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认为她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执意由他来抚养,还说自己经验丰富。
要说席子恒对孩子真有一套,而且极有耐心,孩子一哭就需要有人抱着,他时常一抱就是一、两个时辰,等孩子香喷喷地睡着了,他的胳臂也全麻了。
“静鸢想舅舅……”
祁静鸢一想,不但三日见不到和蔼可亲的舅舅,甚至还要跟凶神恶煞的亲娘独处,眼泪不由一对一对往下掉。
叶思蕊见孩子可怜巴巴地,所以将他抱到腿上哄了哄。祁静鸢躺在叶思蕊怀里,虽说有点害怕,但舅舅不在,必须先跟娘搞好关系。
“娘,三日久吗?”他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叶思蕊仰望碧蓝的天空,轻晃着藤椅,引得孩子脖颈上的长命锁“叮咚”作响:“没有三年久,一转眼就过去了……”
祁静鸢似懂非懂地抬起脑瓜,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咕嘟乱转,娘脸上常常出现这种表情,尤其是舅舅不在家的时候,好似很不开心。
叶思蕊注视孩子白嫩又迷茫的脸孔,不禁哑然失笑:“静鸢想爹么?”
祁静鸢眨了眨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舅舅……”
叶思蕊嘴角一僵,孩子懂什么,就知道谁最疼他,而哥呢,的确是把祁静鸢当亲儿子般呵护。自从这孩子出生,哥的咳嗽病不但没转好,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看过几家郎中,郎中都说是气阴两虚,劳累过度所致。中药没少吃,可病情就是不见起色。
想罢,她不免有些惆怅,生前有哥照顾,穿越后还是要麻烦大哥,自己分明就是位失职的母亲,不称职的妹妹:“静鸢,长大后记得要好好孝顺舅舅,知道吗?……”
祁静鸢消化了半天才大概听懂,他笑眯眯地“嗯!”了声,随后赖在娘身上晒太阳。其实他偶尔也会在心里偷偷想爹,但一提到爹,舅舅脸色也会出现怪怪的表情。
叶思蕊顺了顺孩子柔软的发丝,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日日懂事,问题越来越多,她不喜反忧……孩子终有一日会问她,我爹是谁,爹在哪里。她该如何回答?……因为娘要和舅舅住在一起,所以离开了你爹,这理由对孩子而言肯定是不合乎情理的。
算算日子,还有一年,她必须遵守诺言回到京城,协助祁修年推动改革大业,再大张旗鼓地将一干贪官揪出来。可之后,她还是会回到席子恒身边,因为这个男人更需要她。经过二年的接触,她深知席子恒有多重视自己,她是他手心的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甚至心甘情愿替她养别人的孩子。叶思蕊不想承认,可她偏偏是敏感的女人,虽然席子恒将情绪掩饰得惟妙惟肖,她却依旧清楚了,席子恒已不再单纯的把自己当亲人看待,那种微妙的眼神,细腻的关怀,超越父女或兄妹之间的尺度,她感受得到。
“静鸢。”
祁静鸢原本刚要入睡,听到熟悉的声音,“噌”的一下坐起身,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后努力从叶思蕊身上爬下,向席子恒一路小跑狂奔:“舅舅舅舅舅舅……”
叶思蕊微微一怔:“哥?你不是下乡了么?忘了带东西?”
席子恒抱起可爱的小侄子:“我还是放心不下静鸢,过几日再去不迟,咳咳……”其实他已一早便出了城,但想到吱吱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所以思前想后又辙回。
叶思蕊站起身,将肥嘟嘟的祁静鸢从他怀中接过来:“他现在胖得跟小猪似地,你还总抱着他,自己的身体就不管了?你想气死我啊?”
席子恒抿唇浅笑,笑容比午后阳光更暖,因为吱吱关心的话语就是最佳良药:“其实我想吃吱吱做的三杯鸡,所以跑回来了。”三杯鸡是江西传统名菜,因其烹制时不放汤水,仅用米酒一杯,猪油一杯,酱油一杯,故名三杯鸡。此菜色泽酱红、原汁原味,醇香诱人。
叶思蕊这两年学了不少菜,只因席子恒喜欢吃她做得菜:“那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去弄。”
“吱吱……”席子恒忽然从身后唤住叶思蕊。
叶思蕊回眸看去,席子恒则欲言又止地垂下手臂,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用绒布包裹的小东西,迟疑片刻,才向前递了递……叶思蕊打开绒布一看,原来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她仔细想想,貌似穿越后就没戴过任何首饰。
“送我的?”
“嗯,喜欢吗?”席子恒腼腆地笑了笑。
叶思蕊对金银玉翠首饰一概不感兴趣,尤其是易碎品。不过既然是哥特意买的,所以她高高兴兴地戴在手腕上,阳光射在翠亮的镯子上,格外耀眼:“很漂亮,谢谢哥!”
席子恒不自然地捋了捋发鬓:“吱吱年芳十七还未有件像样的首饰,怪我粗枝大叶。”
叶思蕊上前抱了抱席子恒:“我最烦你自贬的劲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无人能比。好了,哥先歇着,我去做饭。”
语毕,她松开手准备离去,但一只手却环在她腰上……叶思蕊注视席子恒认真的表情,笑容不自觉地微敛。她看出席子恒想要说什么,所以即刻拍了拍席子恒肩头的灰尘:“啧啧,快去洗澡,才出门半天就弄得这么邋遢……”于是,她钻出席子恒的怀抱,刻不容缓地将他推进洗澡间。
正当席子恒卡在那欲说未说时,祁静鸢忽然跑上前抱住他小腿,开始耍赖:“静鸢也要和舅舅洗白白……”
席子恒这才注意到祁静鸢不知在哪滚得一身泥泞,他缓和一笑,将孩子抱起身:“你娘就是粗心大意,小泥猴跟舅舅去洗澡喽……”
当房门合起,叶思蕊不由长吁一口气……哥,对不起,不能说出来,虽然这对你很不公平,但你在叶思蕊眼中就是亲哥哥。除了爱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仲夏之夜
一家人吃完晚饭,席子恒洗了两个红彤彤大苹果摆在桌上,通常在这个时候,祁静鸢先吃完面糊糊,席子恒再用勺子刮下苹果沫喂给祁静鸢吃。
祁静鸢平日只等着吃,今天突然开始分配起苹果来。一个给舅舅,一个给自己,发现娘没的吃,所以重新分配,一只给自己,另一只给了娘。
叶思蕊见状开始逗他:“唉,舅舅好可怜,没有果果吃……”祁静鸢挣扎了一下,将自己的那份让给席子恒:“静鸢不吃,果果给舅舅!”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只有一岁半的孩子居然懂孝道,不禁令叶思蕊与席子恒感动得一塌糊涂。
席子恒探身蹭了蹭祁静鸢脑门:“舅舅没白疼你,静鸢真乖。”
祁静鸢得意地咧嘴大笑,叽里咕噜说了点什么,但没人听得懂。
席子恒笑盈盈地削起果皮,先将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叶思蕊,而后再伺候小家伙吃水果。
叶思蕊咬了一大口,忽然想起厨房还熬着中药,所以将苹果塞到席子恒牙齿间,而后匆匆忙忙地向厨房跑去。
当她端着药碗回来时,发现席子恒正手举苹果发呆,她本想拿回来继续吃,可席子恒见她走进,一下将苹果咬在嘴里,三口两口快速吃完。
叶思蕊看出他神色有些慌张,转身看向祁静鸢:“舅舅为何要吃掉娘的苹果?”
祁静鸢蠕动着小嘴,如实回答道:“不知,舅舅咳咳!……”
叶思蕊“哐当”一声将药碗放在桌面上,审问道:“哥,你是不是又呕血了?!”
席子恒则心虚地垂下眸,他不慎在吱吱面前吐过一口血,但谎称是肝火旺盛。
叶思蕊二话不说将席子恒拉起身:“你给我回房躺在,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长期咳嗽已不是好事,再吐血就更危险,席子恒现在必须放下手头工作好好调理身体。
“吱吱,我身子无大碍,咳咳……”席子恒手抓门板:“还未喂静鸢吃完水果……”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管。”叶思蕊驻足转身,凝视他苍白的嘴唇,郑重道:“如果你一病不起我该怎么办?哥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哥。”
席子恒注视她泪汪汪的眼眶,不自觉地松开手,跟随吱吱的步伐向卧室走去,他望着吱吱霸道的背影,不由发自心底,笑出。
回到房中,叶思蕊帮席子恒洗了脚,换了衣裳,盖好棉被,随后手托药丸一勺一勺喂起。席子恒很顺从地喝着药,时而发出几声闷咳,他的咳嗽已到达无法自控的程度,也许他的病情很严重,可他承认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因为每每见到祁静鸢,皇上的子嗣,他似乎就能预见吱吱离开的那一日。倘若吱吱选择了皇上,他即便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席子恒忽然拉起叶思蕊的手,黑眸中涌动着一丝渴望:“吱吱,我……”
叶思蕊替他拭去嘴角的药汤:“别说话,我什么都不想听,除非你答应我先把病养好。”
席子恒欲言又止地合上嘴,也对,他此刻一副病歪歪的状况也不适合袒露心声,可吱吱的心意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他真地很矛盾:“……听你的。”
祁静鸢屁颠屁颠跑进卧室,扑倒在床榻前,也许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眼泪汪汪地看着席子恒,他幼小的心灵也对生死有了些认知。死,就是要出远门,再也不回来。
席子恒将祁静鸢抱上床,抹去他脸蛋上的泪水,似乎读懂了孩子的心情:“舅舅不会离开静鸢,也不舍得……”
祁静鸢即刻破涕为笑,刚要趴在舅舅身上就被叶思蕊一把揪起:“哥,你先睡会儿,今晚我带静鸢去其他房间过夜。”祁静鸢被叶思蕊夹在腋下,小腿乱蹬:“我跟舅舅睡,呜呜……”
叶思蕊本来就心烦意乱,孩子一哭她更觉得闹心,她将祁静鸢放在桌面上,直视他教育道:“舅舅身体不舒服,没工夫伺候你,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祁静鸢瘪着嘴,低头默默掉眼泪,席子恒心疼地坐起身:“吱吱啊,静鸢才一岁半,你是否该对他温柔点?”
“我不管,男儿有泪不轻弹。”叶思蕊瞥了孩子一眼:“祁静鸢你是不是男子汉?”
祁静鸢点点头,又掉下一对眼泪。即便他还辨不清性别,但娘说是啥就是啥。
“男子汉不能整日哭哭啼啼的,会被人家笑话懂么?”叶思蕊真不是块当妈的料,听见孩子的哭声就要抓狂。
祁静鸢完全不懂的点点头:“娘,尿尿……”
叶思蕊无奈一叹,抱着儿子走出房门,走前还不忘警告席子恒不许起床,她会不定时检查。席子恒满口答应,他也有点怕吱吱,或者说宠着,反正他们家是女权当道。
叶思蕊把祁静鸢放在树坑下,随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随着暮色的降临,她的心情越发沉闷。祁静鸢提好裤子蹭在她腿边,叶思蕊将孩子抱在腿上,遥望一望无垠的天际,祁静鸢也跟着一同望去:“娘,爹在何处吖?”
“很远很远的地方,当静鸢想起爹时,你爹也在想你……”叶思蕊亲了儿子脸蛋一口,她不知别人的孩子在一岁时能听懂多少事,但她的儿子,领悟力非常强,又也许是心理作祟。
她以为傲的儿子,是上天送她的一份大礼,她承认有时候也会烦,但疼子之心她不会比任何一位母亲少。
祁静鸢慢悠悠地闭起双眼,小手交叉而握,爹,静鸢想您……
※※
虽夜色已深,但皇宫寝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祁修年伫立窗口遥望天际,因为他知道,他与吱吱在遥望同一片天,这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看看天,望望星空,闪烁的繁星宛若儿子的瞳眸,明亮又清澈。有时他真觉得自己够委屈,身为九五之尊,居然连出生一年半的骨肉都无缘相见,就因为他承诺过要等吱吱回心转意,他便要形单影只地在这深宫中苦苦等待。
小路子将一件披风搭在皇上肩头:“主子,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祁修年朝他浅笑:“朕如今这般望眼欲穿都是你害的。”
“怎怪奴才头上了?主子可不能这么冤枉奴才啊。”
“倘若不是你把假太监弄在朕身旁,朕怎会遇到吱吱?”
小路子顿感哑口无言,也对,那丫头是他引荐的,扰得皇上时常唉声叹息,但他可不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乃月老的安排。”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还真是专情种子,两年过去,居然还是对疯丫头痴心不悔,搞得后宫佳丽一片怨声载道:“主子,漫漫长夜,不如选个嫔妃侍寝吧?”
“没兴趣。”祁修年慵懒地依在床榻旁:“还不如找个会跳‘八雷’的给朕解解闷。”
“奴才早就打听过了,全朝上下就无人会跳那种舞,奴才猜想那是吱吱姑娘瞎跳的。”小路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吱吱,毕竟她还未嫁给皇上,更未受册封。反正这算本朝最离奇的一件事,疯丫头带着皇上唯一的儿子东跑西颠,皇上甚至任由那女子胡作非为。
“皇太后驾到——”
祁修年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起身,太后已步入寝宫大门,祁修年见母后半夜三更造访,便猜到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孩儿恭迎母后。”
皇太后虽已五十有余,但风姿卓越,气势威严,她开门见山道:“皇上,本宫别无他求,只期盼早日抱上皇孙,莫非偌大的后宫形同虚设?”
小路子吞了吞口水,太后气度宽宏,从未干扰过皇上的私密事,但也有忍无可忍的一日。
“一年,孩儿定让母后抱上皇孙。”祁修年回答得从容不迫,他也在考虑如何向太后交代此事,毕竟皇室血脉无名无分地流落民间却是差点意思。
皇太后小感震惊,若不是各宫各院日日吵得她心烦,她实在不愿干涉皇上的喜好。可是,皇上今年二十有四,再无一男半女引人遐想:“哦?哪宫害喜了?”
祁修年故作神秘地扬起唇:“还未册封,若能生出儿子再封不迟。”
皇太后下意识扫过四周一排宫女:“皇上莫吓本宫,害喜之人并非贵妃?”
“母后,您是想抱皇孙呢,还是更在意皇孙之母的地位呢?”祁修年坐在太后身旁,不紧不慢道:“孩儿与母后打个赌,若此女子生得皇子,那么无论皇子的母亲地位贵贱,孩儿册她为后,若是公主,那便不册封,孩儿还会将她贬为庶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