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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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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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薄嘴唇的女孩在叫:“新娘怎么还不到呀?我们都想看看,是什么人俘获了撒尔幸这个帅哥!”
   
一:白色婚礼(2)
胖司仪说:“应该快了吧。”
  红发青年说:“再晚的话,就成午夜婚礼了,那才叫与众不同!”
  胖司仪说:“刚才撒尔幸来了短信,说下雨不好走,喜车堵在路上。”
  不甘寂寞的绿发青年又说话了:“哈哈,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
  玄卦村在西郊,颇有些名气,因为那里聚集了一些外地的流浪画家。玄卦村离这里太远了,因此,很多人都笑起来。
  不知为什么,两个司仪听了这句话,脸上的微笑都僵住了。
  雨单调地敲在窗子上,声音是这样的——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望出去,外面黑糊糊的,看不到对面那条野狗。
  (二)
  把婚礼放一放,现在讲讲昨夜发生的一件事。
  像所有城市一样,西京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事——
  很多生意成交了。很多合同签定了。很多企业倒闭了。很多工人失业了。很多人恋爱了。很多人离婚了。很多人进入了这个城市。很多人离开了这个城市。幼儿园很多孩子得了小红花。医院里很多人死掉了。很多交通事故发生了。很多狗咬人了。很多罪犯被逮着了……
  我讲的这件事,有点奇特,百年不遇:
  在西京东郊,有一片高级住宅区,叫“玉米花园”,是别墅。北边,挨着威虎山——这个威虎山不是《林海雪原》的那个威虎山,只是重名。
  此时,天上的残月细细的,弯弯的,挂在西北,颜色猩红。


  19号别墅是最里面的一栋,两层,砖红色小楼。
  里面有个人,在上网。
  房子里没开灯,电脑屏幕的光射在这个人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层绿色的面具——那是一台|乳白色电脑,PC配件全部整合到了显示器内,超薄。
  他QQ的个人资料上写着:伏食,男,24岁。
  其他空白。
  伏食不是帅哥,不过长得很男人:寸头,肤色有些黑,四肢强健,牙齿坚固,眼神凌厉。
  这幢别墅是金像影视公司总经理米嘉的——伏食是米嘉的助理。他和这房子,都是米嘉的。
  他在等一个人。
  金像影视公司有一个网站,伏食在这个网站的“午夜论坛”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的网名叫“目分目分”,是个恐怖故事爱好者,来自江苏北部农村,目前在西京大学读书。
  两个人聊得很投契,不知不觉开始了网恋。
  文字就是他们的身体、眼睛、嘴巴、心灵。QQ是他们的幽会场所,他们用文字拥抱、交流、亲吻、彼此疼爱。
  目分目分是伏食在网上认识的第一人。
  似乎就是因为她的缘故,伏食喜欢上了这个虚拟的世界,就像干裂的嘴唇得到了一个湿润之吻。
  今天,目分目分没上线。
  网上有无数的人,大家在纵横交错地热烈交谈。然而,伏食没有参与,他枯坐在电脑前,显得十分孤单。
  观望了一会儿,伏食站起来,去卫生间了。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他精神了许多。回来,正要坐下,却停住了——鼠标怎么掉下来了?它悬在空中,一下下晃荡着。
  这其实是一个不吉利的征兆。
  然而,伏食没有多想,弯腰把它拿起来,小心地放在了宽大的电脑桌上。动了动,屏幕上没有它的踪影。
  他叹口气,用键盘操作,把电脑关了。接着,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准备睡觉。
  房间里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蚊子叫。
  米嘉在公司加班,不知道今夜她还回不回来。按照惯例,此时她应该打个电话……
  手机响了。
  伏食接起来,里面无声。
  他低低地问:“哪位?”
  过了半天,话筒里才响起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她似乎在压抑着心跳:“你好。”
  “哪位?”
  “……你猜。”
  
一:白色婚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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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分目分。”
  “你怎么知道是我?”对方惊讶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认识你。”伏食认真地说,感觉不出他是在开玩笑。
  “你想不想……和我见面?”
  “想。”
  “你在哪儿?”
  “威虎山。”
  “东郊?”
  “是。”
  “哦,那算了……”
  “怎么了?”
  “太远了,我在西郊呢。”
  “没关系。别说你在西郊,你就是在西方,我也飞过去。”
  “嘻嘻,要是我在西天呢?”
  “同样没问题,我……爬上去。”
  “那你来吧。”
  “具体在哪儿?”
  “玄卦村。”
  挂了电话后,伏食看了看表,10零几分。
  他穿上一件衣服,匆匆朝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慢慢转过脸来——那个鼠标又一次掉下来,悬在半空中,悠悠地晃荡着。
  他不再搭理它,关上灯,一步就跨了出去。
  黑暗中,那个鼠标渐渐不再晃荡,阴冷地吊在那里,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蜘蛛。
  
二:玄卦村(1)
(一)
  一辆黑色宝马轿车,披红挂绿,在黑暗中开来。
  这是一辆喜车。
  不寻常的是,喜车的后面,尾随着两辆警车,红蓝双色警灯在雨水中闪烁,很漂亮。
  那条黑暗中的野狗,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猛地拧过头去,定定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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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喜车开进了酒楼背后的院子,警车一左一右停在两旁,跳下四名个头一般高的警察,他们各就各位,四处巡视。
  酒楼里,瘦司仪站到演出台前,庄重地说:“各位,新郎新娘到了!”
  大家开始鼓掌。
  瘦司仪继续说:“不过,今天新娘有点不舒服,请大家谅解。”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新娘出现,掌声渐渐停下来,大家开始四下张望。
  终于,胖司仪“哗啦”一声拉开了幕布,新郎和新娘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新郎抱着新娘,从后门一步步走向前台。
  撒尔幸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打着白色领花。
  红绸新郎花别歪了,斜斜地挂着,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他身材高大,面庞帅气,皮肤细嫩,眼神清雅,一看就像个富家子弟。也许是张罗婚事太累了,他的脸色不太好。
  新娘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她穿着维多利亚式复古风格的婚纱,装饰着珍珠和蕾丝,充满梦幻色彩。雪白的婚纱长长地垂下来,随着新郎的脚步,软软地飘摇着……
  除了胸部平平,这个女孩的身材很完美。
  只是她戴着面纱,大家看不到脸。
  新娘怎么了?
  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薄嘴唇女孩心直口快,小声对旁边的人说:“是不是……植物人呀?”
  旁边的人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继续观望。
  撒尔幸站在台子上,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强颜作笑地说:“天要下雨,我要娶亲——这么晚了,还劳驾各位来参加我的婚礼,感谢了!”
  大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撒尔幸的双腿在微微抖动,他朝上颠了颠新娘,又说:“今天的婚礼,没请什么主婚人,只有我的两个兄弟做司仪。”
  胖司仪和瘦司仪分别朝大家鞠了一躬。
  撒尔幸继续说:“而且,也没请证婚人——按照习惯,证婚人应该当众宣读结婚证书。我和盼盼没领什么结婚证,那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离婚的时候才用得着。”
  说到这里,他深情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新娘:“举行完这个仪式之后,我和盼盼就永远不会分开了,秒秒,分分,时时,天天,月月,年年,世世……”
  大家的表情越来越肃穆。
  瘦司仪朝后挥挥手,一个看热闹的酒楼工作人员就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响起了《婚礼进行曲》。不知为什么,此时,这支曲子有一种悲凉的意味。
  那条野狗,依然蹲在酒楼对面,它透过玻璃,死死盯着新娘的身体,不停地抽动鼻子。雨天,满世界都飘溢着腥气。
  胖司仪嗓门大,他喊道:
  “一拜天地……”
  撒尔幸抱着新娘鞠躬。
  “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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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尔幸抱着新娘鞠躬。
  “夫妻对拜……”
  撒尔幸抱着新娘鞠躬。
  “共入天堂……”
  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闪电,响起了一声炸雷,照亮了酒楼窗子上的喜字——那喜字是白的。
  (二)
  玉米花园的大门似乎是某种界线。
  大门内,安静地闪烁着霓虹灯。大门外,是一片漆黑的田野。伏食跨出这个门,就从五光十色站到了黑暗里。
  等了好半天,才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司机是个年轻女子,她一听去玄卦村,嫌远,一踩油门就走了。
  很快,又一辆车“吭哧吭哧”开过来。它的一只灯瞎了,另一只灯在黑暗中出奇地亮。这辆车在伏食跟前停下来,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大脑袋,问:“师傅,坐车吗?”
  
二:玄卦村(2)
伏食说:“玄卦村,去吗?”
  司机说:“玄卦村?太晚了……”
  伏食说:“我给你双倍的钱。”
  司机想了想,说:“上车。”
  这辆车怪模怪样的,伏食一边打量它,一边朝里钻:“你这算什么车啊?”
  司机摇晃着大脑袋,说:“本来是一台拖拉机,我给它盖上了吉普车的壳。”
  伏食说:“那么,该叫它拖拉机还是吉普车呢?”
  司机说:“当然叫吉普车了!假如有一个人,装着狼的五腑六脏,你肯定觉得他是人不是狼,对吧?”
  伏食快速地瞄了一下司机的眼睛,说:“有道理。”
  司机得意地笑了笑,一踩油门,吉普车就“拖拉拖拉”地开走了。
  天上那弯残月,似乎更暗更红了,像一只独眼。人间这么大,它谁都不看,只盯着这辆奔跑的黑车。
  黑车顺着西京最边缘的五环路,一直朝西开。
  驶过绵绵不绝的高楼,灯火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那是这个世界的头发。
  黑糊糊的公路边,冒出了一条毛烘烘的东西,它低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迎面跑过来。
  “那是什么?”伏食问。
  司机眯起眼睛,打量那个东西。
  “狼?”伏食又问。


  “这里哪有狼!是野狗吧。”
  说着,司机使劲按了几下喇叭:“嘀嘀嘀!”那个东西一下就跳进了路基下的草丛中,不见了。它始终没有抬起眼睛来。
  “你看见了吗?它的嘴里叼着一块骨头,好像还滴着血。”伏食说。
  “这附近有坟地。”
  “你对这一带很熟?”
  “我六姑就住在玄卦村。”
  “哦。”
  “你以前没来过?”
  “没有。”
  “挺偏僻的。”
  “不过,我喜欢它的名字。”
  “其实过去它不叫玄卦村。”
  “叫什么?”
  “悬挂村——悬挂的悬,悬挂的挂。”司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在车窗前悠荡的一个如来佛像:“你可能听糊涂了。”
  “很明白。”
  “1982年,全国第一次地名普查时,给改了。”
  “为什么叫悬挂村?”
  “那我就不知道了……”
  黑车跑了半个多钟头,司机抬手指了指,说:“到了,那里就是。”
  伏食弯腰朝外看了看,公路旁,大约一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子,似乎都是二层小土楼,闪着寂寥的灯火。
  “你在哪儿下?”
  “就在这儿下吧。”
  付了钱,临下车的时候,伏食又瞟了一眼车窗前的佛。
  黑车很毛躁,伏食刚跳下来,还没有站稳,它就使劲一窜,满脸吉普车的派头,“拖拉拖拉”开走了。
  当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后,伏食掏出电话,拨通目分目分的号码。
  “你在哪?”
  “你在哪?”
  伏食四处张望,看到路旁立着一座尼姑庵,高高的青砖墙,四周枯草萋萋,看来已经废弃了,破败,肃穆,怪异。
  “我到那个尼姑庵了。”
  “你绕过尼姑庵,后面就是玄卦村,我在路上迎过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玩。”
  “你穿什么衣服?”
  “绿色牛仔裤,红T恤——其实不用强调穿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认错。”
  “也是。”
  四周黑咕隆咚。
  伏食小心地走下公路,果然看到了一条光秃秃的土道,于是慢慢走过去。
  村子里传来狗叫,高一声,低一声,不知道两条狗是在相互示威,还是一致对外,发现了什么异常。
  它们叫得异常激烈。
  土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儿。
  走着走着,他的脚突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他蹲下去,用手摸了摸,是半块砖。
  
二:玄卦村(3)
接着,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什么气味,双眼就变得警觉起来……
  ——后来,他是这样对米嘉说的: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东西——挂在黑车里的那个佛。他忽然回忆起来,那个佛是被绳子系在脖子上,吊起来的!
  他站起身来,慢慢转动脑袋,朝四下里看了看。
  路旁,有一棵孤单的老榆树,树上吊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他走近几步,一下就傻住了——树上高高地吊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红T恤,一条绿色牛仔裤,面部血肉模糊,根本不像脸了。
  呆了片刻,他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再拨目分目分的号码。
  女尸口袋里的手机“丁零零”地响起来。
  (脚链)
  今晚10点,参加婚礼的宾客,冒雨陆续到达酒楼……
  昨晚10点,一个男子的电话响了,是一个网上认识的女孩打来的,约见面……
  今晚10点15分,喜车载着新郎和新娘,行驶在雨中……
  昨晚10点15分,那个男子坐上“拖拉拖拉”的吉普车,奔向西郊……
  今晚10点45分,司仪说,新娘到了……
  昨晚10点45分,那个男子跨在了尼姑庵一侧的土道,走向从未谋面的网上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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