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惊喜地歪头盯着那个塑料袋,试图从半透明的袋子中分辨那是什么,过了一会,他高兴地宣布自己的发现:“是果冻,还有小盒子装的金金的糖。”
穆昱宇说:“笨蛋,那是巧克力。”
“巧克力是糖吗?”小超认真地问。
穆昱宇一下语塞,不耐地说:“也,也算糖吧。”
“那小超没说错,小超是对的。”
“行行行,拿走,边上吃去。”穆昱宇把袋子丢到他怀里,对老陈说,“你带他玩会,我跟他姐姐有点事商量。”
老陈拿纸巾擦擦嘴,点头说:“是,先生。”
“我能坐车车吗?”小超问。
“行,”穆昱宇对老陈说,“那你干脆开车带他兜一圈,半个小时后回来接我。”
“好的。”老陈站起来,对小超说,“走,叔叔,哦,我带你坐车去。”
穆昱宇听他中途换了称谓,于是眉头展开,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走。
倪春燕整个过程有点懵,她不无担忧地看向穆昱宇。
“放心,拐不了你家孩子,再说了,就他那样,谁肯要啊?也就是你当成宝。”穆昱宇对老陈说,“半个小时,别开快了,小东西刚吃完饭呢。”
“哎,先生您放心。”老陈对倪春燕说,“大妹子,我带孩子去那头的公园玩会,你放心,我保管给你把人送回来。”
“那,那麻烦你了。”倪春燕强笑了说。
“不麻烦,不麻烦。”老陈一边说,一边跟穆昱宇道别,带着蹦蹦跳跳的小超朝他们停车的地方走去。
等他们俩走远了,穆昱宇伸直了两条长腿,惬意地微微眯眼,对倪春燕说:“先收拾下桌子,完了我有话跟你说。”
倪春燕满腹狐疑,却还是快手快脚站起来收拾了桌子,随后,她泡了一杯黑乎乎的东西放在穆昱宇跟前,穆昱宇端起来喝了,问:“什么来着?”
“罗汉果。”倪春燕说,“小超最近有点咳嗽,我早起就泡了一壶。”
穆昱宇又喝了一口,没再作声。
“你,早上去医院,干嘛?”倪春燕没话找话地问,“上回那个毛病,还没好?”
“嗯,”穆昱宇放下杯子,不置可否地说,“医生说我饮食没规律不好。”
“那你还不赶紧那什么,规律规律?”倪春燕不满地说,“你都多大人了你说,还这么不上心,老了有你受的。”
“没人管我,谁也不敢管。”穆昱宇低头说,“都是从我这拿工资,这年头管家厨子,谁还真爱岗敬业啊?”
倪春燕抬眼看他。
“我直说了春燕,”穆昱宇顿了顿,抿了抿嘴说,“我妈这一去,我日子过得都不像样我,不是跟你矫情,我现在吃饭不香,睡觉睡不着,这么下去,我的身体好不了,医生倒是让我休假,可那么大一个公司,什么时候离得了我?我想来想去,只好找你帮忙。”
“我,我能给帮什么?”倪春燕强笑说,“我又没文化,又没见识的。”
“你来管我一日三顿,现在我也就吃你做的东西还有点胃口,我知道你这里一大摊子事抽不开身,所以我跟你商量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这家店,我给你参股,我出钱给你雇人,你只需要管大事就成,至于像采办啊,下厨啊,招呼客人啊这些小事,都交给他们做,你就做CEO,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补充点内容
36、第 36 章
穆昱宇知道倪春燕并不清楚什么叫CEO,事实上对于他所说的那个提议她听懂的成分很少,但这无关紧要,他要做的就是传递一个观念,他要搀和进倪春燕姐俩的生活,他不会让他们吃亏,作为回报,倪春燕要腾出时间来照料他,就这么简单。
可这么简单一件事,到倪春燕这就是行不通,她摇头,坚决地说:“那,那可不成,我们家虽然穷,可也不能厚着脸皮占您这么大便宜。”
穆昱宇简直啼笑皆非了,他看着倪春燕在秋日下细致玲珑的脸庞,在午后柔和的光线下,哪怕这女人脸上脂粉不施,可仍然看起来光洁动人。穆昱宇心里清楚,倪春燕的美是参透了柴米油盐后夯实的美,那是跟诗画音乐无关的,而是跟衣食住行息息相连,透着体恤和悲悯的。她柔白的脸颊,耳边绒绒的细毛,仿佛都在招手,都在跟他玩着游戏,让他心里发痒,只想伸出手去细细摩挲。他分辨不清这种念头是不是带有□意味,仿佛有,又仿佛没有,他模糊地转着这个念头,一个男人想要触摸一个女人,没有烈火燎原的欲望,只是稀疏平常的想法,可他也知道,这个平常才是真正的不平常,这一伸手,就意味着细水长流,长长久久。
所以穆昱宇犹豫了,他的手五指张开,却又悄然合拢。
大概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倪春燕的脸颊又泛起微红,穆昱宇轻咳一声,低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帮我了?”
倪春燕抬头看他,目光有点复杂。
穆昱宇故意慢慢叹了口气,说:“我确实没立场,也没资格要你帮,凭什么,是吧?要再算上之前我对你的误解,你心里头对我有意见也是应当的。得,你要实在不乐意就算了,我不强求。”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低声说:“亏我之前还挺有信心,我还以为你看在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会答应……”
“我……”倪春燕有些着急,但她笨嘴拙舌,一时语塞。
“没关系,”穆昱宇微微笑了,抬手止住她的话,语调温和又不乏伤感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能理解,毕竟,咱们非亲非故,我冷不丁地提这种要求,是人都得犯犹豫,我明白。”
“你让我再坐会,等老陈带你弟弟回来我就走,”穆昱宇自顾自闭上眼,喃喃地说,“你别看我外头风光,其实,我能这么吃饱饭坐下来晒太阳的机会还真不多。”
“怎么会……”
“忙啊,公司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不拼命,底下管着的那么多人这么过日子?”穆昱宇微微睁开眼,发现倪春燕目光中流露着心疼,他重又合上眼,继续哑声说,“你是不知道,我这么些年赤手空拳打拼,得罪了不少人,上回医院拿刀捅我那个,就是我们公司一个副总指示的。”
“啊,这人也忒下作了吧?!”倪春燕义愤填膺地骂了,“有什么光明正大说不成么?暗地里使刀子算什么男人!”
穆昱宇暗暗好笑,可脸上不露分毫,他皱眉疲倦地说:“这还是明里的,暗地里给我使绊子的不知多少。像我老婆娘家那俩不成器的小舅子,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头只怕都恨不得我早死。”
“为什么呀?”倪春燕万分不能理解,“自家亲戚怎么就不盼着点好的?你好不是他们也好吗?”
穆昱宇这下真笑了,他睁开眼,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傻大姐?他们那点心思,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
“那,”倪春燕皱眉,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那你老婆呢?怎么也不管管娘家兄弟?”
“她恐怕更巴不得我出点事。”穆昱宇淡淡地说,“我们正在办离婚,她当初就不愿嫁我,结了婚也根本不是想过日子的样。”
倪春燕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带着质朴的打抱不平说:“不,不是吧,你这样的她还嫌……”
穆昱宇微微勾起嘴角,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看倪春燕这幅模样,老老实实地把心里想的表露在脸上,而且这句话大大取悦了他,令他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可现在还不是开怀大笑的时候,穆昱宇垂下头,叹息说:“我也搞不懂,可能她怨我吧,我太忙着工作了。”
“老爷们不就该在外头干事业么?”倪春燕愤愤不平地说,“嫁人是嫁过去做人媳妇的,难道是嫁过去当自个是菩萨要男人供起来?”
穆昱宇知道要是叶芷澜听见这句话非得跟倪春燕打起来不可,他有些不厚道地想象了一下俩人打架的情形,看了看倪春燕的胳膊,断定要真打起来估计倪春燕不会输。于是他莫名其妙地高兴了,为了掩饰这种高兴,他扭过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我不想提她了,反正她要怎样就怎样吧,唉。”
“怪不得……”倪春燕同情地说,“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顺嘴胡扯的是吧?”穆昱宇说,“我不是会跟人说这些的,要不是跟你是老朋友,我也不爱提这茬,又不是什么好话。”
“对,对不住啊,”倪春燕小声地说,“穆昱宇,我压根就没想你是这样……”
“没事,”穆昱宇苦笑了一下,“我妈还在时我心里还有个盼头,就想着啥时候赚够了钱就歇一歇,让老太太好好安享晚年,可谁承想她这么早就去了……”
他说到这句,心里涌上真实的难过,沉默了一会,说:“我还是走吧,你甭多心,这个店面租你了不会变,你好好安生在这做买卖,上回咱们说的协议,就那样吧,你要实在忙不过来,也不用每天做中饭,我偶尔过来蹭蹭饭就成了。”
他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令倪春燕彻底手足无措了,穆昱宇不动声色地将她窘迫和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底,知道说了这么多,这个笨女人心里绝对已经翻江倒海,没准已经开始谴责自己刚刚那么强硬的拒绝态度。他满意地微微眯了眼,趁热打铁说:“你忙你的吧,要遇到个什么事,跟我说一声,不用跟我见外。哦对了,你还没我的私人电话是吧?”
倪春燕愣愣地摇摇头。
穆昱宇低头从上衣内袋掏出名片夹,递上去一张,说:“找我往这个号码上打,我虽然忙,但这个电话一般都会接。”
倪春燕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好像那不是一张名片,而是一张契约。
“他们回来了。”穆昱宇淡淡地说,“得,我也该走了。”
他虽然说走,但事实上却没挪动脚步,他看起来像在等老陈把车停到他身边,但他心里知道,他其实是在等倪春燕松口。他是势在必得的商人,但跟倪春燕谈条件有点特殊,因为她性子倔强,脑子又不大灵光。他要是利益分明,把好处一条条地列举上去,倪春燕绝对会想也不想就拒绝。她那种穷人的自尊加上对上自己莫名其妙的防备,双管齐下,令这个笨女人很容易模糊了重点,白白损害自己的利益。而且她还喜欢动不动在心里打起小算盘,这小算盘还不是为自己打算,而是为他穆昱宇打算,生怕一不小心就占了他穆昱宇一点便宜似的。
穆昱宇对市井小女人的小算盘一眼就能看穿,可他忍着没说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看着倪春燕,居然勾起了他长年没有的恻隐之心。他想这么多年,哪一个靠过来的女人不是处心积虑想从他这牟取好处?哪一个不是聪敏机灵将欲望掩饰在温柔浅笑底下,再适当而不失时机地表露一点半点出来。只有倪春燕没有技巧可言,她将这件事整个主次颠倒,早早将送上门的东西拒之门外,这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欲擒故纵,倪春燕没那么高的情商,也没那么高的手段,她凭据的,就是小老百姓单纯而朴实的念头:拿人手短,她怕自己还不起。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很穷,她比谁都明白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所以她早早就掐灭了心头不该有的奢望,她只看眼下,也只敢看眼下。
就是这么目光短浅,可她让穆昱宇心里微微酸楚。他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说:“走了,大军还说给我找治失眠的土方子,我回去看他弄得怎么样了。你回吧,果冻别让你弟弟吃太多,不消化。”
老陈的车这时开到跟前,车门打开,小白痴高高兴兴地向姐姐扑过来,叽叽喳喳的,努力想用有限的词汇表达他去了哪玩了些什么东西。老陈下车给他打开车门,穆昱宇临上车的前一刻,倪春燕突然鼓起勇气叫他:“穆昱宇。”
“嗯?”
“我,我当你家的厨子,”她涨红了脸,说,“我这个店还能开,对吗?”
“当然。”穆昱宇说。
“我不用住你家,我过去给你做了饭就走,成吗?”
“可以,我派司机过来接你上班。”
“那工钱什么的,我不用了,上回你给的还有富余,我也不懂什么参股……”
“你不用懂,反正我不亏待你就是。”穆昱宇嘴角往上,说,“放心。”
37、第 37 章
穆昱宇是喜欢乘胜追击的人,倪春燕这一点头,好比一个外壳坚硬的果实被敲开了一个小口,照着他的脾性,那就是要趁机将口子拉到最大,不将里头能挖的果肉果汁全给掏出来不罢休。他知道倪春燕这一答应,没准只是一时半会心生恻隐,像她那种女人,吃过苦,挨过穷,也遭过罪,她又性子率直,大大咧咧,很容易推己及人,产生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他知道倪春燕的这种同情还包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点情愫是很有利的推动剂,它要不要萌芽,在什么时候萌芽,往哪发展,都要掌握在穆昱宇手里。
他知道自己并未想清楚到底要将倪春燕摆在什么位置,但因为前景朦胧,他反倒莫名其妙的觉得踌躇满志,就如从竞争对手那抢得某块土地的开发权,他对于未知的成果感到一种由衷的兴奋。他模糊地想着,就这样吧,先把倪春燕弄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以后要怎么办,以后再说。只有她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下一步是进还是退,还是他说了算。
但穆昱宇也不得不承认,把倪春燕安排进宅子里做厨子这件事令他很长时间都波澜不兴的内心起了涟漪。那涟漪一开始是不动声色的,只是心里发热发痒,到后来渐渐扩大,变成有些明确的盼望。盼望又进一步发展,演变成他居然开始不安,生怕底下人会错了意,太将倪春燕当回事,以为那就是他穆昱宇千方百计要弄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