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沈擎风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着实出乎我的预料。可这是施舍还是打发?我是沈家弃妇,接受如此馈赠,名不正言不顺,外人若知道了又当如何编派?”
“不行,我说过,我会买……”
沈擎风轻蔑地反问:“你们卖得起吗?”
“我会出现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言辞激烈,沈擎风竟不动怒,沉默了片刻,一双桃花眼在我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的。我心里发毛,不禁警觉性地后退了两步:“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了逞强的脾性?当日拿我的钱给魏柏青时可不见这骨气。”
我冷笑:“看来沈少爷记性不好,中秋那晚我已经说了,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如果你是要叙旧,恕水盈不能奉陪。”
他行至桌旁,示意我过去一起坐下,眉心舒展了些,显然心情很好,好得莫明其妙。
“好吧,暂不提以前。就说这些药……就算你不再是沈家人,汉叔仍是我尊敬的长辈。药不是给你的,受益的也不是你,你有什么权利替那么多人拒绝我?”
哑口无言,的确,我无从反驳他的逼问。水家的药因为是乐善堂赠送的,要价一般都十分低廉。如果沈家当是在做善事派善款……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为了我一个人的骨气就牺牲掉那么多人的好处吗?
踏出乐善堂,已是正午,有些失魂落魄。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想起爹爹一个人在家行动不便,我连忙加快了脚步。急急赶回家中,尚未平复满腹的沮丧,房内一地的凌乱便吓得我魂飞魄散:“爹——”
“墙角传来虚弱的回答:“盈儿……”
爹爹是个好医生,但绝对不是个好病人。他接骨不到三天就下床折腾,我担心骨头移位,只好又跑了趟梁记请梁大夫过来检查一遍。所幸没出什么问题,送走梁大夫,我吁口长气跌坐在门后。月牙玉佩……爹爹方才就是在找这个。他说自从伤后醒来便不曾见到,想是跌落斜坡时丢了。那玉佩是水盈娘亲仅留的遗物,我之前就知道……如今丢失,爹爹心里自然着急。
我决计自行上山去找一遍。
“不行!那儿的山坡很陡,太危险。况且,也不一定是在山上丢的,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丢了就丢了吧,咱们一家平安要紧。”
“那块玉佩您随身携带那么多年都没事,肯定就是摔落山坡的时候掉的。西山险陡,平时少有人迹。我去找住在山脚的刘大哥,上次是他救你回来的,一定可以找到你受伤的地方……”我冷静分析着。
“可是……”
“爹,如果现在不让我去,你以后会后悔的。”我语气肯定地说,想做的事情没有把握时间去做,将来忆及,总免不了一番遗憾。如今爹爹行动不便,我该替他跑一趟的。
事情并不如预期的顺利。第二天上午,我托紫燕照顾爹爹,只身走了几个小时才到西山脚下。肩上背着昨晚准备的食物和水,因为走得久,竟也觉得负重。刘大哥跟东家约好了下午的工时,不好让人家为了我耽误,我便坚持只让他画下地形图,标明爹受伤的方位。由于他不懂文墨,那幅地图画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加上他的口述,我才算勉强看懂了。
爹爹采药的地方是同心谷。地上看起来本为一座山,往上长的时候便逐渐分开形成各自的山峰,于是,交接处的山谷便叫同心谷,大概取夫妻同心之意吧。通常这种山谷比较温暖湿润,尤其适合植物生长,草木繁多而茂盛……想必风景也不错,“同心谷”之名倒是有些情致。
“我看着这天也不大好,姑娘多留点神,早去早回。”离开之前,刘大哥还是很不放心地嘱咐。
我点头应着,心里计算那地方也就在半山腰,估计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天黑之前应该能下山。
有很多状况在意料之外。面对着歪歪扭扭的羊肠小道,我艰难地吞吞口水,这……古代的山怎么也跟现代不一样?以前张越也喜欢登山,可就算再陡的山也铺有石阶啊,而这里的山路没有一丝人工痕迹,看来鲁迅先生是对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
在二十一世纪大家是登山,如今可是名副其实地爬山,我拽着那些根藤,一路磕磕绊绊,腰杆儿几乎没有直起过。所以,当我到达目的地时,觉得自己快被折成了两节。暂坐在石上歇息、喝水,啃着没有热气儿的馒头,再加上满山的荒野……我的眼泪一下就涌出眼底。脚底火辣地疼痛,累得近乎心力交瘁。所有的过去,所有委屈,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里交叠。从来就不是习惯孤单的人,在这里却只有我一个人。
艰难起身,面对浓密的草丛,一步一试探。每每落足总得先用树枝拨开草丛,半是探路半是搜寻。
也许不全是伤心吧,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缺口,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发生了太多我难以应付的事情。张越何曾如斯狼狈,在此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每一次不适都会想起从前,而从前却离我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视的东西渐渐逝去的感觉……是比恐惧更沉重的悲哀,我想我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此刻,这样的预感尤其强烈。我承认自己本不是大气的女子,就算在二十一世纪,张越也认为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足够的爱。曾经以为楚浩然是可以相伴终生的知己,然而这段感情无疾而终。是我把爱情看得太简单,连千年前的古人都比不上……看来,像我这样的女子,无论生在何世都注定情路坎坷。有很多事情必须慢慢学着放下,放下我的傲气,放下我苛求的唯一,放下我苛求的纯净。我甚至消极地决定,以后遇上有可能平静相伴终老的人,那就嫁吧,好歹也了了爹爹的牵挂,别再去追求地老天荒和荡气回肠。
对了,以后就这样吧,试着甘于平凡。脑子胡思乱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人也跟着巡回几转,并未发现什么,我只好扩大圈子。吸吸气,用指尖抹去颊边的残泪,浮肿的眼皮却在这个瞬间接触到了一块温润的光芒。系着红绳的月牙玉佩!正挂在斜坡的灌木上,还随着柔细的枝叶在风里摇晃。我看那坡度大概有五六十度,要探下去拿玉佩……卸下包袱,紧紧揪住身旁的草木,短短几米的距离比方才更难走了几倍。就在我伸手拽住玉佩的那一刻,另一只手上的藤蔓因这股力量而被连根拔起。我真切听到自己的尖叫,似曾相识的惊恐狠狠击中狂跳的心脏,那个告白的平安夜,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毫无预警地闪过,疾如光电……闭上眼,我只是握紧了手心的玉佩,如果可以结束这场荒诞,死亡又有什么可怕?
第一卷:多情自古伤离别 第8章 妻妾
在冰冷和黑暗里醒来,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光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地狱。横里伸来一只手掌摇晃着我的肩膀:“喂!醒了就别再装死。”这个声音?阴魂不散……我索性又闭起了眼睛,希望自己再度昏过去。
“笨女人!你要继续在这儿淋雨就自己淋个痛快,本少爷不奉陪了。”
雨?身上同时传来一股凉意,竟然是下雨了!我还以为沈擎风为了弄醒我故意泼冷水。
“等等!”我急急喊住他,“身为男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没风度?”趁机动动手脚,虽然累得像散架,毕竟没有什么不适,看来这次比较命大。老天真爱开玩笑,在我不想命大的时候偏偏让我死不成。在坠落前一刻,只要及时松开手里的玉佩抓住一旁的树枝,我根本就不会翻入谷底……
“还愣着干什么!”他的低喝又在耳边响起,动作却跟语气毫不搭调。望着那只朝我伸出的手……我终于交出了自己的信任。他带着走在漆黑的夜幕里,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我不知道他如何确定那个方向是对的,直至我们推开一间小木屋的门。
蓦地,他甩开我的手,毫无预警,那一刻,我心底有微微的颤动。他在屋内摸索了片刻,我便听到了打火石的声音,接着,微弱的光线划破黑暗,眼前的景物也现出了轮廓。这个屋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除了墙角的一张木板床就只剩几捆柴火,大概是猎户或樵夫随意建的休憩之所。沈擎风把挂在壁上的油灯取下点着,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还能用。”
秋风夹着秋雨灌入,灯火猛地摇晃了一下,我连忙转身关上房门。“嘭”的一声,四目相对,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湿透了,我低头检查,布料贴着皮肤,灯光下曲线分明!
“不用遮了,反正也没多少看头。”在我尴尬的时候,沈擎风若无其事地拆开捆绑的柴枝,并很快生起了火堆。动作娴熟,一点儿也不像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
“我有叫你看吗?”心里堵了半天,我才挤出一句虚弱的反驳。死变态,就算对着前妻也不用说话那么损吧。
他怔了怔,似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后唇角扬起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待我看清他要做什么,险些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不就是脱个衣服吗?以前对面宿舍的男生们夏天都只穿一条内裤的,被迫看了那么多半裸体,我还怕这个?除非他有本事全部脱光。想着自己的衣服湿溚溚贴着也难受,我干脆也解开腰带,扯下外衣凑近火堆。反正里面还有单衣和肚兜……我并未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在此刻是如何的不适宜。
“你还是姑娘吗?”我明显看到他被反将一军的赧然。
我笑得狂妄,原来这沈擎风也不过就是个别扭的大孩子,可在人前怎的就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有可能吗?”明知故问!都已经是弃妇了,还姑娘……这话刚出口,他马上就扔下正在烘烤的衣服,一步过来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臂:“是谁——那个人是谁?”
他的眼睛像狼,泛着血丝,凶狠而危险。我快被逼疯了,没有水盈的记忆,这个人的举动总是叫我猝不及防。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又为什么突然生气。挣扎丝毫无用,他一手圈紧了我的腰,而另外一只手伸向我的胸口……
呼吸和心跳一齐变得困难,我感觉脑袋就要爆炸,挣扎换成了带着哭腔的求饶:“放开……我头晕……”荒山野岭,孤男寡女,我之前的放心是因为认定了自己是沈擎风不要的女人,他不可能会对我怎么样。而现在,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紧紧勒着我,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布料撕裂的声音传进耳畔,他的狂乱在目光触及我臂上的朱砂痣时方停歇下来。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一切……”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探询的语气。
“你这个王八蛋,居然敢这样对我?”我趁他不备时猛地推开他,谁想脚下一阵虚浮,身子竟软软瘫在了地上。沈擎风见状,便想过来扶我。
“不准再靠近……”我躲开,爬过去拉起半湿的外衣,挪到了火堆另一头,远远与他隔开。神经依旧绷紧,过了十几分钟,直到确定沈擎风不会再粘过来,我才把头埋进双膝,缓缓合上眼皮。又冷又饿,筋疲力尽,好难受,快要撑不下去了。刚刚没摔死,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估计也活不长……
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朦胧,昏昏沉沉的。我梦见妈妈叫我到床上去睡……可哪里有床?正着急的时候,有人抱起了我。他是帮我找到床,然后用手臂紧紧裹住我身上的温暖,一遍一遍低声唤着“盈儿……”。我下意识地抗议:“不是……盈儿,是小越……”妈妈喊错了我的名字……她忘了我……
这场梦做得混乱而无助,待我醒来,仿佛已是隔了一个世纪。乌漆木的雕花大床,系着流苏的粉色纱帐,大理石屏风……心里一惊,莫非又穿越了?我最后的记忆仅仅是那个破烂的木屋。
这时从外面进来个美貌女子,一身湖绿,体态玲珑。见我睁着眼睛,她手上的东西即被惊得摔落:“少夫人醒了!快,快去通知少爷——”
我蹙着眉,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高亢的声音是眼前这位俏美人嘴巴里发出的。房内一下又涌进几个跟她相同打扮的女子,个个脸上俱是惊喜。相看一眼,便又各自散开各自忙碌……她们唤我“少夫人”,我对这个称呼太敏感了,没有穿越,这里是沈府。不过,这三日我的确在鬼门关那儿绕了一圈。身体疲累加上风寒入侵,高烧一直不退,忙得沈家上下人仰马翻。
“尤其是少爷,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合过眼,跟着奴婢们一起守着……”
我不知道沈擎风是如何把我背下山的,也不知道他如何地守候为我担心,可经过丫鬟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转述,这样的情义还是麻痹了我的心。如果水盈真的是他不要的女人,为什么可以因为爹爹的一句恳求就上山来寻,还为我做了那么多……状况越来越复杂,我感觉自己像是粘在蜘蛛网上的飞蛾,越想挣脱越被缠紧,最难回报就是别人对我的好……
沈擎风的憔悴都挂在脸上,大夫也跟着过来查看,见我说话条理清楚,那两人方松懈下来。
“烧了这么多天,我还担心……”那大夫的话被沈擎风的眼神逼了回去。这家伙忒霸道!我估计大夫只是担心我的脑子被烧坏了。是啊,如果他不霸道,我也不会在这里。想休就休,想要就要……此刻我正躺在沈家的主卧房,这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他不会不知道。他说他把爹爹也接过来照顾了,他叫我安心养病……
“为什么?”在他离开前一秒,这句扫兴的疑问还是出了口。
他回身,笑里讳莫如深:“因为你还不了五千两,所以……以身抵债。”
是玩笑吗?我听不出任何弦外之音。在他心里,水盈还有五千两的身价……旁人看来,沈擎风对我是没得说了。所以,我不敢轻易提出拒绝,不能太自私,虽然极不愿意接受。这里没有人会理解我的想法,包括爹爹,如果我再次离开沈家,无疑又将闹得满城风雨。也许,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楚浩然会知道,他会知道……想起那次在松鹤楼,他问我如何选择玉碎瓦全,负气的答案竟是预言么?
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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