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心一抖,小声道:“就是拿烟花,没别的呀!”暗忖难不成他长了顺风耳千里眼,连铁匠铺里发生了什么都知道了?
“嗯?”傅元谌这一声嗯的意味深长,伸出指头敲了她一个爆栗:“莫不是他真给你灌了迷魂汤?还没嫁给他呢,就这么护着,你就不怕被他骗了?”
风荷捂住头,往后退了退,恼怒道:“疼死啦!我们有没有做别的事,不就是亲……”猛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快停住。
傅元谌倒抽了一口凉气,顿觉头疼,风荷的性子易招人喜欢,可也容易被人骗,这不,让周梦鹤给骗成了这样了。事不宜迟,他摆摆手让风荷溜掉,自己却纵身跃了出去,几个轻跳,消失在屋顶之上。
“今天这屋顶上总不太平,老觉着有野猫子跑来跑去,蹬得瓦叽里呱啦的……”有户村民从围炉边抬起头,对着屋顶自言自语。
周梦鹤简单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刚要吹灯,便听到了屋外又传来动静,仔细听了听,走出房间将门打开来:“不知这么晚了,大公子过来还有何事?”
傅元谌照例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一撩衣摆就进了屋……
曲蕙心也早早洗漱了准备睡觉,她在厨房里预备了大量热水,日间几个大男人又替她把水缸打满了,不管冷水热水,都可以随取随用,傅元谌和冯威的房间里早就备好了新的布巾和面盆脚盆,若是想沐浴,家里也还有个大澡盆。何况白日里她就细细把这些事对皇上讲了一遍,皇上只说让她不用管,有热水,冯威服侍就够了。想到这里,她觉得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便照例检查了一遍门窗,嘱咐风荷早些休息,回了屋。
回得房来,里面银碳正烧得暖和,曲蕙心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碳火,将蜡烛点了起来,一扭头,赫然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吓了一跳,差点打翻蜡烛。
那人眼疾手快,抢起了蜡烛,又端端正正的插在了银烛台上。
“冯侍卫,你在我屋里做什么?”曲蕙心又羞又气,警惕的盯着他。
冯威正盯着她猛瞧,方才一进屋,她就嫌屋里太热,解开外头的裳子去点的蜡,此时转过身来,里面的贴身薄袄竟是嫩鹅黄的绸缎,心口处绣了两朵兰花,真是衬得人比花娇,看得他几乎痴了。喉头动了动,找到话头:“我心里想你,不知怎的就自己走了过来。”
原是下意识之语,却惊得曲蕙心变了颜色,手忙脚乱的扯紧裳子,指着门外赶他:“你快出去,莫再胡言乱语!”
见他不动,急了,顺手拿了个东西丢了过去。冯威伸手一接,却原来是曲蕙心摆在案头箩筐里的一只未绣完的软底缎面鞋,做来在屋里穿的。冯威拿在手上揉了揉,秀气小巧,粉粉嫩嫩,上头绣了半只粉蝶儿。
瞧见他的动作,曲蕙心羞愤欲死,又不敢妄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叫人,可又顾忌着傅元谌,万一他过来了,发现自己的侍卫在她的房里,会怎么看?
“你别怕,我就是心里难受,想过来看看你,一看见你,我心里就好受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冯威捧着鞋子,絮絮叨叨:“我知道你是三小姐的大姐,我又是皇上的侍卫,本不该起这心思的,可自从那日吃了你的糖油角,我就开始魂不守舍,一直到今日见了你,我这魂魄才归位。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但方才发生了一件事,我才不得不过来同你说明的,蕙心,我喜欢你,也不在乎你嫁过人,我……”话未说完,曲蕙心已经亲自上手,硬是将他推了出去,然后砰的关紧了房门。
门外的冯威手捧绣花鞋,凄凉的站在月光下,天空中开始飘起细小的雪花,无声无息的落下,消失。
傅元谌回来的时候,看到冯威孤独的蹲在地炉边发呆,便问道:“她们可是都睡下了?”
冯威却不答话,盯着手上的鞋子。傅元谌觉得奇怪,走上去伸手拿过鞋子:“这是谁的?怎么在你手上?”冯威立刻起身将鞋子夺了回来,闷闷道:“您还有心思管这些旁的事?三小姐都被那打铁的给欺负了也不去管管。”
傅元谌听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稍一思索,便知道冯威八成是发现风荷和周梦鹤之间有什么了,瞧着言语里的意义,该不会以为自己这堂堂皇帝被带了绿帽子了吧?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冯威啊!想不到你小子还挺会操心的,这普天之下,你当真以为我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放心,如今风荷就好比是我的亲妹子,她看我也与兄长一般,与那周梦鹤之事我也早已知道,是你想多了。”
“什么?”冯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那,那他刚才的举动岂不是太冲动了?完了完了,都是被刺激的,竟干了这等蠢事,说不定明日一早曲蕙心不仅不会给他好脸色,还会赶他回宫。
见他神色不定,傅元谌不由得奇怪:“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若是身体不适,待会我自己打水洗漱,不用你服侍了。”话音刚落,冯威便跳了起来,将鞋子往怀里一塞:“属下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快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梦鹤真心
他施展轻功又飞回到曲蕙心门前,想趁着曲蕙心没睡赶紧解释解释。
“砰砰砰,”曲蕙心刚脱下衣服,发现门上传来敲门声,刚才的惊吓余悸犹在,不敢贸然上前,便试探着问道:“谁呀?”
“蕙……曲小姐,是我,冯威。”冯威小声回答道。刚说完,便见到里面的灯一下灭了,曲蕙心也不再出声。
他心里急,只得隔着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之前我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不过我那最后几句却是真心实意的,你不妨考虑一下。其实我该多跟你处一处再同你说这事,可坏就坏在我突然发现三小姐跟那打铁的在一块儿了,以为她抛弃了皇上,惊讶之下我……我怕我不早点跟你说清楚,你就被人抢走了,我……”这次他话依旧没说完,门突然给打开了。
冯威一喜,正要上前,就见到曲蕙心一步跨了出来,披着薄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只是头发早已放下,拢在脸旁,增添了一丝慵懒。她将手往他面前一伸:“鞋呢?给我。”
冯威呆呆的望着她,脑中混沌一片,脸上傻笑而不自知。
曲蕙心更加恼怒,手都差点戳到他下巴上去:“我的鞋呢?快还给我。”
冯威低头啾的亲了一下她的手心,趁她愣神抽凉气的功夫,从怀里快速的摸出鞋子放到了她手上。“等着,我过了年就来提亲!”声音回荡在她耳边,人却快速的跑去了厨房。
曲蕙心慢慢的退回房里,啪的关上门,口中喃喃道:“疯了,他真的疯了……”她一个刚同夫君和离没多久的女人,家也没了,年纪又大,怎么会被这个跟自己妹妹一样大的小侍卫看上的?她一直当他是风荷的朋友,如同自己的弟弟一般,这弟弟怎么就起了这样的心思?他说糖油角,糖油角怎么了,糖油角里头又没有下迷魂药,这人到底怎么想的?明天她要怎么面对呢?天哪……
小雪渐渐下大,后半夜开始,地上便铺了绒绒一层白丝棉了,到得早上太阳露出头来,大雪才堪堪停住,满山遍野雪白一片,枝头树梢胖成了绒条儿,湖中残荷也顶上了白帽,湖面结了一层冰,白亮亮的闪着光。
院外传来孩童玩雪的嬉闹声时,东头小院里的人陆续起床了。
“咦,大姐你怎么顶了两个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吗?”风荷倚在门边,好奇的问着正要倒洗脸水的曲蕙心。往常大姐都是第一个起床,像今日这般倒是新鲜。
曲蕙心将脸一板,把水塞到她手上:“多嘴,倒水去!”这罪魁祸首还敢过来问东问西,真是添堵。风荷不知自己触到她哪儿了,只得乖乖把水倒了,又涮了涮才拿回来。瞅着她的神色小心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曲蕙心只觉得脑门上抽抽的疼,她昨晚都没怎么闭眼,一闭上就是冯威对着她说话的模样。此时风荷问起,她却不敢回答,只推说昨晚屋里碳太足,热得憋闷,所以没睡好。又不愿再多讲,撇下风荷独自去厨房找事做了。
风荷无聊的在院中用脚开始踩雪,一会儿学人家踩出一串芝麻,一会儿踏出个向阳花……就在她杰作越来越多的时候,周梦鹤来了,一进来便看到满院子的艺术作品,风荷拉着他问像不像这个,像不像那个。一一看完后,只见周梦鹤径直去杂物房抄了把锹,将满院子的雪铲了个干净,把路扫了出来。
见风荷因自己的举动而撅起的嘴,他耐心安抚道:“这雪现在瞧着好玩,走上去却容易摔跤,到了下午还满院都是泥浆,那时候再扫可就困难了。你若是想玩雪,等下我陪你去后山前的石坡上玩,那里的雪又大又厚,还干净。”
“那我还想在雪地里面放烟花,行不行?”风荷撒娇。
“行,都依你。”周梦鹤笑得温柔。
傅元谌和冯威出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周梦鹤安抚风荷的这一幕,听见两人的对话,傅元谌心中戚戚:还没成亲就这么又宠又哄,成亲了还不得闹翻天?昨晚谈了小半宿,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只是,他感慨的看了风荷一眼——想不到真的会有一个男人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将她放在心上,这样也好,他也放心了。
下大雪,坞里的孩子们集体出动,打雪仗,碎冰片,揭冰叶子……闹得热火朝天。赵佩儿在家被这外头的声音逗得团团转,她的娃娃被哥哥没收了,娘亲又规定她不许出去,说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外面孩子的行为都是不成体统的。
“我不做大家闺秀,我就要不成体统嘛!”她将手中的绣花绷子一扔,在床上使劲滚来滚去,口中大喊:“都在玩雪,凭什么我就得窝在家里绣花?荷姐姐快来救我啊!荷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快把我逼疯啦!”又拉开了门,对准天空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慌得一旁伺候的小丫环赶快去请夫人。
高分贝的嗓音在风荷坞上空环绕,犹如爆竹升空,呼啸尖利。
风荷此时刚好和周梦鹤走过赵府门前,准备去石坡上玩雪,被这陡然的呼救声给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周梦鹤却熟悉得很,告诉她这是赵家小小姐的声音。
“可是佩儿?”风荷问他。
“闺名确实叫佩儿,你如何知道的?”
“那日你请赵老员外早些回城顺便稍我,那小丫头就在车上,跟我挺投缘,我前天还送了她一对布娃娃呢!”
周梦鹤这才知道两人早已认识:“难怪她方才喊着荷姐姐救我,想是在里面闷得慌,想出来玩一玩。”想想不觉笑道:“这小丫头,以前曾跟着赵老爷子来我这铁匠铺玩,称呼我叔叔,而今叫你却是叫的姐姐,这辈分可差远了。”
风荷乐了:“那我也跟着她一块儿叫叔叔呗,叔叔……叔叔……”叫了两声,笑弯了腰。周梦鹤悄悄捏了个小雪球,趁她光顾着笑,弹了过去,风荷没躲开,肩膀中奖。又有俩刚从家里冲出来的孩子加入进来,跟这两大孩子打雪仗。
风荷躲避雪球的空隙间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叫声大锤叔等等,兀自跑回了家去。留下周梦鹤一脸郁闷:她还真喊叔叔敢上瘾了?
小院里,傅元谌正悠哉悠哉的吃着早点,喝着热茶。冯威却死皮赖脸的在厨房打下手,其实今日事情不多,年菜昨日便已经大致备好,只需下锅上屉便可。曲蕙心将他赶也赶不走,只得让他在一旁没事找事做,她自不理会就行了。
见风荷跑回来,傅元谌有些奇怪:“这么快就玩完了?”
“有事找你帮忙!”风荷冲他挤挤眼,一溜烟跑回了房,不一会儿,竟捧着文房四宝过来了。
“怎么?要重写春联么?”
风荷摇摇头,将纸铺开,替他磨墨:“赵老爷子的小孙女想出来玩,她爹娘不允许,方才朝我求救呢!我想她爹爹归你管,你一说话保准能出来,要不你写张圣旨吧,命赵侍郎放人。”
傅元谌一口茶没喷出来:“你要我写圣旨,放赵家小孙女出来玩?这……”他堂堂一个皇帝,大年除夕降圣旨就是这点比芝麻还小的事?
“要不对赵侍郎以风荷坞客人的身份提出养孩子的建议也行……”风荷将笔往他手中一塞:“快点,佩儿叫得可凄惨了。”
不多时,周梦鹤看到风荷喜颠颠的举着一张纸跑了回来,他接过一看,差点失笑。风荷瞪了他一眼:“不准笑,跟我一起去。”
赵家老宅里,赵夫人正对着吵闹的女儿扶额,赵踘安在一旁摇头:“这般猖狂,娘亲和爷爷功不可没!”
赵侍郎碍于赵老爷子护短,不敢大肆展露严威,顶多威胁不给你吃饭,禁足半个月之类的话,根本没什么用处。忽听得管家一叠声的喊着老爷老爷的跑过来了,递与他一张裁得毛毛糙糙的方形宣纸。
只瞧了一眼,赵侍郎的腿就打了个晃,抓住管家问是谁送过来的,管家挠挠头:“东头曲家小姐和西边打铁汉子一块儿送的。”
赵侍郎心中顿时了然,挥手放闺女。
风荷等了没一会儿,赵家的门就打开了,赵佩儿兴高采烈的扑奔了出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荷姐姐,你果真来救我了!”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儿。
身后大门里,还走出一个人来,冷眼瞅着这一幕,正是佩儿那少年老沉的兄长赵踘安,看了那张纸,赵侍郎居然命他出来跟妹妹一块儿玩去。不敢违抗父命,只得跟了出来。此刻看着屋外满处打雪仗的孩子,他只觉得厌烦,心底对曲风荷的印象更加差了。
赵佩儿拉着风荷走在前面,周梦鹤陪着赵踘安走在后面,互相询问,说些寒暄话,听着前面那一对叽叽喳喳的吵闹聒噪,赵踘安实在忍不住了:“周大哥!鞠安可否问问,那位曲小姐跟你是何关系?”
按说这赵踘安脾性,对乡野小民该是不屑一顾的,但偏偏对周梦鹤却恭敬熟识,只因他幼时随赵老爷子回坞小住,对后山好奇,闯入进去不慎迷了路又掉入深坑,是打猎的周梦鹤将他救回来的。又因赵老爷子跟周梦鹤私交甚笃,他便也时常能见到,是以两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