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先还给我。”我先是惊喜,随后不忘抗议。
“这是什么?黑糊糊的,婉然,你怎么什么都敢吃?”他皱了皱眉头问。
“我哪有,不过这个味道还不错,还给我。”我索性伸手去抢,幸好我住的这里从来就没什么人会来。
他的手轻易地就把我和咸菜阻隔了开来,依旧皱着眉,却似有点不信地说:“这个能吃?”
“当然了,不信你尝尝。”我的好脾气就要消失了,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连个咸菜都不认识,还问能吃不能吃。
胤祥没有松开钳制住我的大手,但是,却很听话很小心地将手里的咸菜递到了嘴边,小小地尝了尝之后,顺手就把剩余的丢了出去,很不满意地说:“跟盐一样,不能吃。”
看着我恋恋不舍地目送我可爱的咸菜,胤祥的眉皱得更紧了,他问:“你平时就吃这个吗?”
“是呀,我从小就经常吃。”我的嘴非常忠于我的心,诚实地做了口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是因为我吃够了每天油腻的菜,时不时地换口味呀,于是赶紧又说,“不是,也不是,这是我特意弄给自己吃的。”
五十九
“你从小就常吃这个?”不知为什么,胤祥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难过,甚至是心痛的神色,他说,“你阿玛和额娘就经常让你吃这个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不知道胤祥的哪一句话触动了我那比别人宽很多的神经,脑海中竟浮现出了来古代第一天的情形,那个用大巴掌招呼我的贵妇,那个我所谓的家和家人。
我很想告诉胤祥,为了我酷爱咸菜的事情,我的父母没少生气,怕我吃的没有营养,不过,我还是喜欢,我喜欢吃咸菜,喜欢吃他们不让我吃的各种垃圾食品,甚至,喜欢事事和他们对着干,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在他们眼前让他们为我烦恼,没想到,这么一个天真的愿望,竟然也已经是一个奢望。
真的,我竟然很想大哭一场,看来我今天真是吃得太咸了,也喝了太多的水,竟然有了想哭的感觉,这可不太像我,我从来不会在人前落泪的。
用力眨了眨我有些模糊的眼睛,再看向胤祥时,我已经克服了大哭的冲动,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久别重逢,应该开心地大笑才对。
“你什么时辰回来的,宫里也没听见风声。”我转移话题。
“也是刚刚才回来的,皇阿玛直接去了畅春园,命我和太子回宫休息。” 胤祥的目光闪动,终究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刚刚回来,你怎么不去休息,这一路也够累了吧,回头给我讲讲路上的见闻吧,我还没见过泰山呢,也不知道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是怎样的,以后有机会告诉我好不好?”我的心情从多云又转为了晴,开始感到心向往之了。
“好呀,只要你想听,随时都可以。”
胤祥温柔地笑了,我发现,他们兄弟几个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像,但是温柔无害的时候,那笑容,却都是那样的柔和,让人觉得从心底里舒服起来。
“那你还不快回去休息。”我推了推他,其实是我自己,有些累了,想回去睡觉,又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还没有回去住处,就先跑到这里来了吧?”
“嗯。”胤祥老实地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那是找我有事?”我呆呆地问,可是,他能有什么事情找我呢?
“……”胤祥没有说话,倒是认真地看了看我。
“没事我就先走了。”看他好像也没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我决定还是先回去歇一会儿,这一天也够累了。
“婉然,”他在身后叫住我,“我……这个送给你。”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了。
我站着没动,只见一只大手从身后出现,手掌上,托着一只精巧的吊坠,深绿色,很精巧的一朵小莲花,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便会被深深吸引住的东西。
“好漂亮,是什么做的?”说话间,我忍不住轻轻触摸了那温润的吊坠,手感好细腻,沉透如玉却又不是玉,好像抚摩凝脂的感觉。
“是泰山上的一种燕子石,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胤祥高兴地说,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他的脸上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是那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快乐。
“怎么会不喜欢,我不知道有多喜欢呢,谢谢十三阿哥。”我笑着说,看来这一趟出门,康熙对这个儿子果然是很关照的,回来第一眼见到他,我就觉得他看起来有了些不同,不过当时精神都集中在别处了,现在才发现,眼前的少年,眼底曾经深深的忧伤和自卑,竟然渐渐被一些别的神情冲淡了,夕阳之下,眉眼间尽是我从没在他这里见过的神采。
“加油呀!”我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其他人听了会觉得奇怪,但是我们却都明白的话,一笑跑开了。
这天晚上,我却失眠了,还是来了这么久的第一次,大概是茶水喝得太多了,我有点苦恼的想,心里总像悬着什么一般,甩不开,放不下。
几乎是辗转着到了天亮,只在天亮前,才朦胧地睡了一会儿,耳边却总似听到有人在喃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婉然、婉然……”我想用力捂住耳朵,但是总不能够,我阻止不了那声音的侵袭,是谁在叫我,是谁?
天刚刚放亮,我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我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人,甚至可以说,早起简直和要我的命差不多,不过,今天,我就这么躺在床上,困得要命又睡不着,实在也挺要命的。
六十
披上外衣,看着一旁的床上,碧蓝睡得正香,我不想吵醒她,只能出去待会了。
站在院子里,东方的天已经白了,只是太阳却隐在云里,看不到,我挥挥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有了出去走走的冲动,说实话,大清早在紫禁城里晃悠是个什么滋味,我还真不知道呢。
跑出宫门,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盲目地乱走是不好的,红红的宫墙间窄窄的甬道里呼呼吹着北风,让我瑟缩了一下,还是回去吧,院子里站会儿也好过在这吹风。
刚一转身,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好冰冷,那种寒冷透过他的手臂和胸膛,传递到了我的身上,让我止不住的颤抖。
是谁?我挣扎着想要回头,但是,却被紧紧地抱着,不能动弹。
总有一盏茶的时间吧,一张同样很冰的脸靠了过来,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蹭着,如果不是天多少算是亮了,那我现在不是在尖叫,估计就是晕倒了,因为惊吓过度。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后的人让我觉得熟悉,非常的熟悉,甚至不必再回头了。
“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我轻轻地问他。
“……”回答我的是一滴冰凉的水珠,在这个时候滚落到了我的脖子上。
“十四阿哥,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挣了一下,回过头来,是他,这一刻,他的眼中晶莹一片。
“你怎么了?”我轻轻地用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心却如同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似的,胀胀的疼痛。
他看着我,依旧不语,只是那样看着我,眼里竟然是一种悲伤到了绝望的神态,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整天只知道笑嘻嘻的调皮孩子,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知道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很难受。
“你……”我很想问他,究竟怎么了,是昨天的事情让他误会了,还是……可是,他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在我刚刚说了一个字之后,他忽然吻住了我,顺便封住了我的全部话语。
这不再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是一个饱含着狂乱绝望的吻,狠狠的,不允许我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不能退缩。
大脑是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该果断地推开他,但是,却用不上力气,他的伤心、他的痛苦,似乎都在这样的接触中,点点滴滴的传递给我。
是我伤害了他吗?
……
过了许久,他忽然放开了紧紧拥着我的手,有点喃喃自语般地说:“对不起,婉然,对不起,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再问他,他已经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我,自己跑掉了。
没来由的,我的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总是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只是想哭。
那天我始终在想着十四阿哥的事情,想着他的平空出现,想着他没头没脑的话,只盼着当完差事,就去问他究竟怎么了。
只是,这一天,我终究没有去成,因为宫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索额图被康熙下令圈禁了起来。
消息传开的时候,我才发觉,连每天必来的八阿哥今天竟然也没有露面。
傍晚,吟儿忽然私下嘱咐我们几个宫女,没有允许,不许私自外出。我知道,这不是她的意思,而是良妃的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禁止我们离开宫里,但也多少猜到,良妃在这个很微妙的时刻,不想招惹任何的麻烦上身。
这次南巡,路上康熙和太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得而知的,不过,康熙忽然对索额图出手,倒还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索额图倒台是在一废太子前后,却没想到,废太子的苗头,竟然这么早就显露了出来。
我不懂政治,但是当年看电视的时候,也曾听说,康熙看着明珠和索额图党争,却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种帝王之道,那么现在呢?他果断出手,也是一种帝王之道吗?只是索额图一倒,太子的地位就开始摇摇晃晃,原本对帝位不抱希望的其他皇子,难免会忽然觉得有了曙光,我不相信精明如康熙,会看不到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那么,这以后的手足相残,是康熙也始料未及的,还是他早有预谋的呢?这都是帝王之道的一部分吗?我忽然觉得很冷,入冬了,这紫禁城里北风呼呼直灌,真的很冷。
梦回大清?恍然如梦第三卷
六十一
第八章 情根深种索额图的事情似乎很快就被后宫遗忘了,每天到时辰吃饭、该当值的时候当值、没事在屋里睡觉或是索性绣个手绢之类的,日子却也自在。
八阿哥参与政事的次数越来越多,或者说,是康熙越来越多地让他参与到政治当中去了,于是,他得空在这边陪着良妃闲坐聊天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更不用说像以往那样在我面前来回晃荡了。
只是,只要我在跟前服侍,就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的脸。
让我唯一有点郁闷的是,他的时间紧张起来,似乎连九阿哥、十阿哥也跟着忙了起来,已经是好久不来了,没了可以捉弄和拌嘴消闲的对象,我的生活当然也就格外平淡了,淡得一点味道也没有。
重要的是,这些天,我也没有十四阿哥的消息,他虽然娶了妻子,但毕竟还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心里的事情也没有个掩饰,那天他匆匆离去,我真的很担心他闯出什么祸来。不过,上头又吩咐我们不能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干着急。
今天不必当值,也不知我们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我和碧蓝永远不会同时闲在这里,这不,好容易我休息了,她却整天当值,屋子里空空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天气越来越冷,不过各宫份例的碳火都是有数的,良妃那里尚且不是很多,何况是分到我这里了,一般我和碧蓝只在睡前才笼上火盆,暖一暖屋子,现在青天白日,只能尽量把自己埋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就能暖和很多了。
无数次的经验证明,天气一冷,人就格外容易困倦,这不,手里的书连一页也没读上,人已经倚在床头围着棉被睡着了。
是什么,暖暖地,柔柔地在我的头上移动,好痒呀,我忍不住伸出手来推了推,触手柔软,分明,分明……我的眼睛猛地睁开,刚刚的感觉是摸到了一个人的脸没错,当然,那摸到的不是我自己的脸,因为感觉不对呀。
眼前,是一个人环着的手臂,江南进贡的金绣,没有烦琐的花纹却简洁大方,宝蓝色的绸缎,永远给人水样的感觉,清爽舒服。这件衣服我不止一次地见过,是八阿哥胤禩最喜欢的,至于眼前被我依偎着的人,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醒了?”声音在背后问。
“嗯,八阿哥怎么会在这里?”轮到我纳闷了,最近他不一直很忙吗?
“额娘出去了。”他回答我,顺带一收手臂,将我和棉被一起收到了怀中,他永远是那样的暖和,即使是在寒冷的空间里。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让人看到……”我不安地挣扎,现在他半靠在我的床上,这样抱住我,姿势是说不出的暧昧,如果被人看到,那后果是怎样的,还真不好设想。我还没活够,当然要让自己快点脱困了。
“你什么时候能乖一点呢,你这个磨人的丫头。”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轻柔地说,语气里竟然有那么一种浓浓的宠溺在其中。宠溺,天呀,我一定是还没睡醒,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乖一点?干吗说得这么恶心,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接近让我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有点麻麻痒痒的,心里竟然也是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为了摆脱这样的感觉束缚,我只好硬硬地开口了。
“你……”背后,他明显被我的粗鲁言语顶得一愣,半晌,才悠然地靠在我的耳边,低低地说:“婉然,我现在才发现,要是哪天你忽然不说这么煞风景的话,恐怕我还会不习惯,怎么办呢?嗯?”
“什么怎么办,就凉拌呗!”我决定装傻到底,他今天的语气,其实也不止是今天了,还有他的行动,都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给我,我并不是真的傻,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眼下我只能企求,蒙混一天是一天罢了。
在紫禁城里待得久了,别的没见过,怨妇却是常常见到,皇宫是个没有真爱的地方,感情在这里是最廉价的东西,却也是我仅有的东西。我并不准备用这对我来说无比宝贵的东西,去交换荣华富贵或是半生安逸,我只决定要好好保护它,留给真正懂得珍惜的人。
六十二
至于那个人是谁,倒不重要了,会是谁呢?细数我眼下认识的人,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对了,还有未来的雍正皇帝,算来也是认识的,会是其中的谁吗?这些为了江山将要殊死一搏的人们,如果真有缘,能参与他们虽然短暂却辉煌的人生,即便是要随着受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