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睡吧。反抗无效的情况下,不想这些烦心事。
她抚着腹中的小生命,脸上慢慢浮起一朵微笑。
…
最近不在状态,又频开小差,汗~~~~默~~~~
偶都实在不好意思上来
(五十四)
北地天气凉的早,未到十月已干爽怡人。
村边小树林的空地上,少年光着膀子正在练剑。并没有人指导,但他练得格外卖力,汗珠子涔涔冒出,自额头、身上滚落下来,连握剑的手也打了滑,不得不时而停下来用粗布抹干了再来过。
旁边老桃树的枝丫上,坐着一杏色衫子梳双髻的俏丽少女,托着腮帮子正看他练剑,手里还拿着一条手指般粗细的树枝,煞有其事的比活着,神情认真得可爱。
少年本来专心致志,也不免为她所扰,脱口道,“小柔,你别在这儿捣乱了行不行?”
那名唤小柔的少女杏眼圆睁,双手一撑身下的树丫跳下来,施施然走近他,“我怎么捣乱啦?”她仰着头,明朗的日光下,只见一张花朵般娇嫩的脸庞,天真无邪中,透着韶华初展的流光。
少年也被这美所震慑,一腔话期期艾艾说不完全,却看那小柔一跺脚,嗔道,“问你呢,这个傻大熊!”半转过身子去,手指捻着衣角,过了片刻,悄悄调回一双黑水晶似的眼珠儿来,带着几分笑意,却是不再恼了,“嗳,你怎么不练了?”
这被小柔唤作“大熊”的少年正是木兰幼弟花雄。前不久噩耗传来,合家便萦绕在凄风惨雾里。花雄打小与二姐木兰最亲,但他自忖为男孩子,不能像母亲和大姐那样屡屡悲啼,逢到心中憋闷的时候,就悄悄携了爹爹锈迹斑斑的铁剑出来,在小树林旁宣泄心中的悲苦。
木兰离家的时候他还小,没机会学习姐姐的一身武艺,只凭着喜欢闲耍。还是前阵子傅承恩特地回乡来看望花家二老时,抽时间点拨于他,“小雄,这剑道讲究用心。无论什么剑法口诀,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懂了么?”
他声音那样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伤。花雄微仰起头来,觉得他就像书里写的那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记忆中的傅大哥是个爽朗爱笑的少年,骨子里又透着股文雅,一肚子好听的故事,样样均合史典。而眼前这位名满帝都的傅公子,虽官至兵部尚书,又贵为当朝郡马,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快乐。又或者,是为着姐姐的缘故。
花雄心下恻然,轻轻道,“我懂啦。” 其实他并不十分懂,只是这么说,也许能叫傅承恩宽慰些。他想为姐姐做的事太多,而能做的却太少。仿佛在一瞬间,花雄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忽然想起青梅竹马的玩伴小柔来,暗暗发誓,绝不让同样的遗憾出现在自己身上。
小柔见花雄久久不答,有些担心地走近几步,他触着她水一般的眸子,心头陡然升起股暖流,哑声道,“傻丫头,我没事!”
她松口气,又不愿叫他瞧出来,唇角一撇,“谁问你有没有事了?来,教我练剑!”丘花宋村出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可让天下的女子们心神往之,虽然木兰姐姐已身殉战场,仍挡不住万千女子们迈向新命运的步伐。她小柔,也是其中的一个。
她年轻娇憨,偏又勇往直前的神态,使得花雄终于展颜,退开几步远,以剑尖对着她摇晃不定的树枝梢头,“好啊,看剑!”
小儿女情窦初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厢木兰乘着骡车悄悄翻越大青山,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里。
这里一切没有变,连空气仿佛都那样安静祥和,使人的心渐渐定下来,再不愿去想其他。
木兰唯恐暴露行迹,是以任由申屠嘉巧手改扮,变身为一白发老妪,申屠嘉则乔装成微微有些驼背的阿公。因早早遣走了骡车,两人便慢慢地走着,倒也颇符合“年纪”。眼见村子已不远,看到路边有个茶寮,他却执意停下来叫她歇息,“老太婆,喝碗茶再走也不迟!”那样理直气壮的口吻,又以袍袖拂去了木凳上的微尘,把包袱放上去压整作为垫子,这才请她,“可以坐了。”
简陋的棚子里坐着三两路人,皆投过来艳羡的目光,都道老夫妻鹣鲽情深。她却实在想笑,不得不忍住了,假装弯腰咳嗽,低声道,“嘉,你当我稀有动物?”
他不太明白她近日来层出不穷的新词儿,想来是那个世界的说法,仍一本正经地看向她,“你这个时候自然要小心些。”
她笑笑,“你越来越把我当个弱女子。”
“难道你不是?女子不是生来就该被男子保护的么?”他其实怕她大病初愈,腹中胎儿不稳,才如此谨慎小心。
她怎会不解申屠嘉的好心,刚想说保护过度未必就好,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嗓音道,“老伯伯,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原来是个年纪尚幼的女娃子,生得明眸皓齿,甚是美丽。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似乎下面还有话说,那神态天真自然,毫不造作,虽打断了二人谈话,但丝毫不惹人厌烦。
“小柔!”她身边的少年站起来,忙向二人施礼,“老人家请别见怪,我代她向您两位赔不是啦。”又拽那名唤小柔少女的袖子,示意她坐下。
这一照面,反倒让木兰惊喜交加。这身长玉立的英俊少年,不是她阔别已久的小弟花雄又是谁?
花雄也觉得这位“老婆婆”十分面善,不由得多望了几眼。
这厢小柔挣了几挣,终拗不过花雄,只得回去坐下,重重“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理他。
花雄只得又好言好语地去哄,看的木兰二人会心一笑,均想,“从什么时候,这半大小子也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
那小柔虽总爱和花雄闹别扭,却也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不一会儿就好了。走的时候,还拿手帕包着些新鲜果子给木兰,“婆婆,刚才是我不好。这些果子是刚摘下来的,送给您尝个鲜!”却是看也没看那个“女子不是生来就该被男子保护的么”的申屠嘉。
“两位老人家,我们先走了!”花雄唯恐她再有什么“不当”言论,忙拉着她离开。
木兰满面微笑,看着小柔越来越喜欢。申屠嘉见状便道,“这位小哥请留步,借问前面的村子可有位姓花的人家?
午间的日头那样好,最适合在泥墙上玩影子戏。可她的伴儿自从陪那对老夫妇进到堂屋里去,就再没出来。
小柔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拔着墙角里冒出的几根杂草,心里想,“臭大雄,你再不出来,我就……”至于这个“就”怎么,心里还有点犹豫。毕竟要学村头那对冤家,明明心里都有彼此,却存个老大疙瘩,弄得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好不凄惨。要是让她以后不再见花雄……怎么舍得?
这时听到堂屋的门响,隐约传来花雄的声音,“姐,我的事从来不瞒小柔的。”
她听了嘴角微翘,却仍忍住了不回头。心里却在琢磨,姐?难道花雄大姐回娘家了,可院子里也没看到他姐夫的那头脾气倔强的毛驴呀?
有人走过来,到她面前。青色裙脚让小柔意识到这不是花雄,才抬起头来,却呆在了当场。
那是个美丽又不失英气的女子,一双浓眉斜飞入鬓,双目灵动异常,直透人心。
以目下的审美观而言,这样的女子似乎过于强势。但在小柔看来,却丝毫无损于她作为女人的魅力。
“你是……木兰姐?”她本能地猜道。
青衣女子笑了,如和风拂面,水波荡漾,那样的温暖亲切,“小柔是吧?你可以跟着花雄,叫我二姐。”
就这样简单一句,却叫花雄惊讶地看到,从不脸红的小柔,竟悄悄低下颈去,连颈根都染上了粉晕。
他抬起头,敬佩地看向木兰。后者则笑着推他,“我带小柔进屋,你先去大姐家捎信儿。”
花雄这才如大梦初醒,忙点点头去了。
合家人见面,端的是悲喜交加。喜的自然是木兰“死”而复返,悲的却是听她细说原委后,心伤离别在即。
母亲第一个舍不得,“木兰啊,木兰……你就非走不可?”
慈母泪光涔涔,竟令她哽咽难言,“我……”怀中的明光玉那样灼烫,似乎带着其自身的宿命,在警示她,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她那样舍不得。
舍不得这里的家人,舍不得那些共经生死的战友,还有……他。
大姐和小弟没说话,可那目光也是无言的挽留。唯有老父沉默半晌,才突然放下一直叼着的烟枪,嗑嗑里面早已熄灭的烟灰,说,“你们就让她走吧。”
母亲和大姐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小弟也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父亲粗糙的大手抚上她头顶,“木兰,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别担心我们。”
木兰将脸伏在父亲腿上,无声地涌出泪来,那样火热的一片,时间久了,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婴孩时,哭得倦了,被温暖和疲惫包围着。
她听到父亲最后说,“木兰,咱们永远在一起。”
(五十五)
遥远的,仿佛听到父亲在说,“我会等你回来。”
那时她才刚自军校毕业,贝雷帽无比帖服地扣在脑上,挺括的军服别着特制的金色徽章。纹饰那样繁复,用通行国际语翻译过来便是“沙漠之子”。她要去的地方叫那些向来目高于顶的大男人们艳羡不已。沙漠甘泉,所有特种兵战士们心目中的圣地。而她,就是那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入队时有千余人,都是自各个部队甄选出的精英,待到第一轮特训下来,淘汰了一半还多。空战中她遭遇了秦皇,那家伙自大的可以,但不打不成交,遂成莫逆。成为一名真正的“沙漠之子”那样难,她并不是最出色的,但坚持到了最后,终于同秦皇一起双双入选特别组。
秦皇那样张狂,很快招惹到同样具有“王气”但属于闷骚型的汉武。待到划分行动小组执行任务时,他们仨个才遭遇了青鸟,和他的名字一样神秘,且出类拔萃。四人小组从此牢不可破,战无不胜。而她做为唯一的女性成员,是整个小组关系平衡的支点。恰到好处,而不可或缺。
是以她从未请过假,哪怕母亲病逝,而父亲因为年老体弱住进了“爱之院”。
可父亲从来都体谅她。
每次出任务,他的面容都那样平静,“我会等你回来。”
我会等你回来……
“木兰!”申屠嘉唤她,透着几分担忧。
她回过神,冲他笑笑,“我没事。”近来脑中越来越频繁地闪回另一个世界的片段,让她怀疑,所剩时间可能并不多。
怀中被层层包裹的明光玉迸发出异彩,虽只刹那,仍没逃开申屠嘉敏锐的视线。他叹口气,目光转向车窗外,穿越那熙熙攘攘的人流,“水乃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木兰,我们到了。”
“水木门”三个大字静静流淌在条状的青石上,那石体在人工瀑布的浸润下几近黑色,愈发显得钟灵俊秀。那别致的三层小楼就这样自街市的画卷上浮现出来,宛如神来之笔。
她将兜帽的面纱放下来,掩住了牵起的唇角,“嘉,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这里的菜色。”
他看她一眼,终于笑了,“木兰,你现在真的变了很多。”
她自然知晓他在笑什么,也不气,左手轻掩上小腹,从昔日半块压缩饼干可撑上两天到今日的一日四餐,这变化不能不让人感叹生命的神奇。而从知晓他(她)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已然义无反顾。
便下了车,被伙计迎进店堂,及至毫无悬念地领取了水仙花令的黄杨木牌,入了凌云阁的包厢。听小二熟稔地道“不巧,白姑娘今日并不在此”,也属正常。白牡丹今非昔比,又岂是几个“寻常”客人等闲能见到?她往囊中去探那只湘妃竹的签牌,他并没有在意,本就算准了她此次回来帝都,怕第一个要见的就是这位兰心蕙质的红颜知己。可没料到那小二对着传说中的贵宾签牌目瞪口呆之余,她只是闲闲地打个哈欠,半点也不淑女,但直接的很,“月字号厨子,他那几个拿手好菜,统统都上来。”天、地、日、月、星五位主厨虽然各有特色,但她更青睐月的手艺。
他忍不住再度莞尔,她只是呷口果子露,冲那小二眉色一顿,补充道:“要快!”
淡淡两个字仿若魔咒使那呆立当场的小二瞬时间活过来,忙不迭报着菜名便去了。
申屠嘉这才说,“我以为你急着要见白牡丹。”
“我是很急。”她的眼神认真极了。稍后,才道,“可是,他(她)比我更急,”视线略下移,微微笑起来,“见面也要先填饱肚子。”
申屠嘉忍俊不禁地摇头,简直不信眼前的就是木兰。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木兰,这样的人生,才是圆满,才是真实。
宜嘉郡主荀瑛这两日正在害喜,吃什么吐什么,恨不能把整副肠胃呕干净,好不难过。
她的嫡亲王嫂、常山王妃青芙便携了自己尚不满一周岁的小世子频频来探望,以过来人的姿态循循叮嘱。荀瑛虽精神欠佳,见了那虎头虎脑的小儿却笑逐颜开,又亲又抱的,母性自然流露。
青芙笑吟吟地,就道,“算着这两个孩子刚好相差一岁,本来想跟你亲上加亲,结个儿女亲家,如今看……要是两个男孩子也不错,一同结伴玩耍,一同念书习武,倒省得我们做娘的成日看管了。”
荀瑛脱口道,“怎么能不管?尤其是男孩子,小时候那样顽皮。”她性子纯朴,却也不愚笨,在触着青芙慧黠的目光后脸上不禁一红,“王嫂你又来欺负人家!”
青芙便扑嗤一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现在可是万金之躯,连老太后都整日惦念着,再放我几个胆子,又怎敢来欺负你?”
荀瑛只是不依,就伸手去呵她痒。两人嘻嘻哈哈,就如未嫁时一般笑闹。过了会儿,青芙却硬止住笑,正色道,“妹妹可莫要再笑了,笑得厉害了怕要滑胎。”荀瑛点点头,便也静下来。她感到有些口渴,喝了几口蜜橘饮,方轻轻对青芙说,“其实王嫂不必特地来哄我开心。瑛儿挺好的,真的……”虽是这么说,那话尾的苦涩却留在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