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家的厨师手艺一级棒,日料,法餐,意餐,全都不在话下。在宽大豪华的大理石餐桌后落座,林俐吩咐佣人上餐。一名身着西式女佣制服的年轻女佣,很快把晚餐摆上了桌。晚餐很丰盛,除了牛排,红酒,还有蘑菇浓汤,田园沙拉,羊角面包,黑森林蛋糕。
“去把那瓶1982年的波尔多红酒拿来。”林俐吩咐女佣。
“是。”女佣转身去拿红酒,不大工夫,把红酒拿了来。然后,又拿了两只亮晶晶的高脚杯来。
女佣倒酒的时候,林俐望着桌子上的美食出了神。
她忽然想起了和家人一起吃披萨的往事。那年她还是个高一的学生,作品第一次在一家非常有名的杂志上发表。那家杂志的过稿率很低,能在它家发一篇文章,绝对是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当时,她用杂志社给的稿费买了一个大披萨回家,和爸爸、妈妈,姐姐一起分着吃了。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晰记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吃披萨的情景。想到这里,林俐的眼眶有些发胀,她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把脑中的画面压了下去。
爸、妈、姐,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你们身边,到那时,我再请你们吃披萨。
正在这时,小百合妖娇娆娆地走进了餐厅。
“天啊,”扭扭搭搭地走到林俐身旁的位置上落座,小百合夸张惊呼,“呀!都是我爱吃的!”
林俐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下手表,笑了下,“那就多吃点儿。”
小百合眯起眼对林俐作了个可爱小狐狸样,“好~”说完,她抄起刀叉切起了牛排。娴熟地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口中,小百合一边细细咀嚼,一边眯起眼作陶醉状,“嗯~太好吃了。”嚼了几下,她拿起餐盘旁的水晶高脚杯,喝了一口,接着陶醉,“嗯~真是太好喝了。”
她在这边陶醉,林俐在那边默不作声的切牛排,那个用稿费买的披萨又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她的心不由疼了一下。为了缓解胸中的不适,林俐在不动声色地深呼吸间,拿起自己的高脚杯小呷了一口。
82年的红酒?确实不错。
二人边吃边不时聊上几句,乍一看,正是对恩爱夫妻的模样。晚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餐厅里的分机跟着一起响了起来。林俐的心一动,来了。她和桥本侦探说好了,今天晚上六点半准时发难。她又瞥了眼手表。果然,手表的时针和分针摞在了一起,标标准准的六点半。
“佳子,接下电话。”林俐吩咐给她和小百合摆饭的那名女佣。她和小百合吃饭时,这名女佣一直站在二人后面几步远处,随时准备听从主人的调遣。
“是。”相貌平平的女佣应了一声,走到无绳电话机旁,拿起了话机,“你好,这里是松本家。”两三秒后,女仆捂住话机的下半部,对小百合说:“太太,找你的。”
其时,小百合正捏着高脚杯的细柄,仰脖喝酒。听了女仆的话,她有些疑惑地把酒杯从嘴边拿开,“找我的?谁呀?”
女仆摇头,“不认识,一个女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说是太太的朋友。”
“我朋友?”小百合感到莫名其妙。她的朋友基本上不打松本家的固定电话,要打也是打她的手机。能是谁呢?
“是,说是您朋友。”
“拿过来吧。”小百合皱着眉头向女仆伸出了手,想要看看到底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是。”女仆几步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把手中的电话递给小百合。
小百合接过电话,“你好,我是松本小百合,请问哪位?”
☆、第七个任务(5)
电话确实是个女人打的,声音听起来也确实年轻,不过女人并非小百合的朋友,非但不是朋友,反而是她的敌人——情敌!
小百合刚报完号,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你好啊,松本夫人,我打电话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缠着阿治了。你不知道阿治有多讨厌你,他和你在一起,完全是为了你的钱。不过阿治现在有我了,不再需要你了。你守着你的富豪丈夫好好过日子吧,不然要你好看!”
这几话像一瓢滚烫的热油从小百合头上烧下,激得小百合差点儿拍桌而起,好在在最后的关头,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也克制住了这份激动,只是手脚蓦地一动,作了个要从座位上蹿起的动作,并没有真地蹿起来。
林俐把小百合的反应看在眼里,一边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那是她在笑,冷笑。女人,果然都受不了这个。让你也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儿。
对方挂了电话。小百合急三火四地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后,狠狠地按了下挂断键。
“是谁呀?”林俐装出关心的样子。
小百合直着眼睛望着前方的羊角面包出神,没理林俐。
“百合?”
“啊?哦,”小百合反过神来,勉强笑了下,“一个无聊的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林俐作出好奇的模样,“无聊的人?她想干什么?都跟你说什么了?”
小百合眨了眨眼,“她说我这个月不大好,要我多去明治神宫烧烧香。”
明治神宫位于东京涩谷区,占地70公顷,是东京市中心最大的一块绿地,同时也是日本著名神社。之所以叫作明治神宫,是因为里面供奉着日本明治天皇和昭宪皇后的灵位。
林俐皱起眉,作出深思模样,“除了这些,没再说别的?”
小百合摇摇头,“没有。”
在接到电话前,小百合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明天再找个借口出门——穿上她新买的战利品去会情郎。让情郎好好瞧瞧她的魔鬼身段儿,天使面孔。然而,这通电话把她的好心情全毁了。她现在恨不能马上冲出餐厅去找她的情夫,三浦启治问个明白,给她打电话的女人到底是谁?
“吃饭吧,别想了。”林俐把电话从小百合手里抽*出来,“佳子。”女仆乖巧上前,从林俐手中接过电话,又退了下去。
小百合的心情变糟糕了,林俐的心情正和她相反,然而脸上却是个关心爱妻的好丈夫模样,“百合,吃啊,你不是说很喜欢吃黑森林蛋糕吗,我特地让江口师傅给你作的,你尝尝。”说着,林俐亲自动手给小百合切了一块黑森林蛋糕,放进了小百合的盘子里。
小百合像是脸抽筋了似的,勉强冲林俐挤出一丝微笑。
“吃啊。”林俐一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吃。
小百合无奈,饶是已经完成没了食欲,还是拿起刀叉,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怎么样?”林俐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小百合又挤了丝别扭的笑容,“好吃。”眼珠一转,下一刻,她手扶额头,“痛苦”地皱起了精描细画的眉。
“怎么了?”林俐明知小百合在装难受。
“我头有点儿疼,”小百合有气无力地说,“老公,我不吃了。你慢慢吃吧,我想上楼休息一会儿。”
“好,你去休息吧,待会儿我上楼去看你。”林俐很是“通情达理”。
得了赦令,小百合迫不急待地站起身,一边装模作样的抚着额头,一边快速地溜走了。
林俐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冷冷一笑。头疼?鬼才信你头疼?是急着去向情夫求证吧。不吃拉倒,不吃我吃。她给自己切了块蛋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樱桃的微酸,奶油的香甜,樱桃酒的醇香,如一支动人旋律,在林俐的口腔中往复回旋。吉田家厨师的手艺真不错,边吃林俐边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林俐在餐厅里细细感受黑森林蛋糕的时候,小百合握着手机,在卧室里困兽样来回地走着。她想给三浦启冶打电话,真把事情问个清楚,可这件事又不是一两分钟能说得清楚明白的。楼下那个该死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上来。要是那时她正给三浦打电话,她该怎么办?直接挂电话,还是继续说下去。
若是直接挂电话,该死的起疑怎么办?若不挂,她又要如何当着该死的面,把通话继续保持下去。再退一步,即便是电话一通三浦启治就否认不认识那女人,她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不有那么句话嘛,宁愿相信世界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臭嘴。
思来想去,小百合给三浦启治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明天中午在他家见面,有重要的事。很快,手机屏一亮,嗡的一声,三浦给了回复,“没问题。”
这一夜,林俐睡得份外香甜,而小百合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遍遍回想着晚餐时接到的电话。
电话里的女人是谁?难道真像她说的,她是阿治的新情人,阿治对我厌倦了?要是我不放弃阿治,她就要我好看?把我和阿治的事告诉信彦,还是公布于众?小百合猛地打了个激灵,若是公布于众的话,不就等于间接告诉睡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了嘛!
那样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离婚,被逐出这座豪宅,一无所有。再没有劳斯莱斯可坐,再没有大把金卡可刷,再没有1982年甚至更早年份的红酒可喝,再不没有报纸头条可上,再不是一举一动受人瞩目,令人羡慕嫉妒恨的豪门贵妇。
这些想法,潮水般在小百合的脑子里扑上来退下去,扑上来退下去,起落不休。因为这些乱糟糟思绪的折磨,小百合几乎一夜没合眼。不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就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天花板。一颗心,猫挠得样,烦躁得不行。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小百合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已是上午十点多了。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毕,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她出了门。她出门的时候,林俐不在客厅。小百合想,不在客厅,就是在书房,要么就是在后院,也没准儿是去了公司。不管在哪儿吧,她不管了。她现在唯一想作的事,就是快点儿见到三浦启治,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到底是有人搞鬼,还是三浦启治真变了心。
她没有叫家里的司机。吉田家共有两位司机,一位专门给松本信彦开车,一位专门给小百合开车,住在别墅的佣人房里,二十四小时待命。不过,每次小百合出去和三浦启治鬼混时,从来都是自己出去打车。若是松本信彦和司机问起,她只说去看同学,不好太过高调,怕同学心里不舒服。
出了家门,小百合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三浦启治家的地址,出租车直奔三浦启治家而去。
到达三浦启治家时,三浦启治正在吃外卖的汤面和煎饺子。中国人很少将饺子和汤面放在一起吃,日本人却是很愿意把二者放在一起。
三浦启治很懒,很少自己开火作饭,要么是吃面包喝牛奶,要么是叫外卖的扬州炒饭,外卖拉面,外卖盖浇饭。小百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正坐在榻榻米上的小桌前,吸吸溜溜地吃面条。
小百合铁青着脸在他面前坐下,她有三浦启治家的钥匙,可以不用敲门,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屋。
见小百合面色不善,三浦启治端着面碗愣了一下,从面碗的上方看着小百合,“你怎么了?”
☆、第七个任务(6)
小百合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地瞅着三浦启治。这个男人,自己上高一的时候,就开始跟他混。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到大学毕业后嫁给松本信彦,还在暗地里跟他混。混到今天,快十年了。
这个男人高中都没毕业,父母是关西山区里的农民,要家世没家世,要学历没学历,要事业没事业,成天游手好闲,原来算半拉黑社会,恐吓恐吓小业主,论人家钱花,自从她嫁给松本信彦,他连半拉黑社会都不作了,彻底当起了小白脸,靠她养活。
可是他的脸……小百合一眼不眨地看着三浦启治的脸,他的脸不但算不上白,相反还有点儿黑,五官也不是特别出众。要说三浦启治这脸上,最出彩的,就是他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掉进了他的眼眶里。他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单纯的孩子,其实和他处长了才知道,这个人不知有多精,多坏。
可是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哪点迷住了自己,让她死心塌地地跟他混,哪怕她都成上流社会的阔太太了,也还是舍不得和他分手。
大概是前世的孽缘吧。每当她对自己对三浦启治不可思议的迷恋感到困惑时,便会如是宽慰自己。
她对三浦启治具有强烈的占有欲,不容许任何女人的觊觎。昨天听那女人在电话里自称是三浦启治的新女友,她都要气炸了,恨不能顺着电被摸到那女人面前,咔咔几下,把那女人撕碎了。所以,今天,她要来问个清楚。
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女人?如果有,她是谁?长什么样?比她小百合还好看,还性感,还有魅力吗?如果他承认了,她不会饶了他!一定要狠狠地抓他,挠他,咬他,打他!
真可恶!
没等开口确认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情敌存在,小百合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三浦启治承认后的画面——她把三浦启治打翻在地,面碗和残面翻洒在一边。武松打虎样骑在三浦启治的身上,她发了疯地用长长地指甲抓挠着三浦启治的脸,把三浦启治抓得满脸血道子,捂着脸,惨叫连连。
这样的想象,让小百合的脸不觉现出了狰狞的表情,眼神也是又毒又辣,目光简直快要把三浦启治烧出俩窟隆。
三浦启治被小百合的表情吓着了,两三口把碗里的剩面划拉到嘴里,他把面碗放到小桌上,撂了筷,“百合,你怎以了?怎么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闻言,小百合吸了一口气,一屈膝,在三浦启治的面前坐了下来,“知道吗,昨天晚上,有个女人往我家里打电话来着。”说话时,她紧紧盯着三浦启治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三浦启治愣了一下,“那女人都说什么了?”三浦启治以为小百合昨晚接的电话极有可能跟他们谋害松本信彦的事有关。不然,小百合进门后不会用那样反常的目光看自己。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说了什么?”小百合“呵”的一笑,“她说她是你的情人,她说你对我厌倦了,她说你之所以还跟我在一起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