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虚化这才回过神来,加重了锁喉的力道。林行云冷静地说:“放开她,我放你一条生路。”
“我凭什么相信你。”虚化已经开始妥协,可不是,这世上谁不怕死。林行云悠然自得地向我们走来,边走边说:“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了吗?红颜泪传人是你能杀死的吗?这世上对红颜泪有意的,可不止你一人。”我狐疑地看着林行云,他这话什么意思。
虚化却笑了:“林公子,这招对我不管用,可别忘了,方才七绝琴是你使出来的。若非你对这姑娘情深意重,七绝琴你能使得出来吗?她我是杀不死,可是不代表我不能折磨她!”说着他便凑近我的耳后的发线使劲儿吸了一口气。我一阵恶心,挣扎了一下,却被他钳得更紧。林行云大喊住手,又问虚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林公子觉得呢,”虚化阴森地笑了,“乱红姑娘国色天香、冰清玉洁,若是我当着你的面儿……”听他笑着,我心底发毛,无助地看着林行云。
“你闭嘴!”林行云愤怒了,“你敢!我会叫你和你的主子生不如死!”
虚化收敛张狂,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认为觉情宫有能力让你的王爷主子倾其一生设的局灰飞烟灭吗?”林行云目光森冷,言辞霸道。我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却也明显感觉到虚化的惊恐了,“你是觉情宫宫主!你竟然是觉情宫宫主!你竟然是……”他扼着我喉咙的手渐渐松了,我趁着虚化失神之际,手肘用尽全力往后一顶,他大叫一声,将我狠狠地一甩,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我整个人飞向一棵大树,眼看就要撞上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却自己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里。我睁开眼睛,看见林行云焦灼的神情。我心中的大石沉了下去,我得救了。
却在此时,一团黑影似乎从天而降,十几个黑衣人在虚化身边站定。“哈哈哈,”虚化张狂的笑声再度响起,却一边责怪黑衣人,“你们怎么才来!”十几个黑衣人却不出声,只一阵锐利的啸音,十几把利刀齐齐出鞘。我感觉眼前骤然一白,剑花如雪花般阵阵降落,森冷的寒意生生地擒住了我,我紧张地抓紧了林行云。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似是安慰我不要怕。
“这两个人就是王爷要的人,觉情宫宫主和红颜泪传人,要生擒!”虚化一声令下,十几个黑衣人将我和林行云团团围住。
林行云急切地我耳边说:“我设法将你送出去,我拖住他们,你一路向东,走到空旷的地方把这个射到天上去。”接着又往我手里塞了一根拇指粗的短竹筒。我来不及点头,黑衣人已经如龙旋风般逼近,林行云护住我,银剑出鞘,闪出奇幻晶亮的光影,阻挡密罗的刀网,霎那间我只听见无数刀剑互击的金鸣之音。刀光剑影间,林行云护着我以一敌十数个都略占上风,他长剑一劈,硬是在重围中震开一道缝隙,他大喝一声一掌将我震飞。我倒在草丛里,摔得七荤八素,心知我在只会让他分心,我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拔腿就跑。
我不敢回望,只是径直往前冲,把林行云叮嘱我往东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身后的打斗声依旧在耳边响着,我很想回头看看林行云,却是不敢。月亮不知几时躲进了云里,我机械地在黑影幢幢的丛林里不断往前奔跑。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我已经认不清前方的路,胸口又涨又痛,眼前不断出现花草树木黑魆魆的重影,裙子被没有来路的荆棘树枝撕扯,耳边响着森然而清脆的裂帛声,偶尔有不知什么动物从我的脚边飞窜而过,我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双手撑着地,看见一个黑影,对方一阵冷笑:“跑得还挺快。”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虚化:“你到底想怎样!”理智也慢慢回来了,我这才记起林行云给我竹筒,原来我一直都紧紧地握着,如今正抵在我的右手下。
虚化低头探向我,我将竹筒举到面前,威胁他:“你别过来,我有暗器。”他笑得更欢了,我寒意阵阵,双手胡乱地摩挲着竹筒,竹筒一头似乎有一根线,我使劲儿一拉,呼的一声,一团火窜了出去,虚化猝不及防,那团火正擦他的左眼角而过,飞向天空!他惨叫一声倒地,捂住眼睛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我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也不知道要继续逃,惊恐地看着发狂了的虚化,他忽而一挺而起,哀嚎着伸手向我,我才反应过来要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被他一手抓住,我挣扎着不知所措,胡乱抓着他的右手用尽全力一咬,他又一声惨叫,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将我狠狠地往旁边的树木一砸。我的腰好像断了似的,闷哼一声,直挺挺地躺在了草丛里,却听不见虚化的声音了。
闭上眼深呼吸一下,痛楚蔓延全身,我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一幕,眼珠似乎要爆了出来,虚化正举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向着我,他面目骇人,左眼空洞洞地,正往外渗血。
“啊!”我惊骇得尖叫一声,响彻云霄。
第50章云开雾散见青天
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从昏迷中醒过来,身上的痛心里的痛如同天边翻滚的闷雷将我撕扯。房间里空荡荡的,我仿佛感觉手中余温仍在,却不见那个紧握着我的双手等我苏醒的人。
苏醒之前,一个漫长而破碎的梦慢慢在我眼前拼凑起来,那些我以为我几世轮回都不会忘却的画面,原来竟在将军府那场大火中烧成灰烬。如今,死灰复燃,前世今生,点点滴滴,尽数呈现。没有铺天盖地的忿恨,我只有无穷无尽的感恩,红颜泪带给我的命运让我历尽沧桑,让我直面生命。过去压得我几近崩溃的劫难,同此刻依然活着相比,轻如尘埃。
或许,我该感谢虚化,若不是他,我不知道还要迷惘虚度多少时日。当他将石头砸向我时,我觉得我真的完了,一下又一下,头部的重创却不能使我昏厥,直到有人一脚踹翻虚化,我看见血人似的林行云时,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不管我想不想得起他,我放不下的人都是他。
镜中的我脸色似乎比身上的衣裳还要苍白,长发披散,额头上包扎着厚厚一层纱布,隐约还看见血迹。门吱一声开了,隐冥推门进来了,看见我傻傻地坐在镜子前,有几分惊讶地说:“丫头你醒了。”
我点点头,淡淡地问:“你怎么在这儿?”看着他充满疑惑的目光,我又说:“我都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
“来,把这药喝了,治你头上的伤的。”隐冥递过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蹙眉看着他:“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
“放心,虚化那孽畜已经死了。我是真的神医无雍。”隐冥苦恼地解释道:“行云这傻小子也是,怎么那么大意被他给骗了,关心则乱啊。”
我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惹得我眼睛鼻子缩成了一团。隐冥说:“变数已经出现了,我卜算不出你的凶吉,所以才出了这档子事。若不是虚化想杀你和行云,红颜泪有了反应,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听他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在林行云浴血奋战后赶来救我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一脚踹开虚化后,他也体力不支晕厥了,是他的血滴到了我手上的红颜泪,才唤来了隐冥,救了我们。
我想一想,觉得不对,问他:“你知道我当年在赫彰的事吗?赫彰四公主为了救我像赫彰王证明我没有能力利用红颜泪,我的血不是滴不进红颜泪,为什么此次竟是行云的血唤来了你?”
隐冥笑道:“这很简单,红颜泪是有灵性的神物,若你还没有启动红颜泪的封印,她只能是保你不受邪术的侵害,而你在将军府大火中割腕,就是那时候,红颜泪才真正认了你这个主人,而变数,就是在那场大火中出现的。至于行云的血,你忘了你中过蛇毒,你们二人是血脉相通的吗?”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微笑着看着我:“怎么,还有问题吗?你是想我来一一解答,还是等他来跟你说。”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林行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的这个变数,是不是也是你的一手安排。”隐冥仍旧是笑:“我还没有这个能耐,他本也是应劫之人,在你当年救他之时,就注定了。我只是作为传授他一身绝技的师傅而已,当然,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甚至连我就是所谓的神医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引狼入室。其余的,都是他自己的造化,包括觉情宫。而他之所以能作为你的变数,全看你们的缘分而已。”
走出房间,走上回廊,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看见林行云也是一个病号模样站在回廊尽头。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他微笑看着我,眸子里却依旧带着几分疏离。
望着眼前阔别已久的脸,我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笑得伤口都痛了,眼泪也流出来了。此时此刻,我等了足足四年。四年了,我以为是一辈子。在心底,我一直相信他没有死,即便是看见他的墓冢,我都没有停止相信。是不是我们血脉相连的缘故?四年来,我无论是苦苦追寻,心如死灰,还是平静地生活平静地想要忘记他,或者到最后的飞蛾扑火,其实,心里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他。只要此时此刻他还在我身边,哪怕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无怨无悔。
“乱红,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行云担心地看着我,又转身准备走开,“我去找师傅给你看。”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回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我。我望着他山泉般清澈的双目,想看进他的心里去。我一字一顿地问他:“为什么你一直不肯现身见我,为什么我失忆了你不亲口告诉我我的过去?明宬,你瞒得我好苦,你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去,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你又学着我一般,用一生孤独来还?”
林行云,不,明宬看着我,听我字字道出,他的神情越来越惊,张着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捂着脸,压抑地哭泣起来。明宬轻轻地唤我:“乱红。”这一声,依旧带着些许不确定,些许心痛,却不再疏离。他轻轻将我搂入怀中,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压抑了四年的泪水决堤而出,我放声痛哭,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轻轻地抱着我。
远处,我看见林婕妤望着我们,欣慰地笑了。她曾说过,希望有机会能再相见,无论天上人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此刻于我而言,更胜天上人间。她也曾说过,明宬真的不在了。是的,明宬确实不在了,在的是林行云。
天边,最后一抹绮丽的朝霞在风里消散,万丈光芒扫尽世间一切阴霾。
第51章前事悉数道缘由
如今我是深切体会到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是无法朝朝暮暮的人聊以自慰的托辞罢了,有情人若不能相守,一切尽是枉然。只要两个人能朝朝暮暮,过去遭受的苦难在如今看来,都变成了甘甜的回忆。
院子里,我喝完隐冥配的最后一剂药,孩子似的将碗底亮给明宬看,撒起娇来:“我把师傅的药喝完了,你可以讲了吧。”明宬还不知道我和隐冥的关系,所以我跟着他叫师傅。隐冥不知道配的什么药,苦死了,我仗着自己有红颜泪护身,不肯喝。明宬就哄我说若是我把药都喝了,他就告诉我那些过去困扰我已久谜团。之前我要他说他过去的经历,他不肯。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我知道他为我吃的苦受的罪。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协定。
可明宬却一笑,摇了摇头。我凑到他跟前,点着他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敢跟本姑娘耍赖,哼,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我便扭头就走,还不忘朝在一边儿捂着嘴偷笑的我的小跟班茉儿莉儿一挥手,说:“咱们走。”
“你去哪儿?”明宬笑着喊我。我头也不回地说:“本姑娘到江湖上嚷嚷去,说林大财主出尔反尔,不守信用,让大家不要跟你做生意了,叫你喝西北风去!”茉儿莉儿已经嘻嘻地笑出声了,明宬示意她们退下去。他走到我跟前刮着我的鼻子,宠溺地说:“你啊,就是鬼主意多,我喝西北风了,你不也得跟着我一起喝。”我冲他得意一笑。
缤纷的花树下,沏上一壶清茶,两人细细斟酌。明宬给我讲起了过去的事。
一切还得从林婕妤的身世说起。林婕妤出身商贾世家,她十二岁那年和丫环在逛集市时走失,被人贩子抓走了,后来辗转被卖到京城大户人家当丫环。她十六岁那年,顶替主人家的小姐被送进了皇宫当宫女。进宫刚一年,就被皇帝酒后临幸了,不久后生下了明宬,晋封了婕妤。她虽是女儿身,可是也曾是个富家小姐,是念过书的,她深知自己没根没蒂又育有皇子,危险重重,所以就装出胆小怕事的样子,远离皇宫是非。明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林婕妤虽然不问世事,但是对她的家人,仍旧十分惦念,几番周折查出,原来她的父母亲为了寻她,散尽万金家财,已不知所踪。
明宬渐渐长大,林婕妤也跟他说过自己的身世,明宬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也就学着母亲,做起了不讨喜的皇子。真正的机会是来自他十三岁落水被我救起之后。他大难不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人指引他前往京城的天然居,可觅得良机。他去了之后,隐冥就在那儿收了他做徒弟。之后明宬就常常出宫跟着师傅习武,隐冥就是在那个时候传授他高强的武功和七绝琴的。他花了三年练就一身武艺,后来误打误撞进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就是觉情宫。从此他就过上了宫里弱皇子宫外江湖侠客的生活。明宬,字行云,在宫外,他随母姓,所以在宫外他一直都叫林行云。只是他行事诡秘,不为人知而已。
“后来呢?你是怎么当上了觉情宫宫主的?”我迫不及待地问,明宬轻描淡写他的过去,所有艰难困苦都一一隐去,我虽不知道,却想象得到。
明宬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慢慢道来:“我进了觉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