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替自己号过脉吗?”楚长歌淡淡地问。
秋水音回头,“没有。”
“那你真应该替自己号号脉。”
“我没病。”秋水音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动了一下。他……是在关心她吗?
“号完脉后记得告诉我结果。如果你的脑袋有病,我可以不与你计较方才的事。”说这句话时,楚长歌的声音由淡变冷,似规劝似威胁。
一句话让秋水音心中那股刚刚升起的暖意消失殆尽。她真糊涂,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人,怎么可能关心自己?更何况在他昏迷的十天里,一直喊着一个叫‘云舒’的女子。“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立场。这里是百花阁,你的命是我的。”秋水音的声音愈发冷漠。
楚长歌闻言张狂一笑,道:“还没有人敢说我楚长歌的命是他(她)的。”
秋水音冷眼直视他,“我救了你的命,你这条命就要留下来偿还我对你的恩情。”
“是么?”楚长歌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并不是知恩图报之人,甚至许多人都认为我常常恩将仇报。”
“你不会。”
“为什么这么笃定?”
秋水音沉默了片刻,道:“因为你心中有爱。一个人若还懂得爱人,这就表示他坏得不彻底。”
“可惜我只懂得爱一个人。一个人若只懂得爱他的妻子,他就会对其他人更加冷漠。如果你见到他突然大发慈悲,那么一定是因为他的妻子希望他那样做。”
妻子……么?秋水音只觉心中一痛,随即又有些恼火地敛去心底的悸动,道:“她肯定希望你知恩图报。”
“不错。你救了我的命,她一定会报答你。”末了,楚长歌话锋一转,特财大气粗地说道:“你开个价吧。我娘子多得是银子,不怕你狮子大开口。”
秋水音闻言微怒,冷声道:“那要看在她心中你的命值多少。”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她肯定会说——‘一文不值’。”楚长歌笑道:“她是个商人。谈起生意来,是不会讲感情的。”
秋水音怔了半晌,冷冷道:“的确一文不值。”语罢,拂袖而去。
*
木屋一共三间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柴房。楚长歌睡柴房。其实他伤势痊愈把自己洗干净后,秋水音便准许他睡书房了,但是他拒绝了。不知是受慕容云舒的影响还是他本身就有潜在精神洁癖,他宁愿在柴房睡草席,也不愿睡别人睡过的床。
躺在地上,透过小小的木窗望着外面的月光,楚长歌忽然有种坐牢的感觉。不因为饥肠辘辘、身体疲乏,是因为他在窗内而明月在窗外。
现在估计所有人都认为少林寺是血案是他所为。他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江湖上但凡发生杀人越货的事就是魔教所为、是他楚长歌所为,他已经习惯了背黑锅。也懒得解释。反正他的仇家不计其数,多一个不算多。但是她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
事实证明,楚长歌的担忧是多余的。慕容云舒的日子过得非常好。吃饱睡好还能天天数银子。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那个别人就包括此时正干巴巴地盯着自家主子的绿儿。
“小姐,你真的不去找姑爷?”
“嗯。”慕容云舒翻着账本淡淡地应一声。
“真的真的不去?”
“嗯。”慕容云舒继续看账本。离家近半年,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真的真的真的不去?”绿儿还不死心,加重语气问。
慕容云舒受不了地抬眼看向她,“你很想念他吗?”
“呃……”绿儿语塞。小姐的男人,她哪敢想念啊!“人家……人家只是担心嘛。”绿儿特小小声地说。
慕容云舒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一手拨着算盘一手飞快地记账,甚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死不了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才不担心姑爷的死活呢。大家都说姑爷是大魔头、大祸害,祸害是要遗千年的,肯定死不了。
见主子不再理自己,绿儿纠结了老半天,才又小声说道:“我是担心……你会想不开。”
慕容云舒闻言轻松一笑,道:“亲爹死了我都没想不开,未婚夫失踪有什么好寻死觅活的?”
绿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倒也是。大不了再找一个。”
“是啊,大不了再找一个,再找一个姓楚的。”
“为什么非要是姓楚的?”绿儿不解。
慕容云舒依旧飞快地拨着算盘,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想孩子将来跟别人姓。”
绿儿想了想,觉得主子的话很有道理。一想到将来的小小姐、小少爷会姓赵、钱、孙、李……就别扭。忽然,脑中一个灵光,绿儿叫道:“我知道了,让他们跟小姐姓,姓慕容!”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慕容云舒头一回发现自家丫鬟也是很有智慧的。
绿儿瞪大眼,“你既然早就想好了……”突地,绿儿的眼睛瞪得更大,怪叫道:“小姐,你、你、你……你怀孕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终于有了他的消息(二更)
此时此刻,慕容府的姨太太们的心中很矛盾,非常矛盾。能够抱孙子是好事,可是,还没成亲啊没成亲。更糟糕的是未来的姑爷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要是让外面那些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的江湖莽夫知道云舒的肚子里正生长着一个小魔头,那还得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
慕容府的九位姨太太已经在慕容云舒的书房门前来回踱步一上午了。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又念念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做招魂法事。
“老九,你进去说。”
“对,老九,你去。”
……
所有人一致认为应该由九姨太进去与慕容云舒商谈。
“为什么是我?”九姨太一万个不愿意。
“因为你最年轻。”
“这种事应该由年长的人做啊!”
“年长有代沟,年轻人在一起才好说话。你进去云舒肯定不会给你脸色看的。”
“她当然不会给我脸色看,因为她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九姨太坚决不当冤大头。云舒那丫头就是怪胎一个,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一个怪胎与魔头的结合体,指不定有多阴阳怪气。她才不要去。
众姨太太又纠结了许久,最后决定有难同当一起进去。
推开门,房内空无一人。
众姨太太面露菜色,“人呢?绿儿明明说她在书房啊!”
“我突然想起来,绿儿方才说云舒在书房时,目光闪烁,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难道……
众姨太太脑子同时浮现一个想法——难道又翘家了?
想到很有可能,众姨太太们不禁悲从中来。云舒啊云舒,你一走了之,教我们这些寡母们怎么活啊!虽然我们的确对不愁吃不愁穿还什么心也不用操的日子产生了那么一丝丝地厌倦感,的确想找一点点事情来做一下,但是你也不能回来三五天就丢下一个要收拾三五个月的烂摊子给我们啊!
那些三五不时上门寻仇的江湖莽夫,教他们几个妇道人家怎么应对啊!
哎——!众姨太太长叹一声,摊上这么个继女,颐养天年那是下辈子的事,这辈子能够混个正常死亡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聂青走进院子里,看见众姨太太站在慕容云舒的书房前长吁短叹,而房中空无一人,当即便意识到人去楼空他又回来晚了。凝视着空空的院子,聂青仿佛还能看见她执笔轻描的样子,很专注,笔下的人却不是他。
良久,聂青转身默默离开。
几个月的等候换来一次擦肩而过,够了。知道她没事,他也就放心了。接下来,他要回京城,完成他该完成的事。
他也想继续替她守候这个庞大的慕容府,只是,天下未定、壮志未酬,他必须离开。
这或许就是他只能站在她背后的原因吧。他心怀天下,而楚长歌却将她视为天下,所以他永远也比不过楚长歌。永远,也没有资格站在她身旁,看她笑靥如花,惜她淡淡忧伤。
默默守候是他最后的坚持。而现在,他要放下这份坚持,去成全一个天下太平。
*
泥泞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缓缓朝前行驶,在地上留下长长地车轮印痕,一直向前延伸。道旁每隔几米就会有三五成群的难民,枯瘦的老人、羸弱的妇孺,结伴而行,步履蹒跚。
“小姐,那些难民中,为什么没有年轻力壮的男子?”绿儿透过车内的窗户望着外面,一脸同情。
慕容云舒道:“要么死了,要么就被抓去当壮丁了。”
“哦。”绿儿放下窗帘,嘟着嘴,沉默了好半天忽然说道:“为什么非要打仗呢?”
慕容云舒道:“因为皇位只有一个,而想当皇帝的人却很多。”
“为什么很多人都想当皇帝呢?”
“你不想吗?”
“当然不想。我要能当皇帝,小姐你就能当太太太上皇了。”绿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慕容云舒扑哧一笑,“这倒是句实话。”可惜许多人都不如绿儿有自知之明,明明没有当皇帝的能力,却做着皇帝梦。
绿儿又问:“小姐,我们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你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巴,并且我忘了将它缝上。”慕容云舒道。
“……小姐,我没有到处宣扬你怀孕的事。”绿儿感到很委屈。她明明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怎么第二天就慕容府上上下下全知道小姐怀孕的消息了?
慕容云舒道:“我知道。你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不小心被旁人听了去。”
“那……这样的话,就不能怪我了嘛。”绿儿闷闷地说道:“小姐又不肯跟我讲话,我就只好自言自语了嘛。”
“但是你完全可以关起门来慢慢念念碎,而不是专往人多的地方跑。”想起昨天绿儿猜到她怀孕后的反应慕容云舒就忍不住想笑。某人那么努力,她怀孕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绿儿居然像听见了天大的惊闻一样,上串下跳,口中还念念有词‘小姐怀孕了,小姐怀孕了……’生怕来往的丫鬟小厮听不到。
绿儿悻悻地闭嘴,真、真的只是凑巧嘛。她那个时候恍恍惚惚地,哪里晓得周围很多人。
见绿儿一脸认错样,慕容云舒很满意地勾起嘴角,看书。
其实她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是四大护法传来了楚长歌的消息。虽然怀孕被传开的事的确让她有些困扰,毕竟是未婚先孕,而且外面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仇家,被他们知道她肚子里怀了楚长歌的骨肉就麻烦了,但是这还不足以让身怀六甲的她背井离乡。她当初若不是得知自己已怀有身孕,大夫又说她胎位不正容易小产,她也不会放弃亲自找寻楚长歌,离开少林寺回到金陵养胎。
楚长歌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夜都会被恶梦惊醒。可是她又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样连提心吊胆都不容许的日子,简直就是煎熬。
好在,东南西北没有负她所望,传来了楚长歌的消息。一个厨子杀鱼是从鱼肚子里挖出一块玉佩,拿去当铺典当时被魔教的眼线发现了。那块玉佩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魔教的黑风令。而据厨子交代,那批鱼都是从一个叫清水村的鱼村贩来的。
*
慕容云舒在南州关口与四大护法会合。在他们的带领下,来到清水村。
望着前面忙碌的渔民,慕容云舒对绿儿吩咐道:“去问问他们的鱼都是从哪里打回来的。”
“哦。”绿儿连忙跑过去问,不一会儿又跑回来,道:“他们说鱼都是从江里打回来的。江就在前面,离这里大概两三百米左右。”
江?慕容云舒的心沉了几分。
来到渔民口中的江,慕容云舒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渺茫的希望在茫茫江水中沉浮,寻不到岸。
“这哪里是江,简直就是海。”东护法感到很挫败,甚至有些绝望。面对上不见源头下不见尽头,一望无际的水,他突然没有了信心。人若落入这片茫茫浩海之中,生还的几率能有多大?他无法乐观。
南西北三人也都杵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了内心的悲观。
不远处飞来一群海鸥,哇哇直叫,那叫声听在慕容云舒耳中显得异常的凄凉,她仿佛听到了楚长歌的呼救声……不,不,他是那么的骄傲,即便是救助,声音也该是高昂的,充满令人不容拒绝的傲慢。
收拾了一下心情,慕容云舒道:“去找一户人家借住,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去别处暂住。”
“是。”东护法立即去办。
出海的渔船纷纷泊岸,太阳慢慢沉下,落在海天交接处,昏黄的余光被云雾一点点吞没。宁静地海水开始呼啸,翻腾出大大的浪花,将海岸线拖走。
慕容云舒又来到海边,在还透着湿气的岩石上坐下,听海水哭泣。
空旷的海滩上,追魂与索命无处藏身,两人如两尊大理石雕像,挺拔地站在慕容云舒身后不近不远处。将近两个月,始终没有传来他们熟悉的特殊信号,其他七位兄弟凶多吉少。
拳头紧握,两人在心中暗暗发誓:不将凶手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
百花阁。
皇天不负苦心人,楚长歌把青龙当铁锹在地上挖啊挖,终于挖到了可以替代花瓣的食物——某种不知名块茎果实。
楚长歌兴高采烈地将其洗干净啃了一口,很甜,接着狼吞虎咽,恨不得将大大的果实整个吞下去。吃饱喝足,楚长歌不禁苦笑,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成野人了。
过了几日,楚长歌在溪边洗脸,突然发现头发好像黑了些。
又过了几日,头发全变黑了。不仅如此,楚长歌还感觉气血畅通、身轻如燕,内力提高了许多。
就在楚长歌奇怪这种变化从何而来时,一直冷冷淡淡的秋水音突然发飙了。
“你偷吃了我的花药!”秋水音怒气腾腾地朝刚从溪边试探地形回来的楚长歌一顿吼。
楚长歌一脸莫名其妙,“什么花药?”
“我种在后面的药!我辛辛苦苦栽种了三年,今年刚好是收获的季节,你竟然给我挖的一个不剩!”秋水音感觉自己的头快爆了。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
“呃……”原来那东西不仅有名字,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