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布和卡鲁伊相对了一眼,决定不再打扰他,悄悄地退下。
殿门被关上,过了一小会儿,旭日东升,暖和的光从殿内的窗户洒落,在鲜明又模糊的光晕中,只见案几上摆着十几块同一规格的粘土版,每一块萨鲁都会反复的看。
笑沾着金色的阳光牵扯着他的嘴角,绿色的眸子温润地像是暖阳下的水面。
一块,又一块,他的笑也越来越浓。
看到最后一块,再没有下一块可看时,他的眉拢得紧紧的,折射的阳光都像是被夹断了,只留下一缕残波,魔王的脸倏地出现,惊得送早膳来的梅诺,当场冷汗狂流,腿脚像是被定住了,就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梅诺!!”萨鲁狂喊一声。
梅诺当下就把摆满早膳的托盘扔掉,跪倒在地--腿软所致。
“给我捏粘土版○1。”
注释○1:粘土版就相当于我们用来写字的纸,是土黄色的粘土所制,使用时将粘土捏成方块状,就能使用,如果粘土版在写的时候,字写错了或是需要修改,就可以将粘土版重新捏成一团,再捏出方块状,重新写就好了,就像橡皮泥一样,但是如果需要传递时,就要烘烤,变成硬砖块才能传送,通常还会加上封壳。
梅诺抖了抖,以为死定了,却未曾想到会听到这一句,顿时抬头愣愣地看着萨鲁。
“没听懂吗?”萨鲁见他不动,光是跪着,还摆出一副白痴状,动了气的低吼道。
梅诺这才清醒了过来,“我这就来!!”
他顾不得腿还是软的,蹒跚的走道案几旁,将用过的不重要的粘土版揉捏成一团,然后摆平,捏出一块方形,整了整四边,将它交给萨鲁。
萨鲁握着书写工具,看着空白的粘土版时,手僵持了一下。
要写什么呢?写很想她?还是问她好不好?或者提醒她该回来了?
有很多话,他都想写去让她知道,但他实在不擅长表达,真想写的时候,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最后,他只写了一句--把后面七天的信补给我。
大手一挥,交给梅诺,“给我送去希腊。”
梅诺接过,偷偷瞄了一眼,脑门上即刻挂起一颗豆大的汗珠。
陛下的信,真是非一般人能看懂啊。
*
月上西影,海面波光粼粼,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如明镜般折射了月亮的光辉,空中月,海中月,遥遥相望。阿尔缇妮斯站在甲板上,浮光丽影,银光围绕,风吹起她的银发,似月波闪烁,盘旋在双月争艳的夜色中。
卡尔站在她身后,凝视着水中影像,视线中的那一轮月,混杂着水的波动和银盘似的闪耀,风吹过海面,它摇摇晃晃,仿佛刹那间就会破碎,他仰望天空,星斗万千,明明灭灭,众星拱月下,就算是真月,又有多少能亲近。
月,就如她。
但,对他,她将不会是水中月,不会一触碰就消失,永远不再是梦里的幻像,他也不是真月旁边的星斗,他要拥有她,也只有他能拥有她。
夜风像柔软的丝绸拂过阿尔缇妮斯的面颊,今天的她,真是太高兴了,连呼吸都是甜的,回头看向卡尔,他还在,活生生的,有呼吸,有体温,他真的就在眼前,眼睛忍不住浮上一层水气。
“怎么了?”卡尔走近她,将手中的斗篷披挂在她身上,“不要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阿尔缇妮斯抓紧他的衣襟,眨着眼睛将泪水逼退,“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吗?”这句话从他出现开始,她就问了好多遍,心还是忐忑不安。
卡尔飞扬的眉一挑,手指抹去她来不及隐下的泪珠,“嗯,不会了。”眸色隐隐一暗,他补了一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卡尔!!”她扑进他怀里,想念了四年,未曾有一刻忘记他,他始终还是回来了。
这种拥抱卡尔不陌生,睽违了四年,她的温暖和香味,之前一直都是在梦里才会出现,像这样的贴近,实在让他难掩心中的渴望,手臂一缩,将她抱得更紧。
突然的紧箍,让阿尔缇妮斯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脑子里,心里,都因他的回来而雀跃。
“你离开了四年都到哪去了。”她找了他四年,却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周游各国。”他的手臂没有放松,牢牢地箍着她,下巴轻柔摩挲着她的发顶。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去了很多国家吗?是哪些国家。”她有些好奇的问。
“也不是很多,生计需要,有时候是跟商队一起旅行。”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阿尔缇妮斯想到他一个人旅行,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你还怪我吗?”他离开前,有对她说过,他爱她,当时的她拒绝了他,往事重提,她只想知道他释怀了没有。
卡尔没有回答,气息却凝结了起来。
“卡尔?”他的呼吸变了,她感觉到了。
仰起头,她看着他,他也正低着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阿尔缇妮斯似乎看到了他眼中流泻出来的纠结,月光太暗,她看的不是很清楚。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了。”他回答。
阿尔缇妮斯眼睛一亮,他的意思是已经释怀了,不怪她了吗?他回到她身边,就是告诉她,一切如昔,是这个意思吗?
“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去睡吧,海上的夜晚很凉,别感冒了,还有两天才能能到皮布罗斯,你要好好休息。”他的手将她身上斗篷围拢。
阿尔缇妮斯点头,想着他是那么关心她,一定是不怪她了。
还有两天就到皮布罗斯了,她都没来得及写信告诉萨鲁,不过没关系,到了皮布罗斯再写信告诉他吧。
本来船是要开到米特的,但由于亚述王夏尔曼的出现,卡尔认为到米特的一路上会有亚述的伏兵,提议改道去皮布罗斯,那里是赫梯的边境城池,会更安全。
他的顾虑没有错,她欣然同意了。
头疼的是如果萨鲁知道卡尔回来了,会不会发脾气,他的个性那么霸道,她怕两人会处不好。
卡尔却是不同的心境,还有两天才能到皮布罗斯,他真有些等不及了,她还不知道皮布罗斯现在已被埃及占领,到了那,就是他的天下。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兴奋和渴望让他不自觉的颤抖。
阿尔缇妮斯决定暂且忘记烦心的事情,和卡尔并走,回到船舱,“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很可爱的小家伙,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一个叫凯洛贝罗斯,一个叫阿尔玛,他们应该叫你舅舅。”她一直视卡尔为兄长,她的孩子当然要叫他舅舅,“还有……”她的话因为猛然感受到一股寒气而收止。
她看向卡尔,背着月光的他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能感到这个寒气是来自他身上,“卡尔?”
她说得那些,他都知道,她这四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每一件都清清楚楚,但当听到她说为赫梯皇帝生下孩子的时候,他的心快爆裂了,无数的痛与涩,妒与恨在心头翻滚。
忍,他必须要忍下去,在还没有到达皮布罗斯前,无论是什么,他都要忍下去。
握紧的拳里指甲狠力抠着掌心,划出道道血丝,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是吗?”他平缓地说道,简单的两个字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寒气又消失了,快得让阿尔缇妮斯只觉得是幻觉,“嗯,你一定会喜欢的。”
卡尔在心头冷笑,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的存在是一把利刃,只会戳得他心头难受,他们的存在只会提醒他,那个男人曾对她做过什么。
他要活剐了他,他痛了多少次,就剐多少刀。
只有这样才能解恨。
“我要睡了,晚安!”阿尔缇妮斯坐在床沿上说道。
“等你睡了,我再走,好吗?”卡尔走到她身边。
阿尔缇妮斯不以为意,以前他也一直都是这样,爷爷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是等她睡了,才回房休息。
好怀念啊。
她应承道,“好啊。”幸好丽莎早早被她撵去睡了,否则肯定会叽叽喳喳的。
躺上床,她盖上被子,卡尔坐上床沿,替她将被子再盖得严实些。
或许真是累了,她闭上眼,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卡尔听到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熟睡,不需要再压抑情绪了,表情也变得阴冷无比,像是冻结了的冰山,只有看她的眼神是暖的。
手指抚上她,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唇,恋恋不舍,温润的触感缠绕于指尖,让他心神荡漾,只是这样的碰触,就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俯下首,他吻上她的唇,不敢深吻,只是浅尝,蜻蜓点水般的一啄,却让他好不容易隐忍下的欲望,像火山一样的爆发。
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非人折磨,他拼命自制住想要得到她的渴望。这种渴望折磨不了他多久了。他会得到她的,但绝不是现在,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赫梯皇帝能给的,他一样能给。
猛然起身,他夺门而出。
夜凉如水的夜,他只能借着冷风,来吹熄心中的炙热的欲火。
快了,就快了……
*
海面上航行的船,不止有阿尔缇妮斯的船,也有一艘混乱不堪的船,混乱是因为船上有个不听话的皇帝,带着伤,还要上甲板,众侍卫忙里忙外,就怕他会倒下去,船上的侍卫将受了箭伤夏尔曼扶持到甲板上,月夜星空下,失血过多而惨白着一张脸的夏尔曼,看起来更像是魔魅。
“她要去皮布罗斯!?”他伸手扯过侍卫的衣襟,狠戾的问。
侍卫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点头回答。
夏尔曼脸色一变,气血上涌,不禁连连咳嗽。
“陛下,您还是先回船舱休息吧。”那突然的一箭,尽管没有伤到要害,但深入肩胛,
虽然已被取出,但没有疗伤的药,船上也没有医生,只是用棉布困扎了一下,血根本都没有止住,失血过多引起昏眩和发烧,让夏尔曼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站不稳。
伤成这样,他应该回亚述去,这次失利,还会有机会的,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侍卫告诉他,赫梯皇妃的船改道不去米特,而是去皮布罗斯时,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掐住了,惊惧不已。
难道她不知道皮布罗斯已经被埃及占领了吗?赫梯军队已经退出皮布罗斯境内,那里已经是埃及领地,难道她不知道吗?
还有,那个射箭的男人,到底是谁?
虽然没有看清,但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绝不是什么好人,是他提议的吗?让她如同羊入虎口般的去往皮布罗斯。
担心和焦虑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去关心她,但他放不下,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他就无法什么都不管的回亚述去。
肩上的伤,疼痛难忍,却还是比不上忧虑她的心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让他可以为她不顾一切。
不想深究,他只想救她。
“加快船速,我要赶上赫梯的船。”他命令道,希腊的护航船明天就应该回折返希腊,皮布罗斯是赫梯的边境,也是埃及的边境,希腊的船绝不会冒然进入。她身边只有那几个不顶事的随从,她的危险可想而知。
“陛下,您的身体……”忠心的侍卫不得不提醒,他的伤再拖下去,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夏尔曼冷声一喝,“这是我的命令!!”
侍卫不敢再反驳,只得去传达。
船速在他的命令下加快,如疾驰的箭,站在甲板上,他迎着海风,不住的咳嗽,心里的这份无畏,让他好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过。
猎户星座,在今夜也悄然亮起,闪烁于星空中,他一眼就找到了,四散的星子,在他眼里像是被划上了连接的线,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今夜,它为何有些黯淡,闪烁中还带着一抹悲凉,像是陨落前的最后挣扎。
*
第二日清晨,希腊的护航船就折返了,这是国家之间心照不宣的礼仪,送赫梯皇妃回米特是无碍,但皮布罗斯因属于埃及和赫梯接壤处,进入可能会引起埃及的猜忌,埃及是强国,绝不能怠慢忽视。
阿尔缇妮斯能理解护航船队长的顾虑,再三道谢,挥手与他们告别,临行时,不忘让他们告诉米诺斯,她很好,让她不要牵挂。
赫梯的三艘船,在奥利的命令下,直航前行。
站在甲板上,他显得忧心忡忡,丽莎见了,忙不迭的问道,“怎么了?”
“哦,是姐姐啊,你怎么不在皇妃身边?”奥利见她来到甲板,没有在阿尔缇妮斯身边,不由的问了一句。
“皇妃殿下和卡尔大人正聊得欢,我不想打扰他们,有四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丽莎吹着海风,一副挺享受的样子,船坐久了,晕船的现象也不药而愈了。
“是这样啊,卡尔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奥利由衷的说。
“你一脸忧色,到底是怎么了?”丽莎还没忘记,他刚才忧心的脸色。
“我是在担心,皇妃没有通知陛下改道去皮布罗斯,也没告诉他,我们回国的消息,我怕到时候……”他算是渎职之罪啊。
丽莎想了想,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你别想太多,陛下那么疼爱皇妃,她不过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这个惊喜恐怕会让陛下高兴得飞上天,到时候你什么罪都不会有。”皇妃的眼睛已经复明,又比原先提早了几天回赫梯,光是眼睛治愈这一项,皇帝陛下就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
奥利听了,也觉得很对,但还是有些不安,因为勇者没有回来,希腊出航前,他曾传书一封给皇帝陛下,上面虽然没有写皇妃复明和回国的事,但有写希腊王已欣然接受退婚的事情,至此之后,勇者就没回来。
就算皇帝没有回信的打算,勇者也会飞回他身边,但现在却没有回来。
这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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