。
官城扇 第三章(11)


也许是那两个讨饭的女人命太苦,有一天夜里破窑洞平白无故塌下一块土来,活生生把两个女人给砸死了,只剩下两个小女孩在窑洞里哇哇啼哭。

  白黑娃早晨起来去拾粪,听见从破窑洞里传出一阵阵小孩子的啼哭声,走过去一看,把白黑娃吓呆了:一个女人已经不行了,鲜血从鼻子和嘴巴中流出来,看样子已经咽气,另一个脸色蜡黄,一边呻吟,一边从嘴里往外吐血。那一块像牛一样的土块就在两个女人的中间。女人有气无力地说:“大……大叔,我……我怕是不行了,你……你们都是好人,就行行善吧,收留下两个孩子吧,不要让她们饿死……她们叫……我们是古邑东边……”那个女人话还没有说完又吐了一口血就咽气了。

  两个孩子哭得十分悲惨,那声音就像刀子在割白黑娃的心。

  等白黑娃回过神来,急忙抱上小的,扯上大的回到家里,把两个孩子交给老伴和女儿团扇。

  白七娘吃惊地问:“她爹,这是咋啦?”

  黑娃说:“唉……两个讨饭的女人被砸死了,大人可怜孩子们也可怜。”

  白团扇啊了一声急忙去抱那个年龄小的孩子。

  白黑娃叫上柳根,拿了镢头和铁锨来到村东头,挖了两个坑,掩埋了两个省东部女人的尸体。埋葬完两个女人,白黑娃叹道:“唉,可怜啊,她们连名字也没有留下来,更不用说地址了,只知道她们是古邑东部的。”

  柳根说:“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可能连家也不知道。”

  黑娃说:“是啊,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回到家里,白黑娃对着团扇开腔了:“晚晚,你又不会生育,就把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收养了吧,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白七娘也说:“老头子,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两个孩子我们都留下。刚才有人也想收养呢,我们娘俩舍不得给别人,就连蒲扇也说不要让他们分开。”

  白黑娃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白柳根笑喜喜地说:“晚晚,从今天起我们一下子就有两个女儿了。”

  白团扇眼里的热泪流了下来:“是啊,我白团扇可以当两个女儿的妈妈了,不过孩子有点大啊,我是不是太年轻了?”

  白蒲扇急忙说:“姐,你今年都二十五了,这个大一点的不过十岁。”

  “蒲扇,那别人要是问起来,我就说十五都生孩子了?那也太早了吧。”

  “姐,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孩子是收养的啊,谁会那样说呢?”白蒲扇又拉住大一点的孩子说:“来,听小姨的话,叫妈妈。”

  白团扇脸红着说:“还是叫娘吧,咱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叫娘哩。”

  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子很懂事,扑进白团扇的怀中哭着说:“娘,从今以后你就是俺的亲娘哩。”

  白团扇激动得一个劲儿地擦眼泪。白蒲扇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又哭了。小姑娘用小手给白蒲扇擦着眼泪说:“小姨不哭,妞妞听话,不惹小姨生气。”

  白蒲扇破涕为笑:“姐,你看小姑娘多可爱,我是没有结婚,如果结婚了就收养他们。”

  “那你赶紧结婚啊,有没有心上人?”

  “姐。我还小呢。”白蒲扇脸红了。

  小女孩又扑在白七娘的怀中叫道:“奶奶——”叫罢哭得很伤心。

  白七娘也哭了:“好孩子,乖,不哭,孩子乖哩。”

  白团扇听了老爹的话,收养了两个可怜的小女孩,又给她们洗了头,把头上的虱子治了治,又和母亲给她们做了新衣服。大一点的女儿穿上新衣服的时候说:“娘,你真好,就像俺的亲娘。”  

  白团扇答应一声脸上笑开了花,心里无比幸福,那是一种只有做了母亲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1975年秋天,白团扇家来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还带了两个孩子,通过交谈白团扇才知道来人是母亲一个堂姐白冰花的女儿,叫柴竹扇,比自己大几岁。

  柴竹扇对着姨娘哭诉道:“姨呀,你命好,我母亲冰花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斗死了。”



  “唉,可怜,可怜啊!”白七娘擦着眼泪并没有多说自己的遭遇。

  柴竹扇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们夫妻都是地区机关的干部,因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被株连,我丈夫刘前程是地区文教局的副局长,因为我的出身不好连累了丈夫,他因为说错了话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已经半年没有消息了,有人说他在发配新疆的途中已经病死了,现在有人说我们是右倾翻案分子,准备批斗我,还有人说我是资本家的外孙女,应该给我补一个右派分子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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