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先前定了,后来执行的过程中发现不合适,又改。比如皇太极年间有过的崇德定制,定了各人的仪仗、服色,结果一入关就发现太不够威风,又添添改改。别的职务都有人做过,原本疏漏的地方也在实践中得以改善和补足,偏偏……开国近百年来,还没出过一个太子妃。
大清朝至今为止,只有过一个正式册封的皇太子。而胤礽同学,是大清朝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位皇太子,为了他,崇德年间定的皇太子仪仗、服色,在康熙的默许下,被改得面目全非。可惜之前十几年的康熙当顾着给胤礽添待遇了,完全忽略了还要给他添老婆这一条。皇太子大婚仪——空白!
本来康熙二十五年的时候,国家编纂了一部《大清会典》来的。把很多事情都给规范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太子娶妻的礼仪是什么样的,大清会典TMD没有写!现在要用了,才发现悲剧了。
康熙眼神一闪,马上镇定了下来:“着尔等即拟皇太子大婚仪,朕回来要看。”然后留下太子说话:“今番朕去,不久便回,京中悉交给你。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留皇太子监国,康熙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胤礽一面处理着政务,把各种折子看一遍,写上节略、夹片,然后把宫中的事情写一写,自己的情况写一写,送给康熙。另一方面,还要看着一堆人为他娶老婆吵架。
“……京中尚安,唯诸公吵嚷不休。皇太后祖母略觉暑热,儿臣已着内务府多供冰,只恐祖母年高而体弱,不敢进冰饮,茶果以井水湃之……”
领头的是两个尚书,但是定仪这种事情,是个立场问题、待遇问题,背后的政治含义非常之丰富,绝不是两个尚书关起门来写写命题作文就能解决的。
太子妃,那是未来的国母,不可以比照一般皇子娶妻的礼仪,当然要高一等。可是这个高一等,具体高到什么位置?给她的文定之礼都有什么东西,每样东西有什么典故?代表着什么意思?都得细抠出来。
两人无法完成的庞大工程,只好列个需要商讨的表格出来,与相关人士探讨。
朝上顿时吵成一团。
翻开史书就会发现,但凡涉及到礼仪类的,总是最麻烦的。满朝大臣会为了死后的谥号多一个字少一个字吵上好几年,为帽子上是不是要多放一串珠子吵到要挽袖子当朝打架。为了一些名义上的事,死人也是常有的。
索额图这边想抬得很高,明珠那里拉着残余势力抠字眼儿。引经据典,热闹非凡。说的人自说自话,旁观者云山雾罩。也是因为索额图和明珠两个为首的都随驾北上了,留京的不太敢拿主意,只好互相扯皮。顾八代和熊赐履是博学的,也是没有明确站到两党里面的,但是他们拿主意呢,索派以为太薄,明派以为太厚,又扯上了。
就说么,当康熙的儿媳妇,有这么简单么?要这么简单,那这个职位就不坑爹了。等着吧!等他们吵完了,你才能婚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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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吵虽吵,留京大学士阿兰泰与礼部满汉尚书还记得职责,要在康熙回来之前把大婚仪给拟出来。阿兰泰看实在不成样子,与顾、熊二人商议:“先拟出大致的程序,详细章程等圣驾回来看顺序无误了再添。当务之急,是把指婚仪与文定礼、纳采礼给细细地定了。”
在他的指导意见下,很快康熙布置的作业写出来了。三人相视苦笑,有时候,群策群力未必就是好事。
九月里,康熙回京了,胤礽率众迎于汤泉。父子俩在汤泉住了数日,一应军国事务都由快马送到汤泉,批复了再发。其中有一条,就是召福州将军石文炳回京。
康熙看了阿兰泰等人拟的仪注,也感到棘手。抛开派别不提,两派的争吵也是各有道理,索性先一步一步来。确定基调就是皇太子的大婚要比普通皇子高档,要体现这是迎娶的未来国母。
石文炳快要回来了。
富达礼把这个消息传回家里,满家欢腾。当家人要回来了,太子妃的帽子就要正式戴到二姑娘的头上了。
这一个快字,用了一个多月。
福建到京城,几千里地,福建还多山,道上又不好走。你作为皇帝的亲家,你不能跟逃难的似的奔蹿回京,还要保持风度。沿途要应酬,要扛得住诸官员的热情和各种拉你下水。与此同时,要记住,皇太子在京里等你去把你闺女给她。
石文炳这一路,心情固然是高兴、惶恐、感恩的,精神也是紧绷的。一路回来,进了家,观音保都开始怀疑,这只是一个跟他阿玛有点像的人来冒充了。
淑嘉差点飙泪,黑了瘦了不说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辫子里缕缕银丝。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就是……皇太子婚礼推迟的真相?
今天有点晚?抹汗,写得太兴奋了,又去查资料神马的。
然后还在想,怎么样让石文炳不早死?= =
姑娘终于要出嫁
家人吃惊的吃惊,心疼的心疼。石文炳被妻儿围着,看妻子担心的样子,心中颇多感慨,还是回家好。其实家人的反应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今天他已经被两个重量级的人物问候过身体状况了。
让我们把时候往前倒回到今天清早——
乾清宫里,康熙正跟胤礽例行会晤,其实就是皇帝带着太子对其进行岗前培训。今天说的是蒙古的事情。康熙取出一本奏折来:“你先看看这个。”
胤礽接过来一看,折子是用蒙文写成,上奏人是喀尔喀扎萨克图汗之妻布尼达喇——“皇上出临会阅,我与子巴郎欲赴会所诉先祖父名爵及扎萨克图汗被害两大事,因子身故不获赴会陈诉。今特携六岁之子克色克台吉而来寡妇孤儿惟圣上鉴恤。”
胤礽蒙语娴熟看得很快,却没有马上合上折子,而是又仔细看了一回,组织了一下思路,才缓缓合上,恭敬地放回炕桌上。康熙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已经在思考了,直接问:“你如何看?”
胤礽慢慢地道:“儿臣记得克色克是前扎萨克图汗幼子。诚如彼言,寡妇孤儿,这似是……为其子求一爵位。国家亦可酌情予以安抚,只是今蒙古在多事之秋,恐怕……年幼孩童不堪重用,是以先前廷议已以萨克图汗之弟策妄扎卜为亲王。”
康熙翘了翘嘴角:“就是这个意思,命理藩院再详勘覆,若布尼达喇之言属实,则从优予其子克色克一爵位。”
今天的主要议题结束了,康熙对儿子的表现挺满意,胤礽看康熙的表情也知道康熙很满意,正要结束这次圆满的会见,石文炳的绿头牌递来了。胤礽已经起身了,正要说告退的话,这会儿……有点儿尴尬。
康熙忍不住一笑:“坐下罢。”
胤礽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儿臣遵旨。”
但凡外放的官员,蒙召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圣,家都不能回的。如果你入京的时间比较凑巧,那还能当天见完了皇帝回家,不然就只能在驿馆里住着,次日递了牌子,等信儿。如果让你先回家过两天再见你呢,你可以回,不然就就等着面完了圣吧。
石文炳一是品级比较高,二是太子未来岳父,他一回来递了牌子就被召进了乾清宫。石文炳在路上也是算好了的,头一天在离京不远的驿馆先住下,歇一宿,略作修整,次日刚好在早朝结束递牌子。估计以他的这种情况,递了牌子就能插队召见。
也正如石文炳所料,绿头签子递了上去,接的人不敢待慢,连忙禀告了康熙。本来今天等着面圣的还有几拨人,绿头牌子都拿来了正在排序,就等着皇帝给他儿子讲完了为政课程之后好召风了,这会儿……只好往后放一放了。
乾清宫里,炕烧得暖暖的,地龙早就拢了起来。东暖阁里极是暖和,石文炳原在外面,一身和寒微,一进去冷热相激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哆嗦了一下,打下马蹄袖,叩拜。
康熙等他行完了礼,细细打量了一下,见他穿着麒麟补服戴着红宝石顶子,一身衣服倒是精神,人却黑瘦了不少。便问:“怎么清减了这么多?”又赐座。石文炳已经看到了旁边一个金黄的身影,大清国男人里独一份儿——皇太子!
这位就是未来的女婿了,正常翁婿见面,该女婿给岳父问好的,到了他们这里,只好掉过个儿来。皇帝在前,是不便拜其他人的,石文炳有点为难了。
康熙笑道:“正好,你们翁婿尚未单独见过面呢。”石文炳又拜过皇太子,胤礽虚扶过。石文炳借起身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胤礽,这大概是两人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了。抛开皇太子的光环不提,允文允武的胤礽,也确是佳婿。倒不算是委屈了女儿,天下父亲的心情是一样的,总想让她嫁个好青年。
一眼扫过,屏息凝神,等皇帝问话。
康熙先问的自然是福建的情形。
这个石文炳准备得比较充足:“奴才自得旨意,即着手选兵。福建一省,战乱结束未及十年,欲增军标,若是无用之老弱,反不如不选。是以奴才没要他们已成编的督抚标兵,从新亲选的兵丁,先练着看看,经不得打熬的都筛汰掉,接着再选员补充,再淘汰。至今仍缺十之二三。”
说完就从袖筒里摸出事先写好的折子,躬身,双手捧着。胤礽与康熙四目相对,亲自起身从石文炳手里取了折子,递给康熙。康熙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大体与石文炳介绍的是一个意思,就先放到了一边。
又问了一下石文炳福建的近况:“朕所知福建之事皆从奏折上来,你从福建来,不妨说一说,沿途有何见闻,亦不妨直言。”
康熙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喜欢问一些小事,然后从这些事情里分析他想知道的情报。石文炳想了一下:“奴才来的时候,福建米价是……一路有些地方颇为干燥……倒不见流民……”
康熙很满意,人瘦了、事儿干了,表明是为了工作累瘦的,尽忠王事,很好。胤礽也听得很满意,不错,这准岳父是干实事的人,不管从哪方面说,都加分不少。又询问了一回石文炳的身体状况:“看着比前几年是憔悴了许多,尔当善自保重,朕留尔等,正有大用。”
石文炳道:“奴才敢不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康熙心中舒爽,一挥手:“不要拘束么。”然后康熙就说到了这回让石文炳回来要做的事情——你家闺女要嫁我家儿子,咱们是不是走一走流程?
石文炳又跪地谢恩。康熙笑道:“朕的太子,天下都知道的,很好。你家的女孩子,朕是看过的,也很好,”说完就抽了一个小册子来,“这是礼部拟的大婚礼,你看看,可有什么要添改的?”
石文炳抖了一下,本来吧,两家商议亲事,那真是有商有量,到了石文炳这里,是什么都不能说的。挑剔?哪里敢挑剔皇家?推辞?皇太子的面子往哪里摆?石文炳回道:“奴才虽粗通文墨,于这些事情确不如礼部诸人。主子学贯古今,奴才何必班门弄斧?但请主子吩咐,奴才无不照办。”
康熙大笑:“朕必不会委屈两个好孩子的。你回去细看看,钦天监已挑了几个日子备选,两下备好了,年前就纳征放定。”
石文炳谢恩出来。
康熙对胤礽道:“这下可放心了?”使一眼色。胤礽会意,跪安出来。
胤礽出来快走两步,正赶上了石文炳。石文炳正在行走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站住了一回头,是皇太子。站在一边,垂手而立,等皇太子是路过或者是与他说话。
这回是来说话的。未来翁婿之间确是陌生的紧,所言之事也只是泛泛而谈。胤礽对准岳父还算客气,他先找话题:“我看《梦溪笔谈》,沈括言‘岭峤微草,凌冬不凋’,可是有的?”
这个石文炳比较熟,慢慢放得开了:“……元旦之时,多以鲜花为饰……只是夏季颇为酷热。”
胤礽含笑道:“有一利便有一弊。既是暖冬,您这一路,冬衣可未必带得足了,如今天寒,可还如意?”石文炳道:“谢太子顾问,奴才妻子去年回京,已打点了冬衣到福州。”
胤礽道:“如此便好。”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一面说,一面走,出了乾清门,石文炳得回家,胤礽道:“如此您先回,我也有汗阿玛吩咐的事要办。”石文炳等胤礽的太监跟了上来,拥着他走了,这才出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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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石文炳回来了,先拜了华善。身为人家父亲,并且是一贯以不着调形象示人的父亲,华善担心儿子的身体也不会嘘寒问暖,而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怎么过成这副德行?!跟讨饭的似的?你不会吃得白胖一点?!去去去,看看你媳妇儿,今天也甭见客了,给老子吃饭歇着去。合着大清国几天大旱都旱到你脸上去了!看你这干巴样子,我吃饭都吃不香。”
石文炳被赶到了西鲁特氏正房那里,西鲁特氏已经安排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亲自上前接了石文炳的帽子,看着丫头们侍候石文炳洗脸换衣服,大怒道:“两个姨娘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把老爷照顾成这样!”
石文炳道:“倒不怨她们,事儿太忙。我这么些年虽是尽职做官,拿得出手的建树却是不多,这回……”
“老爷、太太,姑娘和三爷、两位奶奶、两位小哥儿到了,预备给老爷请安。”
石文炳停下话头:“怎么能叫姑娘到处跑?”这都快要嫁人了啊!
淑嘉在外面已经听到了,直接接口:“给阿玛请安。还有,我在自己家见自己阿玛并没有到处跑。”
石文炳丢下手巾,笑了:“罢罢罢,总说不过你。进来罢。”西鲁特氏从旁横了他一眼,顾及他的面子,没说话。心里却纳闷:今天老爷怎么这么好说话?
却不知石文炳是全天下准岳父的心态发作了,今天见了皇太子,一个挺不错的青年,也提醒了他:闺女快不是你家的了!石文炳今天又是在久别之后重新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