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议事处的几人都面面相觑,皇帝在一边也愣愣的看着我,韩雾崖幽幽的对我说了句:“皇帝也不能干涉?”
“是,皇帝也不能干涉,”我定定的说道,“所以这官职一定要用淡泊名利,心存公道的人,人选怎么定,是皇帝的事,只是这其中还要商议着定出一些可行的条文律法。一会儿还得问问众位大人的意见。”
说到“众位大人”,我故意加重了语气,几个大人赶忙连连称是。
我又说道:“至于这第三司,和御史监有关。地方以后不再由朝廷临时派出查察使监察官吏,现任查察使官员将归入御史监,御史监改为都察院,在地方派驻督察史司,下设独立捕房,都察史司官员的任命也直接由都察院负责,而都察院主官为督察御史,任用之例同幽律司司正。
凡涉及官员失职、渎职、贪污等违律之事,督察史司及都察院可以直接派人探查取证,而刑部和刑捕司则不涉入本朝官吏查察事宜。都察院或督察史司查案之后要将调查结果并一应证据证物呈于幽律史司或幽律司,由幽律司和幽律史司论罪定刑,朝中官员不得干涉,皇帝……”
我转头看了看皇帝和韩雾崖,韩雾崖冷冷在旁边说道:“皇帝也不能干涉是吗?这幽律司好大的权利!该不是你留给自己的位子吧?”
我微微一笑,“我说了,这里面还有好多要商量的事儿,包括怎么让幽律司一系的官员、朝廷官员以及都察院一系官员相互之间完全撇清关系,怎么让幽律司的各史司主官能公正持平。恪守律制等等。不管怎样,就我看来,这幽律司的权利并不大啊,只是把最能让百官钻营投机的职属权利剥出来而已,它一没有查察权利,二没有干政实权,好大权力从何谈起?”
寒雾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其他官员大气不出,心里惴惴,只觉得这幽律司和都察院,明显是在分皇帝的权,五百年来,皇权至上,皇帝换人换姓,他们可以想,但皇权被约束,被牵制却从来不敢想,也不去想,我今天这提议让他们都觉得没有来的心慌和不安。
皇帝也是呆呆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开口说道:“这事,要做就尽早定个章程出来。”
我却笑着摇头:“这事急不得,章程要定的详细周全,担责的人员也要精挑细选,过程急不得,行的急了反而容易出问题。但这消息要先放出去,让幽国的百姓都知道了,起码这地方幽律史司主官要有本地人联名具保提名的事得让他们先听到风声,这风放出去才能看到各方反应,才能知道怎样行事更为周全。”
皇帝却蹙着眉说:“这风一放。各地官员人心惶惶,百姓骚动,只怕生乱。”
我看了眼韩雾崖,呵呵笑着说:“有韩大人在,乱也乱不成气候。”
韩雾崖这时却半闭着眼似睡非睡,手放在桌子上磨动着食指,慢慢说道:“这个三司,乍听之下骇人听闻,但细想想也不是一无是处,要定出个章程确实是个细活慢活,风声放出去,可以润物无声,也可以打草惊蛇,好!”韩雾崖忽然睁眼看向我,精光氲染,“幽国乱了,由我来平。”
我虽然之前就想到,韩雾崖毕竟不是老糊涂,三司的事,他略一多想就能知道其中裨益,多半不会死硬的反对,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表态支持我,当即笑着拱手说:“那倒是要劳烦韩大人了。”
话说完。我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韩雾崖能这么爽快的支持这件事,说明他并不是有当皇帝的野心,否则也不会允了这给皇帝颇多牵制的三司之制,如果他迄今为止和我的不对路仅仅是针对我个人,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就在议事处和众人把这设三司的事情前前后后推敲细说了一番,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二更天,见几个不上心的官员已经哈欠连天,我回头看了一眼面显困顿却还硬撑着的皇帝,起身说道:“今日已晚,大家就议到这里吧。府第远的就在这里凑活着睡一下,明日早朝直接上朝就是了。”
几个官员顿时如释重负的道着谢就都往外走,完全不敢领我的这点儿体贴之意,在这议事处中休息,只有何其俾犹豫了一下,向我和皇帝这边行礼说:“臣府上在外城,现在内城四门不开,我没去处,还是容臣在这里睡上一会儿吧。”
他这模糊的一礼,也不知是在向我称臣还是向皇帝称臣,看来这些年在沈府的打压下,这个昔日英豪已经再没了风骨,我不由觉得惋惜,就这么盯着他没说话,反倒是后面的皇帝说:“这里没有被褥,睡了怕着风,朕还是让内侍在旁边的空屋中临时整出一个卧房吧。”
何其俾忙倒地叩谢:“谢皇上恩典。”这回我不着痕迹的让到一边,让皇帝自己受了这礼,对面的韩雾崖见我如此,打量我的目光更为深沉。
皇帝叫人带何其俾去了旁边的空屋,韩雾崖也起身告辞,我则跟在皇帝身边没有离开,迫着皇帝一身不自在的样子,借着灯笼朦胧的光踱会宁阳宫。
皇帝见我一直跟着他到了自己就寝的地方,终于忍不住问了:“还有什么事要和朕说吗?”
我瞥了一眼旁边侍奉的两个内侍太监,皇帝会意,叫两人都出去了,我才开口说:“我过几日要离开幽都,离开之前想和你要一道密旨。”
皇帝目光在我身上游移,自嘲一笑说:“你要密旨,还那里用得着找我?之前你伪造的圣旨,连圣录库里都做了备份,除了起居注没有添笔外,再没有任何破绽,现在要密旨,你自己再造一份不就行了。”他说话时看着我的目光没有丝毫愤懑不满,反而隐隐含了几分关切。“你今晚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我一偏头,冷冷的说:“要密旨是一件事,既然你这么不计较,那我就先自己找纸写一份。至于第二件事……”
我没往下说,而是从他的桌案上翻出一张空白诏纸写好,然后一抬手伸向皇帝,皇帝很配合的把自己腰间私印摘下来递给我说:“国玺在掌玺太监那儿,要不要我现在叫他取来?”
“不用了,”说完我把用完的私印扔还给皇帝,然后随手在印泥上一拂,一蓬红雾随着我手的动作从印泥中浮了出来,被牵引到诏纸上方后瞬间就都落在了纸上,一个“幽冥还朝”的国玺泥印就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这张圣旨上了。
皇帝凑过头来细细一看,竟然是欣喜的叫道:“呀,茉儿果然好手段,连朕都完全辩不出真伪来。”
我听他亲昵的叫茉儿,顿时冷哼一声:“茉,是母亲给我的名,你少叫的那么亲。”
皇帝顿时像被雷打了一样,尴尬的缩在一边,长须在颌下抖了抖,眼角竟然涌出一抹苦涩的光色,一滴泪随即从他面上滑落。
我微咬了咬下唇,心中微骂,这个皇帝好没出息,这么着就哭起来了?自己却不由得赶忙背转身去烘干墨迹收拾诏纸,微微缓了一下才说:“第一件事办完了,我现在和你说第二件事。”我将诏纸拢进袖中却没转身,“我娘的尸骨现在在哪里?”
皇帝听了浑身一震,我依旧没回头:“原本不想找你问,打算自己寻了带出来,让你连娘的一根头发也再看不着摸不到,但现在改主意了,娘的尸骨在哪儿,你现在告诉我。”
第三卷 血染殷红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山
皇帝哆嗦着嘴半天没说话。我觉得周围空气变的异常压抑,忍不住烦躁的开口又说:“你不想说,我就自己去找,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说,你的那个皇陵还打算修下去吗?那样耗费民脂民膏的做法,也亏你能想得出来!除了给一帮子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的机会,这费劲的皇陵对你对幽朝对百姓哪儿有半点儿好处?”
皇帝微微低下头,想要遮掩的满面泪痕却根本瞒不过我的眼,他强打起精神压下喉间的哽咽,说:“那皇陵,我本来也没指着能有建完的一天,你觉得不合适,不建也罢。”
“哼,”我忍不住轻哼一声,“找户部、工部的官员商量一下,皇陵剩下的工程成如果耗费太大就不建了,要是不会给国库带来太重负担,就尽快完工。”
说完我就径自离开,而就在这时,皇帝却在我身后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茉离,当年我差人把你母妃送回到长雄关了。从长雄关往东八里有个作为屯兵地的小村子,村西口外就是小清河,往下游走百十步就是村人搭的木桥,玬儿就在桥的另一头。”
当皇帝不知不觉唤起母亲的名字时,他已经再难抑制眼中的泪水,话刚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朕对不起你啊,玬儿,朕对不起你啊——!是朕无能,朕混蛋,朕该死,玬儿啊——!朕当初就该随你一起去了,就该把这荒唐的皇朝拉去给你陪葬,可朕又不甘心啊,不甘心那帮乱臣贼子为所欲为,不甘心、不甘心啊——!可到头,朕苟延残喘五年多,却又做什么了,什么都做不了,朕死不敢死,活又活不成气候,到最后……”疯狂的哭喊到这里,他渐渐瘫软了下去,声音也渐渐转低,嘤嘤哭泣声带出了后面的话,“到最后,却还要你来救我啊……”
我此时早已远离了宁阳殿。留在宁阳殿的灵力结界可以让外面的人丝毫听不到皇帝的哭喊,可以让皇帝一个人放纵的宣泄着多年的积郁苦楚和压抑的自责愧疚,这一夜宁阳殿中皇帝的失态,将只会有我一人知道,或许等我在母亲坟前祭拜的时候,泉下有知的她也会知道,这个皇帝纵然软弱,纵然无能,却终究是爱着她的。
而我,在皇帝眼中也永远不会是他的女儿,他不在乎什么女儿,而只在乎已经死去的兰妃,现在的我对皇帝来说也只是死去挚爱留在这世间的遗物,一个兰妃帮他稳固皇位的遗物。
我出宫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府邸,而是一路飞纵来到了城外的青山皇陵,现在修建皇陵所需开凿的山体足足有十数里地,只是勉强开个隧道,靠钎打斧凿,只怕要几十年,花费又如何能少?这皇陵再建下去不知还要多少百姓累于徭役赋税,但皇陵这东西。不在这里建,总要再寻地方建一个,这里的墓室主体已经完工,再造新的一样要牵累百姓受苦,如果不建……我摇摇头,手摸上挡在墓室龙脉处的山体,源识放出全部凝力在这十几里山壁中,源力丝丝渗入其中,从我身周左右宽出十米的范围内,山体上的花草树木开始枯萎,林间的鸟兽虫蚁纷纷惊慌四散,随后这二十米宽的山体开始向下凹陷,带着飞腾起半尺就消失不见的黄尘一寸寸的向我的手掌收缩。
这样倾力的使用源力,我还是头一次,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酸软,呼吸也急促起来,就像是不怎么运动的人骤然之间被逼着去跑八百米一样,累的要死,但同时我的意识却始终清明的很,说明源识的驾驭还是很轻松的。
这累死人不偿命的活足足花了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当我手边的最后一点儿黄尘消散,眼前出现了二十米宽的平坦大道后,我才浑身无力的坐倒在地疯狂的运行灵力调理累坏了的身体。
好在夜半三更,皇陵又是禁地,看守皇陵的巡夜兵士也都在外围走动,这整个过程除了鸟兽惊鸣,就再没生出半点儿声响,黑夜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变故,我也就安心坐着调息。许久之后才慢慢悠悠晃起身,不急不缓的向幽都方向行去。
等我行到幽都城门下,已经快到了开城门的时间,看着天边现出鱼肚白,以及城内城外三三两两聚着等着开城门的人,我想,还是等城门开了再进去吧,夜间一番折腾,疲倦之意总是没能完全消减,所以能偷懒就偷懒吧。
当我x在城墙角下歇息时,旁边正好有一对进城卖蔬果的老夫妻,这对老夫妇见我一个衣饰鲜光的少年独自一人在城外等着,身边又没有任何行李物件,相互低头商量了一阵,那老头就赔笑上来搭话:“这位小爷,您是不是出城玩耍回的晚了,被关在城外了啊?”
我笑了一下没回话,这老头儿向老伴一招手,那老伴拿袖子擦了两个苹果柿子捧过来,老头儿又赶忙让着说:“小爷,您看您在外面这一夜等的也饿了吧,我这苹果柿子,又甜又保水。您吃着解饿又解渴,我送您两个尝尝?”
我笑着道了声谢接过来,现在浑身上下的倦劲儿上来,还真想吃些东西,当即就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啃,老头儿在旁边笑着搓手看,我一个苹果快吃完了,老头儿又凑趣说:“小爷,您觉着我这苹果怎么样?保甜保水,我没骗您吧?”
我一口苹果嚼在嘴里,笑着点头嗯两声。
老头儿一见乐了。“就是嘛,我们这自己东西照料的精心着那,地又是好地,出来的东西就比别家好,呵呵,那,小爷,您看我这蔬果都是极好的东西,您府上有没有需要?要的话,我这就给您直接拉去了,便宜卖,省的您府里下人到处找,还找不到好的,您看,我这儿东西多着了,七八种菜,都是咱常吃的。”
我略瞅了一眼的他的东西,嗯,都是新鲜的,心想顺道买回去一些自己下厨料理也不错,这些年在外面都是吃别人做的,前世记着的饭食做法忘得七七八八,这堆东西拿回去,有时间自己试着动动手,能多想起来一些也好,没时间的话……其他人,青兰得看着韩雾崖肯定没空,策儿和棪鬼不指望,段璐估计也少闲暇,红绡这个人我总是很难把她和做饭联系在一起,更何况还得过几天才能到,那……嗯,要是没闲暇,就拿出去施舍了吧,好在老人家白送了我几个苹果柿子解渴充饥,虽然有很强的目的性,咱有钱有权的总该照顾一下这对老人吧。
于是我咽干净了最终的苹果渣。对老人说道:“行啊,进城后您二老就随我走吧,您的蔬果今天我全包了。”
这老两口一听,高兴的直冲我道谢:“谢谢小爷,谢谢小爷,承蒙小爷看得上我家的东西,我家以后的东西都先敬着小爷府上!”
我嘴里和他们随便客套了几句后,城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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