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们比试一下如何?”宝珞扬起手中的马鞭,眉飞色舞的看向容玥。
容玥暗叹,珞儿还是改不了口。看她如此兴致,便说了好。
扬鞭催马,两骑向着前方冲去。
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微微刺痛,心儿却象御风飞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之上,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宝珞已经跑得脸颊通红,小红马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可是旁边的容玥却还是气定神闲,风采依旧,紧紧与她并驾齐驱。
宝珞哈哈一笑,勒缰认输。
两人斜躺在草坡上歇息,任马儿在一边吃着草。
“阿爹,若是有一天你厌倦了这些无休止的纷争,我们便一起离开这里,寻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园,好不好。”
“好,待一切平定下来。我便与你一同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一言为定,阿爹你不能忘记哦。”宝珞眼瞳中光彩四射,似乎这些美好的心愿很快便能实现。
他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好像是无声的保证。
“叫我‘玥’。”
“唔,玥。”
这日的棋艺比试竟是在萧家两姐妹间对决,最终萧汐兰棋高一着,夺得棋魁。而织绣比试的优胜则是左司马丞相千金一帜独秀。
第三日的琴艺比试一大早便轰轰烈烈的在别苑内展开了,由皇宫乐师挑选了前十位琴艺出众的女眷于当夜宫宴上殿前角逐,皇上来定夺胜负。
这秋狩最后一日的宫宴是热闹奢华无比,宫灯烁烁,美玉繁花,宫娥罗列。金壁辉煌映照着这殿上众人迷醉不知今夕的神色。繁荣昌盛、五谷丰登、四海升平等等夸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恭维话充斥着各个角落。却不知那乌云慢慢吞噬着皎月的光华,寒风涩涩,分外凄凉。
萧汐凝一曲《清平奏》音色优美,既有大气磅礴也有小桥流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连皇帝都大为赞赏,梅妃更是当众打赏了绝世名琴“雕琢”赠予她。萧汐凝落落大方,含笑谢恩。
正在众人意兴阑珊,认为剩下的曲音远不能与萧汐凝比美时,宝珞从容的走到琴案边,抬头看向容玥,心中默念“玥,此曲仅为你而奏”。
仿佛这诺大的宫殿层层褪色,众人皆去,唯有四目相对。
一曲《水调歌头》首音委婉扬起,殿上皆静,抚琴女子宛如月下精灵,遗世独鸣,朱唇轻启,唱出了曲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词曲清丽雄阔,如月光下广袤的清寒世间,悲中凝聚着旷达。令人不自念忆那些残缺遗憾的往昔。
宝珞一曲奏毕向着皇帝躬身行礼退回座席,这满殿尚在回味那清冷婉转的歌声。
“绝妙之曲、绝妙之词、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皇帝赞誉的声音扬起。毫不掩饰对此曲的喜爱。令他忆起了淮河岸月晖遍地与那仿如洛河之神般的女子神仙眷侣的时日。一抹痛惜仍长久烙刻心头。
皇帝为难了,这琴艺之魁若是给宝珞,可梅妃适才已打赏了萧汐凝,岂不是极矛盾。不必因此拂了萧家的面子。皇帝定了定神,朗声笑到:“难得今日这殿中出了此琴艺双姝,各有千秋,着实难以分伯仲,朕今日就定个双魁吧。”
“皇上英明”又是一阵的歌功颂德。宴上又恢复了弥迷的奢醉气息。
而今年秋狩的优胜便是永王了,他自是喜不自胜,得意非凡。往年的秋狩优胜者皇帝均会许其一个心愿,今年亦是没有例外。
永王朗声求皇上赐婚,一语震惊四座。
“不知哪家千金深得吾儿之心?”皇上明知故问。
“父皇,孩儿欲求娶萧氏长女为妻,恳请父皇赐婚。”永王双膝跪地,似是诚意十足。
皇帝似乎面有难色,答道:“萧氏长女当年得到太后许诺恩准自行择婿。太后虽已仙逝,此事亦不可违啊。”皇帝又问席下的萧定邦:“萧卿家,你以为如何?”
萧定邦一撂美髯,离座向皇帝行礼,不急不徐的说道:“回陛下,臣女汐凝已于十八年前与臣故人之子指腹为婚,虽后失散,但此诺臣不敢有忘。承蒙永王厚爱,臣不胜惶恐。”
一句话便回绝了永王,永王正进退两难时,梅妃开腔道:“萧将军信守承诺情义甚佳,可这故人之子一日不来莫非令千金便要蹉跎芳华?本宫甚是喜欢汐凝这孩子,不忍见她空度年华啊。”
“梅妃娘娘教诲的是,臣便立下半年之期。若故人之子仍未现身,那小女便自行选择婚配。不知皇上认为可行否?”萧定邦依旧未松口,低眉垂头。
皇帝一挥手,说道:“好啦,此事暂缓。今日乃秋宴盛会,还是言归正题。”皇帝赏了永王御赐金弓,八宝玲珑玉尊等奇珍异物,另赐西蜀进献的美女十名。
秋狩盛典落下帷幕,犹如繁华落尽秋意萧条,各方涌动的暗流隐藏在虚假的太平盛世中蠢蠢欲动。
永王府日日笙歌夜舞,极力笼络朝臣,南朝士族萎糜之风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宝珞回到了馨园,只见雁北居屋前屋后种满了皇宫移植来的紫藤花树,明年春天,这紫藤花开遍整个雁北居,将是多么怡人的景致啊。
宝珞得知淄衣病卧床榻便急急赶去了碧楼。几日不见,淄衣竟憔悴凋零如此,脸色惨白,眼眶凹陷。阿西已是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均是说淄衣体质太弱,染了风寒病体侵入心肺,只能慢慢调养,急不得。
宝珞配置了些养气丹丸送了去。如此一来,他们的婚期便是搁置了下去。阿西日夜悉心看顾病塌上的淄衣,无微不至。
永初二十三年十月,北魏派使臣出使南宋商洽通商之道。这南北停战十年来,民间得以休养生息,近年来两朝亦时常互派使臣,议谈通商。
魏使韩非来朝,皇帝大设宫宴款待,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韩非不胜酒力醉卧殿前,皇帝长笑留其暂宿宫中。
韩非夜访御林军统领安泰,求见帝曰有魏太子密函转交。
皇帝夜半披衣而起召见了韩非,韩非将魏太子拓拔嗣密函呈上。信中简明扼要阐述武帝为现今时局所扰,魏太子愿助其除去羁绊。
韩非在旁细细明言,太子在暗查魏国司马王江蕤叛乱一事中无意得到了南宋梅贵妃与王江蕤的来往书信,悉知两人与柔然国的来往密切,柔然进犯魏北之战中将士所中之毒便是由梅妃所供给、尚有梅妃当年与王江蕤合谋制造的南北盐乱牟取暴利、以及勾结柔然伪造南宋前兵部侍郎陈明简通敌卖国的罪证,最终为大皇子夺取兵权。有书函为证。
皇帝双目微眯,面色冷峻,指尖轻轻敲击书案,半晌才出声:“魏太子既知晓这其中形势紧迫,定然也心知就算有信函为证亦是难以撼动其分毫。”
韩非点头称是:“太子殿下自然是知晓的,但是太子手握重兵,派上一两支乔装叛军在宋北引发骚乱也并非难事,皇上自然便有了理由令永王平叛,待永王离京,那是鞭长莫及了。”
皇帝沉吟片刻,双目精光一闪,缓缓走近韩非,问道:“魏太子为何如此相助?莫非另有所图?”
韩非嘴角挑起一个笑容,道:“皇上多虑了,太子倾力相助只为与贵朝和亲。”
“和亲?”皇帝不解,一双明目直直射向韩非。
“太子殿下欲求娶皇子玥之女容宝珞为妃,只此为条件。”
皇帝微怔,随后让韩非先回驿管等候,此事尚需商榷再行定夺。
韩非叩拜退下。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偶尔暖炉“噼啪”作响搅乱一室的安宁。皇帝右手扶额微眯于书案前,其后静静默立着御林军统领安泰。
眼见已过三更,安泰忍不住开声恳请皇上回寝宫歇息。皇帝双目紧闭,却说道:“回去朕就能安睡了么?”
“安泰,此事你怎么看?”
“臣以为此事可行,四皇子义女也已到了出阁的年华。如若能扭转局面必是大利我朝。”安泰躬身回话。
“朕担心的是玥儿不会认同此事。”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又说:“欲成大事者,必以江山社禝为重,须分轻重利弊,此事朕便替他决断吧。” 眼中闪过淡淡的一道睿智光芒。
宵歌不知醒(五)
深秋渐至,扑面微风里也夹带了细碎的冰凉。一夜间,已是满地梧桐。
宝珞推开房门,淡青色窄袖襦裙,白色披帛,裙下露出绣鞋上面的粉色绚履。深深吸气,清冷的气息满沁胸怀。
握紧手心里熟悉的蓝珠,像一个失而复得的伙伴。宝珞回到馨园时降涟便将重新打造的蓝珠递给了她,这日日里的清晨,她便在屋前的梧桐树下轻快舞起了蓝珠,清风扬起落叶,在她足边盘旋飞舞,直练到额头冒起滴滴汗珠才回房沐浴。
刚换好衣裳胡乱扎起鬈曲的长发,便有小厮在屋外报称有圣旨到,宝珞小姐速去明月楼接旨。
宝珞一愣,跟着嘴角弯起一道笑容,莫非是阿爹唤人前来?便急急向明月楼走去。
跪地接旨,眼前的司言公公身后数名宫娥手捧红纱覆金盘,一排整齐垂手而立的侍官。眼前如此镇仗亦让宝珞略微一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容宝珞聪慧敏智,与皇四子情如父女,特封和珞公主,赐皇姓,入皇籍,择日进宫;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那司言公公声调高昂的读完圣旨,便递过来给宝珞。
宝珞尚来不及平复震惊的心绪,也只能接旨谢恩。跟着侍官抬来的一箱箱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都被人搬到了雁北居。亦要留下宫娥服侍,宝珞婉言谢绝。
那公公临走前说道:“和珞公主,十月十五乃黄道吉日,介时下官前来接迎公主入宫。”便携了宫人离去。
宝珞思前想后,此事断不是容玥提出的。可是皇上又为何册封呢?
这时降涟、阿西梅朵等人均闻讯赶来。看着一屋子金银玉器锦箱和呆立房中的宝珞。
梅朵扑上来揽着宝珞笑道:“吓,我们的宝珞公主定是欢喜到说不出话来了。”阿西亦是难得露出多日来的笑脸。
降涟却是双眉紧锁,担忧的眼神看向宝珞,说道:“宝珞,先莫要慌,待我向公子禀告后再作打算。”
宝珞抬起失神的双眼看向降涟,渐渐浮现一抹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容玥匆匆来到武德殿外,却被侍卫拦住了,说是皇上正在接见文武百官。容玥纳闷,下朝后为何这百官都跑来了偏殿?正欲在殿外等候,忽听得殿内传来一声怒吼以及瓷器碎裂之声。
容玥反手推开侍卫打开殿门走了进去。只见皇帝正怒发冲冠的站立在书案后,手指颤颤巍巍的指殿下一众人,竟然是右丞相兼枢密使秦烈、御史大夫谢继元、郡南候王睿之带领了大大小小的官员跪了一地。
见得容玥进来,皇帝稍稍收敛怒气,示意他来到身侧。
“皇上请三思啊!” 右相秦烈伏头贴地仍在朗声说道。其身后的官员于是也大呼“皇上三思”
皇帝握拳用力在书案敲打了两下,砰砰作响,眼中闪过一道炙烈的光芒,恨声说道:“何时定夺太子人选是由朕决定,莫非你们是咒寡人这身子撑不了几年了么?哼!”
“臣等不敢,皇上,这设立太子之事关乎江山社禝之稳固啊,现今国泰民安,南宋强盛,虽边境偶有骚乱,亦不足以为惧,正是定夺太子的俱佳时机,如若不然,这四方诸侯眼见有机可趁,无不是蠢蠢欲动。” 御史中丞谢继元连连磕头,状似恳切。这堂下又是响起一片称是之声。
容玥心下明白了,原来是这朝中四大家族中的右相秦烈、中臣谢继元、郡南候王睿之联名百官上书前来逼皇上立太子,司马昭之心揭之若然。这架势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皇帝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众臣如此顽抗,双目如火,青筋尽暴,忍不住猛烈咳了起来。侍从忙端了茶杯递给皇帝,皇帝拿过杯子时身子轻微晃了晃。
容玥立于旁侧赶紧扶了皇帝坐上龙椅。眼中如电光闪过,对堂下众臣说道:“各位大人,父皇近日龙体微恙,大人所禀之事可否迟些再议。”口气亦是毫无商榷的余地。
皇帝却是眼中寒光扫向堂下一干人等,沉声说道:“那众位卿家认为这太子之位由谁来但当比较妥当呢?”
郡南候王睿之说道:“禀皇上,前数例朝均是嫡出之皇长子为东宫之首,我朝皇后娘娘早薨,哀无子嗣,但亦可遵循前朝,立长子乃合祖制。”
这堂下众人听了郡南候一番话,却并非一致赞同,有的大臣高声说太子人选自然是由皇上定夺,有的说自是立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之皇子。
秦烈一拱手抱拳说道:“臣等以为永王骁勇善战、南征多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且又胸怀磊落,心高志远,忠孝俱佳,请皇上三思。”
“那朕这太子人选是由诸位卿家定夺了么?”
“臣等惶恐。”堂下纷纷伏头贴地。
皇帝微喘了几口气,指尖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沉声说道:“你们且先退下,这百官上奏朕自会慎重。”说罢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请皇上以龙体社禝为重,臣等这肺腑之言还请皇上审夺。”右相说罢便率着堂下一干人等跪安退出了武德殿。
容玥眼见皇帝脸色发黑,额头虚汗直冒,唇色青白。便吩咐内侍摆驾回皇上寝宫含风殿,并令太医前去含风殿候驾。然后便扶了皇帝立起身来走出后殿,皇上沉重的身子忽的一个踉跄,竟向前摔了过去。容玥一把拉住,让皇帝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进了辂车赶回寝宫。
皇帝躺在榻上喘声不断,太医于一旁颦眉,面色凝重。吩咐内侍将煎好的药服侍皇上喝下,又施针替皇帝疏通气脉。
容玥在一旁看得是焦虑不已,待皇帝睡下后示意太医跟随前往外堂,询问皇帝的病情。
“禀四皇子殿下,皇上早年征战沙场数载,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