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吃好再来啊。”马蜂子望着林俐一扭一扭离去的背影,心里暖融融,喜洋洋的。抻着脖子,他冲林俐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吼了一嗓子。几只麻雀,被这突出其来的吼声,惊得从树上飞起,扑楞着翅膀,四散飞去。
林俐回头,笑着朝马蜂子挥了挥手,“知道了!”
林俐隔一段日子就去马蜂子那打蜂蜜,隔一段日子就去马蜂子那打蜂蜜,这样过了一个月左右,她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因为是亲自上阵,她必须作到神不知,鬼不觉。如果让人发现了,除非她离开这个故事后,没有新的魂魄再入驻到这具躯体中来,否则新入驻的这个人麻烦就大了。想作到神不知鬼不觉,别人都好办,最难办的是刘永泰。
怎么作,才能瞒过刘永泰,不让他有一点知觉呢?
就在林俐为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本故事结事。
☆、第五个任务(17)
刘永泰是个京戏迷。东三省人爱听蹦蹦戏不假,不过在痴迷蹦蹦戏的同时;对于国剧京剧的热爱;丝毫不逊蹦蹦戏,刘永泰就是其中一员。
林俐从脑中的信息得知,北京的富连成曾到省城演出过;当时正赶上韩桂英生头胎;刘永泰为了照顾媳妇;忍痛舍弃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回,来的是上海的周信芳和孟小冬,是不次于富连成那些北方大家的沪上名伶。
报上说;周老板和孟老板要在省城连演十天。
机会来了;林俐对自己说。如果能把刘永泰支到省城去看几天京剧,她不就有机会下手了吗!不用多;一天就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天晚上;刘永泰照例打来洗脚水;调好水温,坐在脚盆前的小板凳上,给林俐洗脚。林俐盯着刘永泰浓密地发顶,清了清嗓子,“他爹,你知道不,麒麟童和孟小冬来了。”
她感到刘永泰的手,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一下。
“知道。”
“你想去看不?要是想去看,还来得及。他俩在长春连演十天,今天才第三天。”林俐试探道。
刘永泰停了手,拿过林俐搭在大腿上的脚巾,感慨地叹了口气,“想去是想去,不过想也白想。”说完他收回目光,把林俐的左脚从脚盆里捞出来细细擦干,放在脚盆的盆沿上。
林俐愣了一下,“啥意思?”
刘永泰把脚巾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搓洗林俐的右脚,“你想啊,我要是去了省城,就剩老范一人儿了,到了饭口,我们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别说他一个人了。完了,还得买菜,备料,事儿多了,去不了。”老范是店里的另一个厨师。
林俐切了一声,“我当多大个事儿,老范能忙多少是多少,实在忙不过来,大不了咱少赚点儿。你又不是去十天半了月,满打满算也就七天,豁出去这七天咱不赚钱了!麒麟童和孟小冬能天天来吗?这辈子兴许也就来这一次,错过这村儿,你再想看,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俐说话的时候,刘永泰把她的右脚从脚盆里捞出来,拿脚巾擦干。听完林俐的话,他沉吟着没说话。
“说话!”林俐一抬刚擦干的右脚,不轻不重地蹬了刘永泰的肩膀一下。
“我说啥呀?”刘永泰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林俐。
“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话,别吭哧瘪肚的!”林俐激了刘永泰一把。
“我……”说心里话,刘永泰真想去,可又确实放心不下家里。
客栈不开了,家里的收入本来就少了,自己再去省城看戏,就算只看一天吧,可是连饭钱带戏票钱,不少钱呢。麒麟童和孟小冬的戏,票价能便宜得了?那年他去省城看个本地的名角演出,最普通的三等座,还要一个大洋,别说这二位的了。
“你啥你!”林俐收回脚,一扭身上了炕,盘起双腿,端端正正地面对了刘永泰,“我作主了,明天你就去省城,准你过三天瘾。三天后,赶紧给我滚回来!”
“三天?”刘永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咋的?不够啊?”
“够够够,”刘永泰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太够了。”边点头边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呲牙眯眼地笑了。
本来他还下不了决心,结果媳妇嘎巴溜脆地替他作了主,于是他也就下了决心。大不了,我回来多卖卖力气,把损失补回来就行了,他想。
“媳妇儿,你最近还梦没梦见菩萨了?”刘永泰拿起身边的铁壶,往脚盆里续了点儿热水,脱下袜子,把自己的脚插*了进去。
“问这干啥?”
刘永泰的两只大脚在脚盆搓得咯吱有声,“我就是想知道咱家的客栈,啥时候能再开张,总这么关着也不是事儿呀。”
林俐意味深长地盯着刘永泰的眼睛,“等你从省城回来,就能重新开张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逗我。”刘永泰不大相信。
“不信拉倒。”林俐抬手,去解腋下的衣钮。
刘永泰察言观色地连忙赔笑,“你看你,我就随嘴这么一问。信!咋不信呢?我媳妇儿说啥我都信!”
洗完脚,吹了灯,刘永泰上了炕。黑暗之中,林俐第一次主动滚进了刘永泰的怀里。因为这具身体还没完全好利索,刘永泰并不能把她怎样,只是把她搂在怀里,在她后背摩裟了几下。
林俐把头埋在刘永泰的胸前,认真地听着刘永泰的心跳。扑嗵,扑嗵,刘永泰的心,一下下跳得稳定有力。
“景辰,”过了一会儿,林俐从刘永泰怀里仰起头,轻轻唤了刘永泰一声。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故事里,第一次不用“柱子他爹”称呼刘永泰。
“啥事儿?”刘永泰依然沉浸在能连看三天名角演出的喜悦之中。
“我对你好不好?”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林俐摸上了刘永泰的下巴,指尖传来麻麻的感觉,刘永泰的胡茬儿很硬。
“好!我媳妇儿对我最好了!”黑暗之中,一个重重的吻,响亮地落在了林俐的脸上。
林俐笑了,笑得眼热鼻酸。“切!”她装出不屑地样子,“切”了一声,重新把脸埋进刘永泰的怀里,掉下了一滴泪。
很快,头上再次响起刘永泰的轻声细语,“等咱家客栈重新开了张,要是生意好的话,过年我给你买件皮袄穿。”现代人讲究穿貂皮,貂绒,在韩桂英和刘永泰的年代,有件狐狸皮的皮袄穿,已经足够拉风,足够令人羡慕。
“不要。”林俐吸了下鼻子。
“为啥不要?”刘永泰抚了抚林俐的后背。
林俐的脑中浮出柱子虎头虎脑的模样,“还得留着钱,给柱子娶媳妇呢。”不管什么年代,只要是皮货,都便宜不了。
“他才多大点儿,等他娶媳妇儿早着呢。”
“那也不要,还得给英子攒嫁妆呢。”
“也早着呢。”
……
俩人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会儿有的没的,刘永泰沉沉睡去。林俐在黑暗中睁着眼,静静地听着刘永泰的呼吸之声。过了一会儿,她小心地欠起头,专注地看了刘永泰一会儿。然后,她低下头,亲了一下刘永泰的额头。迟疑了一下,她又亲了下刘永泰的嘴唇。
刘永泰,我要走了,我会记着你的。亲完第一下后,林俐想了想,又亲了第二下。然后,她把头重新埋回刘永泰的颈间。
第二天,刘永泰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在林俐的帮忙下,换了套干净利落地新衣裤,林俐给他拿了五十个大洋。
刘永泰嫌多,“唉呀,多了,用不了这么多。”说着,就要把林俐放进包袱里的大洋往外拿。
林俐一把按住他的手,“多什么多,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多了花不了再拿回来。吃饭别穷对付,住店找间可靠的。听见没?”
刘永泰用手心轻轻摩了摩林俐的脸蛋,两眼弯弯地对林俐展示他的白牙,“媳妇儿,你都赶上我妈了。”
“我是你小妈!”林俐白了刘永泰一眼,绷不住也笑了。
表面上,她对刘永泰与往日并无不同,该说说,该笑笑,该呲儿呲儿。然而她的心,却是一阵阵发酸,一阵阵难过。最后,行装收拾完毕,林俐一手牵着英子,一手牵着柱子把刘永泰送出了大门。
“柱子,在家听妈话,别惹妈生气,让着点儿妹妹。爸回来给你买小人书。”刘永泰叮嘱柱子。
柱子欢呼雀跃。
“英子,你想要啥?”嘱咐完儿子,刘永泰弯下腰,摸了一把女儿肉乎乎的包子脸。
英子眨巴着和爸爸很像的黑眼睛想了想,“我想要糖豆儿。”
刘永泰笑了,“行,爸给买糖豆儿。”
最后,刘永泰把目光定在了林俐身上,“柱子他妈,你想要点儿啥?”
林俐强忍着难过,勉强对刘永泰笑了一下,“我啥也不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就行。”
刘永泰想了一下,“我给你买瓶雪花膏吧,我听人说省城百货公司的东洋雪花膏可细发了。”
林俐又笑了下,“随你。”
刘永泰走了。林俐拉着两个孩子,默默地望着刘永泰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说:刘永泰,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细发:方言,质地细腻之意。“发”字发轻声。
☆、第五个任务(18)
当天晚上,等俩孩子和俩老太太全都睡着了;林俐偷偷摸摸地出了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换了身藏青色的衣服,深色的衣裤更容易溶入夜色,不易被人发现。
她的手里;提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皮是和衣服差不多的深色旧布;里面包了一瓶西凤酒;两个卤鸡腿,一小点儿炒花生米。那瓶酒加了料,专门给马蜂子准备的。
夜色中;林俐东张西望。由于没有通电;义宁镇的夜晚,漆黑一片。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林俐连走带跑,尽可能快地向镇外前进。终于;她气顺吁吁地来到了马蜂子的窝棚外。
“马大哥。”一手卡腰;一手拎着小包袱,林俐站在马蜂子的窝棚外,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低低地唤了马蜂子一声。
通过这些日子和马蜂子的“眉来眼去”,她已经成功将马蜂子收为裙下之臣。昨天上午,她来马蜂子这儿买蜂蜜时,跟马蜂子说好了,今晚会来。至于来了以后干什么,她没说,只是甩给马蜂子一记令人无限遐想的眼风儿。
窝棚帘在下一瞬挑了开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随着门帘的挑起扑了出来,一把将林俐扯进怀里。还没等林俐反应过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是马蜂的臭嘴。
马蜂子的嘴,饿猪拱食样,在林俐的脸上又拱又啃。拱啃的同时,他的手在林俐身上,上下摸捏。
林俐强忍着心理和生*理上的恶心,“大哥,大哥,等会儿,你看我给带啥来了?”她铆足了力气把马蜂子推了开。
“啥呀?”马蜂子有些扫兴。
林俐三下两下把西凤酒从布包里剥出来,在马蜂子面前晃了晃,“西凤酒,十年的。”
西凤酒是有名的好酒,当年产的都很贵,别说陈了十年的。和马蜂子打交道的过程中,林俐得知马蜂子很爱喝酒。就算他不爱,今晚,她也要想方设法让他喝。不但要喝,还要多喝。
一听是陈了十年的西凤酒,马蜂子乐了。美酒、佳人,哎呀妈呀,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不这么大个馅饼就掉他嘴里了吗!看来,今年他要行大运!
“进来,外头凉。”一挑窝棚帘,马蜂子示意林俐进窝棚。
林俐屏着呼吸,走了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马蜂子的窝棚,以往,无论马蜂子如何邀请,她都婉言谢绝了,理由是“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不好”。
窝棚似乎是收拾过了,然而还是又脏又破,味儿更别提了,脑油味,臭汗味,臭脚味,烟味,什么味都有,就是没有香味。
窝棚里有一张油渍麻花的破木头桌子,为了找平,桌子的一条下垫了块碎砖。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盏烟熏火燎的马蹄灯,马蹄灯的四周散乱地摆放着几只掉漆生锈的搪瓷碗,几根陈旧的竹筷子,一个没盖儿的搪瓷缸子,几个空酒瓶子,以及其它一些零碎物件。
马蹄灯灯光微弱,照不了多远的地方,连桌子都没能完全照亮。林俐很满意,这样最好,光线太亮了,反倒不好。
“妹子,坐!”马蜂子弯下腰,殷勤地用袖子擦了擦一只摆在桌前的木头凳子,也是屋里唯一的凳子。
昏暗之中,林俐微笑着朝马蜂子甩了记眼风儿,风情万种地坐了下来,“大哥别忙活了,你也坐呀。”时间紧迫,你早死早超生!
马蜂子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笑嘻嘻地笑到了林俐的对面,一张由几块毛茬木板搭成的“床”上,坐得床吱嘎一响。
“砰”的一声轻响,林俐拔掉酒瓶塞子,“大哥,拿啥喝呀?”马蜂子的桌上,没一个正经像样的酒杯。
马蜂子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不好意思的有限,“用这个吧。”他把自己平常喝水的搪瓷茶缸递到了林俐面前,“你用这个。”又从几个搪瓷碗里,挑了一个品相最好的,摆在搪瓷缸子旁边。
林俐一边往搪瓷缸子里倒酒,一边笑着对他说:“我不喝,我家里有的是,这瓶全是你的。”
马蜂子不依,“那可不行,我一人儿哪能喝得了这么多酒?不行,你也得喝点儿。”说着,他伸手要夺酒瓶。
林俐一扭身,避开了马蜂子的手,“我真不能喝,你也不想想,我喝完了酒,迷迷登登的,还咋回家了?”
马蜂子望着林俐暖昧地笑,“那就别回去了呗!我这儿又不是没地方睡。”
林俐媚里媚气地翻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怕传到我男人耳朵里,不怕我男人把你这小窝棚掀了,我就在你这儿睡。”
一听这话,马蜂子的笑容一僵,他还真怕。不说别的,单从个头儿上论,他就不是刘永泰的对手。他是个三寸丁,刘永泰是个货真价实的七尺汉子,抡大勺跟玩儿似的,估计抡他也跟抡大勺差不多少。
这样一想,他讪笑着收回了手,“不喝拉倒,我自己喝。”说着,他端起了搪瓷缸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抿完之后,他眯着眼睛吧嗒了下嘴,“好酒!”
“好喝你就多喝点儿,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