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其中一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那少年却浑然不在意,只朝他捏得紧紧的手里看了一眼,随意道:“那天我和袁姐上街逛花灯会,钱袋不小心叫人偷了,没钱雇车回来,袁姐就让我把那东西先押给别人换钱了。”
“混账!你娘亲的一片心意,就是叫你这样糟蹋的么?!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爹,你既然把东西都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我和袁姐有急用,拿它换点钱有什么关系?”少年虽见他气急,也不敢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了,稍稍站直了一点,倾身上前一步道:“再说这玉虽好,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宝贝,你要是喜欢,我让娘和姐姐多注意着,挑十块八块回来,保准每个都比这块强。你发那么大火做什么?”
“你还敢狡辩,我早就说过,袁婵不是什么靠得住的好东西,你不但不听,和她私自去花灯会,还。。。。。。我、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
“爹,你不就是看不上袁姐家里没钱没势么,我可不像你一样嫌贫爱富,我就是喜欢袁姐,想和她在一起!”
“你、你这不孝子,我。。。。。。”
“娘娶你的时候,不也没有嫌过你么?再说,娘不是也说她原先是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的么?”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话赶话地三两句过去,少年索性拔腿就走,座上的男子气急,一撑椅子就要起来,紧走着赶了两步,脚下却忽地一个趔趄,边上的侍从来不及赶上来扶,眼看他直直地绊倒在地。
少年一时没听到身后的动静,等再看时,已见父亲摔倒在地,这一下也吓住了,连忙回身要来扶他,就看到母亲和姐姐匆匆赶了过来。
“阿景!”裴宁听到下人来回报说少爷和老爷吵了起来,便赶过来了,在小院门口正遇上刚下马还抓着鞭子的女儿,两人一道进来,却正看到舒景悦扑倒在地。无奈离得还有几丈远,她赶过来,也只来得及把自家夫郎抱起来揽在怀里:“摔到了么?有没有伤着哪里?”
裴致远看母亲满面紧张地上下检视,心里既觉得温馨又觉得好笑,虽然父亲腿脚不灵便,的确摔了一下,但院子里都是日日有人洒扫,连块小石头的都没,想来是不会磕着碰着。因此见弟弟手足无措地垂首站在一边,虽不知他到底做了何事惹恼父亲,也还是有点不忍,招手道:“小鬼头,还不过来跟爹爹认错!”
“姐,都说了别叫小鬼头。”裴曦一皱眉,习惯性地辩驳了一句,却还是乖乖地靠了过来,凑到裴宁身边问道:“娘,爹没事吧?
裴宁并不理会他,见舒景悦攥成拳的一手微微颤抖,便伸了手牢牢握住,朝一边的侍从斥道:“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主夫相公若有一点闪失,你们就不要在我裴家做事了。各自去账房,支了月银走吧。”
裴家在扬州是出了名的待下人好,只要做得合裴宁的心意,那待遇恐怕整个扬州城找不出第二家。因此家中下人大多极不愿离去。那两个侍从再三磕头,一面苦苦认错,裴宁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舒景悦摇了头,对他们道:“今天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还是各自下去做事。”
那几个下人如蒙大恩,久在裴家的下人都知道,裴宁看似好说话,但容不得下人犯错,一向赏罚分明;而主夫相公舒景悦,面上虽不说,心里对下人却要宽厚一些。更重要的是,如果舒景悦同意饶他们这一次,裴宁是绝不会驳了他的意思的。因此连连谢过他,利落地爬起来去做各自的事了。
裴宁见他想留下那几人,也就随了他的意思,只一俯身把他抱起来:“回屋里去,我给你好好看看。。。。。。”
儿女都在一边,舒景悦猛然被他抱起来,面上便是一红,伏进她肩上低声道:“你做什么?事儿还没说完呢。”
裴宁抿着唇,只说了一句“身体要紧”,吩咐女儿去请家里的大夫过来,便理也不理还愣愣站着的一旁儿子,抱着舒景悦往屋里走。待到裴曦反应过来,眼前早已没了两人身影。他摸不清母亲对自己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心里微有些发憷,不敢跟进去,便只好在院子里站着,想着等姐姐回来替自己求个情。
屋里的情况,则是裴宁把舒景悦小心地放到床上,绞了帕子给他擦手,伸手摊开他的手心,疑惑道:“怎么就那么直直地摔下去,也不伸手挡一挡。。。。。。肩上磕着了么?”
“我没事,就是刚刚几步走得急了,才给绊着了,”舒景悦被她摊开了手心,也就把东西放下了,见她还是皱着眉,便朝她笑笑,抬手去触她的脸:“你别这么板着脸,他们都叫你吓到了。”
“我才是叫你给吓到了,就为这东西结结实实摔了一下啊?”裴宁看着他放下的东西,正是那年他怀着裴曦时她送给他的玉坠子,便无奈地笑了笑:“你啊,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下回啊,你记得给我先护着自己要紧。。。。。。”
裴宁拿起链子,掰开金属扣,给他戴在颈上,一面摸了摸他的头发,凑近了才觉得他的呼吸比往日要短促,不由也急了,沉声道:“跟我说实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左边膝盖,哎。。。。。。下面点,嗯。。。就那里,有点疼。。。。。。”
裴宁一边摸索着,一边卷起他的襦衫,见膝盖下肿了一片,心里又急又气,恨声道:“做什么不早讲?”
“哎,疼。。。真疼。。。。。。你轻点。。。。。。”舒景悦吸了口气,低声道:“你刚才那么大、唔,那么大气性,我怕你发起急火来吓着孩子了。
“疼也是该的,”裴宁一看他眼中蒙着水雾,便知道他当着疼得厉害,再有什么气也都散了,手上动作尽量放轻,一面揽着他靠近自己怀里:“这两天别乱走动了,再床上多歇着点,啊?”
舒景悦被她按在怀里,觉得她手上或轻或重地按着,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便点点头:“知道了,你说起这话来,简直比咱们家请的那个眭大夫还像个大夫。。。。。。”
三折肱成良医,若不是舒景悦的身体要加意小心地养着,她也不会这么娴熟。裴宁为怀里的人心疼,温和地“嗯”了一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躺好,一边拨开挡在他额上的长发,这才笑了笑:“小鬼头怎么惹你生气了?过会儿我好好教训他去。”
她这一提,舒景悦又想起儿子的事,面上便是一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裴宁说了,恼道:“他怎么会看上袁婵那个好吃懒做的东西?真要和那女孩子在一起,以后有得苦头吃。何况,袁婵她算什么,他竟敢就这么把这玉坠子当了,简直是、咳咳,简直是混账。。。。。。”
裴宁听着,见他激动,忙抱着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哄道:“你别急,他才不过十五岁,哪里就谈到和谁在一起的事了?都还早呢,别急,啊。。。。。。”
“说我嫌贫爱富,他哪怕是看上咱们家哪个下人的女儿呢,只要人老实,肯上进又待他好,我也没有不许的,可袁婵那是什么人,不过是个顶顶没用的酸秀才,考了这么些年还考不中,偏还赖着一把年纪的袁管家养着,小鬼头要嫁了她,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嗯,你说的是,”裴宁抱着他,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止住他的怒气,点头道:“咱们小鬼头啊。。。。。。一句话说到底,那是没经过什么事,信着那袁婵甜言蜜语哄着,好好儿跟他说理,再让他多看两年,他不是不懂事理的孩子,自己会看明白的。”
“可他现在犟着呢,死活要和袁婵在一块,”舒景悦听了这话,心里才算稍微放下一点,可想起儿子刚才那心如铁石的样子,到底还是担心道:“你一贯比我会说理,你和他好好说啊,别跟今天这么冷着个脸。。。。。。哎,你笑什么?”
“这事我和远儿去办,你好好歇着,别替小鬼头操这么多闲心,”裴宁把他按进被子里,俯身在他脸上亲着:“去年冬天你才病了一场,如今又快入冬了,你若是再病倒,我保准这一个冬天都不和那小鬼头说一句话。让他愁死。”
舒景悦原本就怕她因为儿子跟自己吵架要敲打儿子,一听这话,更是一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哎,别,我不会说话,才闹得他跳脚的。你和他好好儿说,一定把他劝好了,别真的猪油蒙了心,跟了袁婵吃苦受累一辈子。。。。。。我、我可看不得,他是我拼着命生下来的儿子,你就。。。呼,你就忍心么。。。。。。”
他喘得急,裴宁原本让他躺着,现在却也不得不把他重新抱起来,靠在自己胸口半坐着。一边替他揉着胸口顺气:“别急。。。。。。和你说笑呢,怎么还当了真。。。。。。来,喝口水。。。。。。”
“怎么、怎么能不当真,那是我们儿子。。。。。。”舒景悦眼中红了一下,避开她端来的水杯,埋进她怀里:“我看不得他受苦,咱们就让他一世都平平顺顺的,不成么?”
“成,当然会的,他会的,”裴宁听到他低声的哽咽,知道他自己年少坎坷,心里才更怕儿子所托非人,将来要受屈。连忙点头,放下杯子抱紧他,柔声道:“我们看着他,不会让他真的吃苦头的。。。。。。”
舒景悦莫名地有些委屈,更深地伏进她怀里,依旧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暖,十几年没掉过的眼泪,也就这样轻易落下来。仿佛她把自己抱住,就不会让他再有一点伤痛:“裴宁。。。你跟他好好讲道理。。。。。。”
“好,好。。。。。。我会的,”裴宁摸上他的脸,细心地擦了他面上的一点泪痕:“我保证过,不叫你再受累,不叫你再受苦。。。。。。你这眼泪,不是在打我嘴巴么?”
“我没。。。。。。”舒景悦凑上去,压着她的唇亲着,含糊道:“再没有人能比你更好了。。。。。。我才希望小鬼头的妻主能和你一样待我一样,待他好。。。。。。”
裴宁笑起来,眼角也有了明显的纹路,拥着舒景悦在怀里,享受着他难得的主动,眯了眯眼道:“我今天不理他,是教训他不该冲撞长辈,更何况,他明知你的身子急不得,却还敢跟你一路顶嘴。”
舒景悦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被裴宁止住了,摇头道:“不要替他说情,我们是他的父母,当然不会因为他错了一点就怪他,可他将来,是要嫁人,要侍奉妻主的长辈的。如果也是这样的性子,岂不是叫他妻主为难,给他自己找难堪么?”
“我们虽然从小宠他,但也是教他读书明理的,他心里知道这不对,可性子却耐不住,”裴宁一手给舒景悦梳理着长发,一边在他脸上轻轻抚过:“我就是要压一压他的性子,让他知道凡事不要太过肆意。”
“这事。。。唉,原本该是我的事,我没能教好他,”舒景悦原先闭着眼,只觉得她的气息暖暖的,痒痒的,便忍不住睁开眼来,抱歉道:“你在外面忙,还要管家里的事。。。。。。”
“你还要怎么好?这十多年,家里的事你没让**过一点心,哪家的夫郎也不会比你做得好了,”裴宁在他鬓边揉着,一边道:“小阳和远儿,已经能把外面的事管起来了,我如今可是闲得很,有的是时间好好磋磨那小鬼头的性子。你就安心地给我好好歇着。。。。。。”
“唔,等到他嫁了好人家,我才敢真放心,”舒景悦摸索着要把脖子上的链子解下来,一边道:“那你冷他一天,明天过去,就把这个也给他带去吧。”
裴宁拉住他的手,不许他解下来,一边摇头:“给他做什么?让他再当一次?”
“他不会了,小鬼头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
“这个你带着,原本就是我送你的,”裴宁还是不同意,按着他的手:“他那里你也送我也送,亲朋好友送的首饰成堆,哪里缺这个。再说,你戴了十多年,乍一拿掉,我可不习惯。”
“可你不是说,这是将来要传给他的?”舒景悦拨开她的手,疑惑道:“他也束发成年了,我。。。。。。”
“当年不过一句闲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呢,那怎么就记不得我关照你万事把自己的身体摆在前头?”裴宁假意作恼,意味深长地道:“不给他,这是我的东西,就像这对耳环,只能给你一个人。。。过去的我,现在的我,都在这里头。。。。。。”
舒景悦一时不解她的话,听到不给儿子,心里却古怪地觉得蓦然一松,又是安心又是欢喜。心道自己实在是没道理,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竟为了这么一条链子在心里和自己儿子拈酸吃醋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裴宁说这东西和耳环一样,又觉得心里莫名地甜蜜。不自知地伸手在耳上捏了一下,那珠子戴了许多年,还是温润而浑圆。
裴宁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伸手把他抱紧了,轻笑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等明天,我去和小鬼头说说道理,要是真说不通,干脆把小阳叫回来,反正他一贯最喜欢跟着小阳喊前喊后,小阳说话比我说话还听得进。”
两人还在说话,眭大夫便提着药箱来了,裴宁依旧抱着舒景悦,只把他的手递给大夫,见他把了脉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神色,才稍放下心来,问道:“快入冬了,这时令他身上容易不爽,烦劳眭大夫想想法子。”
“东家,老爷身上这两年已经好了很多,只要长时间照着方子调养,虽说入了冬,也不会有多少不适的,”眭大夫拱拱手,一边收起药箱,闲话道:“我看到二小姐和小少爷在外头站着,像是有话要和东家说,这。。。是不是让他们进来?”
“唔,让他们等着吧,”裴宁挥挥手,一边道:“去跟门房说,等大小姐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对了,过会儿,你替我把袁管家叫到书房,就说我有事跟她说。”
眭大夫答应了一声下去,舒景悦在床上动了一下,疑道:“你叫袁管家做什么?袁婵虽说不好,可袁管家在咱们家做了这么多年,可没什么错处啊。。。。。。”
“放心放心,”裴宁拍了拍他的手:“我叫她不是要难为她,就是跟她商量个事。。。。。。你啊,真是闲不下心。。。。。。”
舒景悦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却又道:“哎,你这么急着叫小阳,她刚回来总得先跟她夫郎见见面,门房那么一说,她指不定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又要心急上火的。”
裴宁哭笑不得地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