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井水不犯河水中滑过了十月,十一月来了,事儿也来了。
不是吧?
淑嘉有点瞋目结舌。
难得的,太子妃终于拿起了针线,想给儿子做件小衣服。许久不动针线了,略有手生。
她婚前做了半箱子的荷包、抹额一类的小东西,一年之内送人是绰绰有余了。
婚后新媳妇儿要给婆婆、丈夫做些衣服鞋袜,表表心意和立场。到了她这里,也因为没有正经婆婆而送人的衣服都是她列了单了让下面人置办而作罢——本地习俗如此。
打个比方,康熙过生日,进上的应景衣服,一件的绣工,让个熟练工去做,手快的也得个把月。真要让淑嘉自己去做,这一件都不用干别的了——只能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同时也是没这个条件,开始是拿着婚前做的东西四处送人,接着揣了小包子,变成了国家特级保护动物,所有人都不建议她‘过于操劳’,做了半个的荷包就被红袖给收缴了。生了孩子又坐月子,看孩子,也没那个时间。
太子妃的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可以四下串门锻炼身体,可以跟太子喝茶聊天做数学题讨论小孔成像原理,当然很大一部分时间用来照看孩子料理家务。能给她动针线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好容易天冷了,进入了十一月,大家都不爱动弹了,皇太后也开始猫冬了。被宁寿宫暖暖的地龙烘得真想打盹儿,大家也都老实不去打扰她。淑嘉算是寻着了机会,把半个荷包给做完了,又动手裁了件小衣裳。
这不,刚裁完,还没动手缝呢,胤礽来了。
淑嘉觉得吧,这男人有时候就跟小孩儿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甭管他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还被称颂为‘英明’,也甭管他算计起人来一肚子坏水儿,有时候他就是个不靠谱的小孩儿。
胤礽兴冲冲地来了,淑嘉只好把针往布料上一插,麻利地把桌子上的东西往笸箩里一放。站起身来迎接:“今儿怎么这么早?”
胤礽顶头进来了,伸手把冠给摘了,王友德躬身上前接了,给放到帽架上,又躬身退后。胤礽搓了搓手,一脸的兴奋:“今儿可有件大新闻。”
说罢,从袖筒里抽出一叠薄薄的纸来,递给淑嘉。淑嘉眼带疑惑,接过来,还带着点体温的信笺,因为放到袖筒里,它还微微带着着弯曲的弧度。能让胤礽这样兴奋的,不外两件事儿:一、康熙又跟他腻歪了;二、老大倒霉了。
这一回,她猜错了。信是康熙写的没错儿,内容却不算腻歪,也没有说不喜欢胤禔了。康熙只是在跟他儿子显摆,说,今儿停的这地方好,兔子尤其多,一天我打了一百多只。
胤礽眼馋了,很想去。
淑嘉很崩溃,康熙预期就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就回来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去接你爹回家的啊?看了看信:“汗阿玛说给了你一把小刀?”
“啊!搁书房里了。你要看?”
“我还没见过什么真家伙呢。”
胤礽暂时被歪了楼,叫人取了小刀来,淑嘉看时,是一柄有浓郁蒙古风格的小刀,胤礽还说:“仔细点儿,甭拉了手。你是不知道,蒙古人的马刀是不开刃的,可小刀是极锋利的。”
然后喃喃自语:“老大跟着在御前,不知道得了多少东西,下了多少舌头。不行,我得去!我要请旨,家里就交给你了。”
原因在这儿呐?
淑嘉道:“汗阿玛不是快要回来了?”
“那我也得去。”
淑嘉见劝也没用,干脆不说话了,反正康熙不会答应。这么说也是旁观者清的意思,皇帝在外面,皇太子要再一直走了,旁的时候行,这都快要过年了,怎么也得有一个坐镇的吧?
果然,康熙戏弄了一回胤礽,然后表示你还在呆在京里吧。
胤礽:……
不过,倒有一好消息,康熙不久就要回来了。而且,从字里行间看,对太子的喜爱这意并未衰减。胤礽只得压下了焦虑,着手布置迎驾与迎接新年的事宜。同时,还到户部与内务府调查了一下库存,费扬古一直在外面扫尾,不时要供军需还要有所赏赐。来年再战,也要做好准备。
有事情忙,心中的焦虑就会减轻很多,日子也过得格外快。
终于,在胤礽的期盼中,康熙回来了。
同时,康熙三十六年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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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胤礽带着弟弟、大臣们去迎康熙。天太冷了,康熙虽然兴奋,还是顾及到了大臣,尤其是一些年老体弱者的身体状况,说了句:“太子来与朕同车说话。”就让大家赶紧进城了。
回了宫,顾不上休息,先去见皇太后,被老太太狠狠念叨了一阵儿,留他吃了饭才放人。
到了乾清宫,又召见留守众人。其中胤礽在同车时就跟康熙叙过离别之情了,也简略说了一回概况,下面要问的是诸大臣。
康熙先表扬:“朕离京期间,你们辅佐皇太子,做得很好。”
众人声称不敢居功,是皇太子聪明,是皇帝的良好影响。
康熙高兴之余,放随驾的儿子们回去见老婆,然后对胤礽道:“你把旁的事都说了,现在下我问你:太子妃与弘旦如何?”
胤礽一脸骄傲:“弘旦会坐会爬了。”
康熙很感兴趣,让抱了来。淑嘉给他穿上了小袄,又拿小被子密密地包着,脸都盖上了,怕吹到风,还叮嘱了保姆好久,才让抱了去,自己在毓庆宫里着急地等着。
小胖子倒是表现得不错,许久不见,却一点儿也不认生。看到康熙穿的衣服很眼熟,跟他爹穿得差不多,小胖子对康熙倒没什么排斥。看着康熙就想上去……揪他胡子(之前没见过胡子生物,好奇),扯他朝珠(圆滚滚的应该很好玩)。
乾清宫里温度很高,烘得人昏昏欲睡,小胖子开始打盹儿。康熙一时舍不得放他走,顺手搁自己座儿旁边,祖孙俩一个座儿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小胖子躺平睡了,睡了还不老实,踹松了小被子,然后他耍起了杂技。居然平躺着,右腿就伸到了脑袋边儿上,右手一伸,抓住了。胤礽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这孩子像谁啊?!!![1]
作者有话要说:[1]表示,亲眼看到过肉表弟这样表演,据舅妈说,他是吃饱了闲得……
PS:关于部分同学关心的情节问题,从下一章开始,会进入大发展……惊险刺激的活儿开始了~~~
为他人作嫁衣裳
草原之行,康熙收获颇丰。不但是指其围猎的成绩,更是指与蒙古诸部之间的关系,期间还拉着带在身边的儿子们与他一道表演射箭,得了满堂彩。是以,康熙回来之后,很是和颜悦色了几天。不但见小胖子,还见了小胖子的堂弟弘昇、弘昱。对众留守阿哥们在考查了功课,觉得过关了之后也颇为关切地询问了生活情况。
同样的,从草原回来,康熙还带回来不少草原特产,其中种类皮毛又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也许是为了补偿胤礽没能随行反而要看家,康熙极大方地让胤礽先挑。咳咳,他就是不拿补偿当理由,有好东西很多时候也是先让皇太后、皇太子挑,剩下的才是他自己。
胤礽自己只说了一句:“我再要两件猞猁的,旁的你看着办。”临抬脚又加了一句:“你和孩子们也再添些。”他是不管今年是不是已经做了六整套皮毛衣裳的,看着喜欢了,直接再做。
他一句话说完,回去忙着年终总结去了,淑嘉又要处理这些事情。也还按着往年的例,太子妃的待遇从来都是不低的,给撷芳殿的两个也额外添了些:“吴明理,你去打听打听,三福晋、四福晋都用什么样的皮子。”不令毓庆宫的侧室高过了旁人家的嫡妻。
三个男孩子里,小胖子还太小,用不了多少东西,但是要却极轻软的料子才好。棉衣都不能给他弄极厚的,而是薄薄的几件,一层一层套上,小胳膊都贴不到身侧,而是乍在两边,两条腿也因为棉裤的关系都并不拢,活脱脱一个大棉球儿。
弘暘与弘晰倒还好,各把皮子分下去,让他们各自的针线上人给赶制出一套过年新衣来。还拣上、中等的皮子挑了一些放到库房里备用。说是挑,也不是对着一堆可能还带着点儿不美好气味的毛皮,而是在单子上勾选,然后派人去提货。
接着又要清点过年要用的东西,她只要管毓庆宫与撷芳殿两处。发赏的单子开列出来,按等级每人发银若干、衣裳一套,也是过个欢乐年。过年要走礼的地方也不算很多,多数是要‘赏’一些人。然后大头就是给康熙和皇太后的年礼,再就是与皇子们的礼尚往来。
这些都是往年做过的,如今也不用大改动,轻车熟路。又有十一月里,三福晋生了三阿哥的长子、五阿哥家的侧室纳喇氏给他添了个女儿,又是一通忙。
如此这般,忙到了十二月底,康熙又在写福字了,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当年为孝庄祈福用的福字。不但宫中,就是宫外也颇收到了一些,根据各人的地位、受重视程度,一个两到到十个八个不等。又忙着张贴。
等这些忙完了,也该穿上礼服,吃年夜饭去了。坐在桌子旁,淑嘉不由感叹,女人,只要结了婚,就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
知足吧,姑娘,光是这样忙,还算是幸福的!
这不,麻烦来了。本来嘛,随着胤礽成家立业,康熙越来越放手把许多事情都交给他来办,不说亲征时的坐镇后方,有时候连祭祀这样引人暇想的事情也交给他。看起来是对他很放心了。
在淑嘉看来,也挑不大出胤礽有什么毛病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在历史上被废了,几乎要把他归入‘模范皇太子’的行列了。看吧,这人生活多规律,而且离‘荒淫贪敛’隔了十万八千里,即使原本担心的他与索额图走得太近,现在也好了许多。每每问崔太监:“太子爷今儿都见了谁?”
名单里很少出现索额图的名字,即使两人碰面了,谈话的时间也不长。在崔太监的回答中,还时不时地出现“咱们老太爷”(指华善,崔太监语言上尽力与太子妃靠近乎)、“咱们都统”(指石文炳)、“咱们舅爷”。看起来危险度小了许多。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却不代表真的可以放松了。因为有人在康熙那里,挑了胤礽的一个小毛病:他身边的人品德不好,会影响太子的名声。
在这里,要隆重介绍一下说话的艺术。如胤禔不过是借着“关心弟弟”的名义,还告了太子的黑状。换了明珠,这话就含蓄得多,也更容易打动康熙了。他抓住了康熙是个子控、又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把胤禔的话略作加工,就变成了一句非常关心太子的话——“奴才只怕于太子令名有损。”
康熙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了,他要培养一个各方面都让人说不出话来的太子,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经过调查取证,崔太监确有不好的地方,同时,康熙也把太子某些其他的小缺点,比如偶尔脾气不好打太监(虽然康熙觉得无所谓,但也不承认这是好事)认为这是崔太监这个狗腿兮兮的家伙不知劝阻而火上烧油的结果。
对比可知,娶了媳妇之后,太子妃贤良淑德,令太子脾气就好了很多,毓庆宫已经很久没死过人了。
康熙越想越生气,不行,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教出来的太子,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走上邪路,千里这堤溃于蚁穴,坚决不能容忍。
于是,在过完年后,康熙终于对崔太监下手了。
淑嘉听说乾清宫来人宣上谕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忡。一大早的,胤礽就被康熙叫去说话,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只是给胤礽整整衣冠,送他出门。可现在,胤礽还没回来,上谕来了。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由不得她胡思乱想,赶紧准备接旨。
这旨意却不是直接下给她的,而是给胤礽换太监。淑嘉一听,反倒放下心来。崔太监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还特意瞒了胤礽。过年期间,西鲁特氏等人过来,她还通过西鲁特氏与家里通了通气,让家里人不要说已经知道了此事。
现在,康熙的处罚决定下来了,淑嘉估摸着,光崔太监被告的那点儿事儿,不会被罚得太狠,不过调离现在的岗位而被降职的可能性倒是要大些。
来宣旨的是梁九功,只提到了崔太监伺候主子不尽心,罪名是暗中克扣了太子的份例,居然还倒卖了毓庆宫的两件古董。虐待人家儿子,人家爹就要收拾你。崔同志,收拾行李,你挪个地方吧!
被扔到哪里了呢?去浣衣局了。
毓庆宫的好东西太多了,胤礽根本不可能有数儿,这种生活上的事情,后来是有老婆打理,前期都是交给崔太监的。崔太监只要在上报申请的时候多留些虚头不让胤礽知道,就能狠捞一笔——太子用的都是好东西啊!
崔太监后悔得要死,趴跪在地上,指甲抠着地砖的缝儿。知道我办这些事情的人告发了我?还是谁要办我?是太子妃么?
淑嘉胸有成竹,本是静听的,此时即招呼:“巧儿。”巧儿机敏,从里头就托出一张红漆托盘来,上面一个荷包,还有几个金银锞子。梁九功眯眼一扫,就知道这些都是为过年赏人内务府特顷的,成色十足。
至于荷包……里头估计会是银票。照梁九功的看法,面额不会小于五十两。
梁九功也不矫情,利索地打了个利儿:“谢主子赏,”然后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白拿钱的,还特意送了个情报,“万岁爷像是气狠了,您是没见过,万岁爷要是兴雷霆之怒,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这样不声不响,显是已经想好了的,就是气到家了,不愿意再提了的。”
淑嘉很明白地点点头,就跟两口子过日子似的,能吵得起来,说明还有改善的可能,双方的情绪都为对方所牵动也都能牵动对方的情绪,要是其中一个连话都不想说了,这日子也就是真的过到头了。
“这个我尽知道的,”淑嘉一伸手,指着下手两溜椅子,“谙达坐,我只要问两句话,谙达也只是喝我一杯茶,不耽误你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