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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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完结)-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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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六年。众臣第一次请立太子,刘彻缄默。太子最终不得立。
卫氏诸人便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陛下最终没有选择皇长子刘陌,便是他们地希望。
原来,陛下对陈皇后的宠爱,并没有到左右国事的地步。
元狩六年,昆明池上,水军习练己有小成。宣室殿里,便传出风声。陛下有意令水军开往滇国,武力打开通往身毒的道路。
自大司农桑弘羊掌管国家财政以来,初置均输,平准法,官营经商,并平抑物价,渐有大成。国库丰盈。再与昆明族一战,倒也绰绰有余。
自凿昆明池以来,水军训练之事,一向由长信候柳裔负责,此次出征昆明,众人心中便都清楚,泰半是由柳裔为将了。
然而,未央宫骑射场里一件突发的事,阻住了水军向西南出发的征程。
冠军候霍去病在骑射场里和一名黄门马奴赛马,竟从奔驰的马上摔落,虽然惊险,好在霍去病身手敏捷,并无大伤。
消息传上来地时候,刘彻都有些错愕,“去病一向是驯马的好手,怎么会制不住骑射场豢养的温驯御马?”
跪座殿下地宫人有些疑虑,刘彻察觉,道,“讲。”
“是,陛下。”宫人叩首后,方道,“与冠军候赛马的那位马奴,名唤金日郸,他是昔休屠王王子。”
河西之战后,休屠,浑邪二部降汉,休屠王临阵翻悔,为诨邪王所杀。而受二部降地汉将,正是冠军候霍去病。
刘彻不由沉下脸,肃杀道,“将金日郸看押,待冠军候好转后,再行处置。”
冠军候霍去病,是汉军无法超越的一个神话,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彼时,不但是刘彻,或是文武朝臣,就连霍去病自己,都没有将这次坠马看的太重。
长门宫里,陈阿娇却缓缓沉了眼,在听说冠军候坠马之后。
从元朔六年,她便分不清,所谓历史,与现实的差别。只觉得,她身在其中的这个大汉,接着她命里所知的那个大汉的轨迹,大致相同的朝前推进,在他们或有意或无意的影响下,偶尔生出一些不同。
对于那个马踏匈奴,英姿焕发地少年,就算没有早早的交好,她也是极仰慕的,却还是无法阻止,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那群御医,当真是吃饭不办事的,”莫忱莫愁愤愤道,“看了半天,也说不出冠军候为什么坠马。连萧先生半根手指都比不上。”
陈阿娇想了想,转首吩咐道,“成烈,你去宣室殿一起,转告陛下,让他让御医为冠军候会诊。若是还看不出门道,便去子夜医馆请萧大夫。”
成烈有些意外,恭敬应道,“是。”
御医会诊,依旧没有结果。冠军候却言笑朗朗,道,“请转告陛下,我的事,与金日郸无涉。”
“他虽是匈奴人,倒也不失一条血性汉子。我霍去病再不济,岂能让人暗算到?”
廷尉张汤并未查出鼷跷,再加上冠军候的说辞,刘彻便下令,放了金日郸。
萧方奉命赴詹事府,为冠军候诊病。虽然与陈皇后有着千丝万楼的关系,但萧方医术高明,卫少儿也是知道地。爱子心切,亲自迎他入府。
“去病到底怎样?”诊完脉后,卫少儿陪着萧方出来,轻声问道。
“恕萧方直言,”萧方回过头来,面上沉重,道,“冠军候的身子,并不乐观。”
卫少儿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生生跌倒。
“这么说,冠军候的身子,已无幸理了喽。”
长门宫里,陈阿娇坐在萧方对首,听了师傅禀报,停了手中的团扇,轻轻道。
虽渐渐入秋,这几日,长安城依旧极热。般若殿里,宫人们轻纱簿透,一派夏日清凉。
“是。”萧方有些迟疑,终于道,“据我所诊,冠军候似是颅中生有异物物,日日生长压迫,我虽然颇通些医术,但对颅中细事,尚未全盘通透,竟是无法可救。”
陈阿娇面上不由现出些奇异神色,这样的事情,就是在两千年后也难以救治,何况在医术设备都落后的西汉时期
“只是” 她犹豫道,“这些年我细细观察霍去病的气色,并没有不对的地方,怎么病一起,就如此凶险呢?”
“大约就是他的身子太好了吧。”萧方叹了口气。解释道,“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唯有里面掏空了外面才能看的出来。”
“师傅,”她微笑道,“你实话告诉我,霍去病大约还有多久?”
“目前看起来虽然精神不错.但是……大约只有半月了。”
陈阿娇默然了良久.方道,“可惜了。”
“冠军候年少得志,骁勇善战,清刚磊落,若英年早逝,的确可惜了。”萧方道,“只是,他再不涉党争.依旧是卫家人。”
若是就这般去了,说到底.对陈阿娇,是有利的吧。
如果。但凡霍去病的病有一星半点儿希望。她是否愿意伸出援救治?
送走了师傅.陈阿娇扪心自问,发现连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若身在局外,当然可以洒泪惋惜。但早已深深陷在局内,如何能的这么轻松随意?
霍去病若在,刘彻就会对卫家存怜惜之心。而卫家若翻身得势,哪有她这样好性子,必是步步紧逼。即便不为自己筹谋.又如何能不念及家人,朋友。和一双子女?
“娘亲.”刘初从卓文君处下学回来。扑到她怀里,笑意盈盈,“听说霍哥哥身子不好.我去他家里看看他,好不好?”
陈阿娇一怔,这些年,她不愿拂逆了女儿意思,再加上对霍去病人品放心,放任刘初与霍去病地交好。
刘初。半点也想不到,她英勇地霍哥哥,生命巳轻走到尽头。
有时候,不知道,的确比知道幸福。
陈阿娇心里一软,虽然未成年的公主往朝臣家探病,是怎样也没的规矩。更何况这二人分属陈卫,值此敏感之际,并不适宜。可是这,大约便是最后一面了。
“好。”
她微笑道,“晚上,我和你父皇提。”
刘初颔首,眸中渗出点点欢欣.“我便知道娘亲是最好的了。”
三日后,陛下御驾亲临詹事府,探视冠军候。
陈掌与卫少儿受宠若惊,铺下长长的迎驾红毯,恭候在府前。
“免了吧。”刘彻拂起宽大的衣袖,道,“朕只是来看看去病,其他地俗礼,都不必了。”
陈掌亦是乖觉的人,将刘彻引入霍去病的院落,含笑道,“这些天去病地精神大好,臣看已经无大碍了。只是他娘亲担心,拘着他不许下床。去病大约闷的不行,陛下来看他,他必是高兴地。”
早有人通知了霍去病,收拾停当,拱手道,“臣霍去病,参见下,悦宁公主。”
“霍哥哥,”刘初上前邀功道,“我闹着要来看你,父皇不同意,最后只好亲自陪我来了,我厉害吧?”
陈掌立在一边.面色微变,这悦宁公主,圣宠当真不是一般隆重。据他所知,去病的嫡亲表妹,皇后卫子夫身边唯一未嫁的诸邑公主,亦想来探去病,却连提都没敢和陛下提。
“去病的气色果然不错。”刘彻望了一下,方道。
“多谢陛下和悦宁公主挂怀,”霍去病笑道,“陛下要真这么觉得,就去和我娘说一声吧。再闷在房里.我就要闷出病来了。”
“噗哧”,伺候在他身后的一个圆脸侍婢忍不住笑出身来,连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霍去病微微皱了眉,吩咐道.“浣莲,还不去为陛下和公主沏茶。”
“是。”浣躬身退下
“不必了。”刘彻面上淡淡叮嘱道,“去病不妨好好休息。他日,朕还指望你为朕扫平南越呢。”
 “陛下,”陈掌瞅着刘彻心情尚不错,禀道,“本来该明日递上去的,卫长公主怀孕后,颇为思念皇后娘娘,请着回宫暂住。”
“哦”,毕竞曾是承载着自己期望的长女,刘彻不禁眼神柔软些“斐儿,已经这么大了。”
浣莲捧了茶来,陛下已经出去,悦宁公主坐在霍去病榻前,抿了口,道,“没有娘亲沏的茶好喝。”
浣莲嫣然道,“天下谁不知道陈娘娘精于茶道,浣莲怎敢与陈娘娘比?”
刘初放下茶盏,眼波微转,笑的灿烂,向霍去病问道,“前些日子,阳石公主大婚,她是你表蛛,霍哥哥参加了吧?”
“自然,”霍去病漫不经心道,“她不也是你姐姐么?何必说地这么生疏。”
刘初冷笑,“你觉得她会把我当妹妹么?”
霍去病默然,这些年,椒房殿与长门宫形同陌路,他不是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他和悦宁公主的交好,越发引人侧目。只是,他渐渐崭露头角。目空一切。而悦宁亦圣宠隆重,这才无人置喙。
而刘初渐渐长大,看清了局势,是否会泯然众人,成为未央宫里,一位受宠,但压抑。同表妹并无不同的公主?
“霍哥哥,”刘初的声音甜美单纯,“我记得。你也早过了成家立室地年纪。当年你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匈奴算灭了么?”
他回过神来,傲然道,“漠北一战后,匈奴元气大丧远遁,漠南漠北再无痕迹,自然算灭了。”
“那么,霍哥哥是不是可以成家了?”
他一怔。听着她道,“我去年看着熙表哥娶了表嫂,桑叔叔与怡姜姨也成婚。今年,连刘纭也下嫁了。霍哥哥,不如,你娶我吧。”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浣莲连忙跪下去。道,“奴婢不小心,将茶盏跌落了。”低下首去,掩住了脸上的泪痕。
刘初向来没有迁怒下人地性子,只微微皱了眉,道,“你将收拾一下,下去吧。”
浣莲低低应了一声,是。拾好碎片,出门时深深回头,望了霍去病一眼,这才去了。
霍去病却没有留意,仔细看了看刘初,看她言笑宴宴,实在不像,刚说出那样惊世的话来。心下不知是释然还是郁郁,扬眉道,“好,等你两年后,若还是这样想,我就向陛下提亲,将你娶回来。”
到时候,只怕不管是卫皇后,还是陈娘娘,都要愕然吧。
他这样想,却也半分不俱,朗声笑道,“可惜没有酒,不然痛饮三坛,也是好的。”
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哥哥。”
刘初回过头来,见站在那里的少年,不过比他略大些地年纪,比霍去病尚要俊美三分,只是眉宇间的豪气,却是万般不及的。
“光弟,”霍去病微笑道,“你怎么来了?过来见过悦宁公主吧。”
霍光一笑,面上染上淡淡一抹红痕,恭敬拜下去,“霍光见过悦宁公主。”
“这位,是我地异母弟弟,霍光。”霍去病道。
刘初好奇的打量着霍光,漫不经心道,“起吧。”
“霍哥哥,我从前并未听你提过这个弟弟呢。”
“先弟是我前些年私自回平阳,从父亲身边带回来地。”霍去病道,看着弟弟的眼光温和,显然是真心的疼爱。
“悦宁公主,”杨得意在门外叩唤,“陛下要回宫了,公主也赶快过去吧。”
“哦。”刘初颔首,起身欲走,想了想,又折回身道,“等过些日子,陈夫人肯放霍哥哥下床了,霍哥哥带弟弟到长门宫来找我吧。”
“好。”霍去病颔首。
欢乐的日子那样和美,以至于再过七日,冠军候没的噩耗递到宫里,刘初无论如何都不能雏置信。
“明明前几日,霍哥哥还好好的,怎么……就……?”
元狩六年九月个八,骠骑军中得力干将,赵破虏与薛植联袂来探望冠军候。
霍去病极是高兴,不顾母亲严令,让下人呈上几坛美酒,与好友酣饮。
彼时,赵破虏尚取笑道,“一代名将,竟困于床榻之间近半月,实在是奇事。”
酒酣之际,霍去病命人取来沙盘,彼此演练,指点山河之际,溘然长逝,音容尚在,一代将星就已陌落。
少掌史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霍去病,是卫少儿唯一的儿子,最值得她骄傲的儿子。
偏偏英年早逝,年方二十四。
陛下悲痛异常,吩咐下去,为冠军候霍去病举行最盛重哀荣地葬礼。
霍去病下墓茂陵,作为武皇帝日后的陪葬墓,是臣子极大的荣耀。
墓冠做成祁连山的形状,以赡显其一生的功绩。
一万骠骑军自发为其举哀戴孝,哀悼这位令人敬佩的,一生未曾一败的,倾国名将。
只是,再盛大地身后等,也挽不回年轻而光芒万丈的生命。
而从卫家第二代最显要而蒙圣宠的冠军候霍去病的逝去,隐约可以窥见,曾经宠冠天下的卫氏,渐渐走向衰落。
元狩六年,冠军候霍去病逝,侍妾浣莲之子,霍嬗,袭其爵。方在襁褓。
陛下下旨,封霍去病异母弟霍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
听闻冠军候霍去病去世的消息,悦宁公主刘初将自己关在长门宫,半步不出。
“早早,”,刘陌掀帘而入,看见那个将自己藏在殿内最深处,眸上还有些红肿的妹妹,心下怜惜,轻声道,“你要是再哭的话,冠军候在天上,也会难过了。”
“嗯。”刘初轻轻应了一声,道,“哥哥,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刘陌有些惊讶,“一向自认聪明的早早突然觉得自己傻了。”
“我知道霍哥哥是卫皇后的外甥,”刘初却不理他,径自道,“也知道卫皇后和娘亲势成水火,却不管不顾,执意与霍哥哥处在一起。”
“原来,”刘陌沉默了一下,道,“这些你都清楚。不过,既然娘亲不介意,说明就没有关系了。”
“哥哥,你说,怎么明明前些日子,人还好好的,一转眼,就去了呢?生命多么无常。”
“是啊。所以我们要更加珍惜眼下,莫要让自己日后后悔。”
“其实,”刘陌迟疑道,“霍将军这个时候去,也不是不好的。人人都只记得他是马踏匈奴的英雄。留在记忆里的都是那个少年得志,战无不胜的冠军候。之后,无论卫家如何,都和他无关了。”
“也许你说的都对,”刘初缓缓回过头来,却道,“可是,我宁愿他败了,不得志了,或者因为卫家。与我彻底对立。至少,他还活着。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她说话的语气极静谧,眼神亦是一片冰雪之色,刘陌看的心惊,道,“天气正好,你陪哥哥出去走走吧。”
刘初点点头。乖巧的起身,出了殿,才觉得殿外地阳光。亮成一片纯白色,刺地人不得不低下头来。
未央宫依旧一片繁盛。丝毫不因为这些上少了一个人而乱了分寸。刘初深吸了口气,竟在一片鲜花着锦中,窥出一点荒凉来。忽然听见身边清凉殿后菊花丛中,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宫女细声细气的劝慰,  “卫长公主,你要再哭,就会伤着腹中孩子了。”
刘初心中一慨,只觉脚步软软的。有些迈不开,不管她们从前如何不睦,至少在这一刻,都在为同一个人伤心。
菊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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