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应了一声,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我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腰间的墨玉玉璧。看着西沉的太阳,又是一日了。如今已是七月,在路上耽搁一月,怎么找也得赶在深秋之前回到国都,也就是说,大概就是这几日就得动身了。这么久不见,若是有事做还好,一闲下来,脑子里全是皇帝。他有想我吗?
我立在院中,心里怪难受的。重重一叹,君北羽,我好想你,你想我么?会想我么?你……爱我吗?
阳光渐渐黯沉下去,东边已有点点星辰闪耀。入夜了啊,因着临水而建,老宅湿气有些重,故此,植物长得很好。我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天空,四月皇帝原定的寿宴被取消了【1】,平安那小妮子肯定不舒服得很。我听说叶海花教了她一首歌,这下也没机会唱了。
“姑娘,可别坐这里,地上凉。”舜英要扶我起,我摆手拒绝:“不用了,一会子婉姐姐就来了。”
舜华笑道:“现在日日都是周家姑娘,仔细安姑娘她们吃味。”
我白她一眼:“她们才没那么小气呢。”何况我与婉韵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平安她们虽是与我要好,可也是比不上的。
我正想着,只见光影中管家领着一人而来,那人穿着一件胭脂色长裙,右手执一柄团扇,整个人在暗淡的光线中是那样的纤弱美好。我笑道:“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婉韵身形一滞,缓缓上前,笑道:“我看你这嘴,真是愈发油了,连我也敢轻薄了是不是?”
我起身迎她,笑道:“阿弥陀佛,我可是夸你呢。老天作证呢,我是将你视作亲姐姐的,来日就愿咱们一起被撂了牌子,好嫁到一处去。”
婉韵忍俊不禁,笑容极为美艳:“我倒是无所谓,你也无所谓么?要是……”她伸出手指,在我面前划了一圈,“到时候可别伤心。再说,那位都送了你什么了?”
我脸上发烧,道:“你再说,我可不理你了!”
她忙告饶道:“我错了可好?也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今晚好好玩一回才好。”
我点头,仍是道:“我看姐姐才是油嘴,往日你可不是这样的。”
她含笑,戳我脑门:“其实有时想想,倒还是好凄凉……平白无故的就要去让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选,只是谁让人家是皇帝,咱们是秀女呢?”
我听她答非所问,不免也觉难受。我与婉韵的心境定是不同的,若我入宫,无非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愿,可是婉韵呢?她对皇帝一点了解都没有,她若是入选,家世容貌出众如此,不被针对才有鬼的。
我不说话,倒是婉韵笑起来,拉着我道:“咱们走吧。就像往日一样,去汝河边看萤火虫。”
我心子猛地一颤:“汝河边?”
婉韵握着团扇,点头道:“忘了?咱们小时候不都在汝河边看的?”
我强笑起来:“姐姐,我……我不敢……”
“不敢什么?”婉韵不解的看我,又拿了锦帕给我擦手,“颜儿,怎么手心都出汗了?”她顿了一顿,奇道:“你……怕水?”
我连气息都是乱的,忙慌慌的点头:“我怕,你不知道……”
“那就不去了,咱们出去走走就回来。”婉韵轻笑,“可惜啊,现在萤火虫正好,照得整条河都好看。”
我苦笑道:“可惜我去不成了。”
“没什么,前些日子日头太大,你也没能好好的看看咱们汝南城。”说着,牵着我走出楚府,楚府临河而建,自然看得到汝河周围站了好多人,都是对着河的。
“都是来看萤火虫的?”我不禁讶异。
婉韵微笑颔首:“是啊,这个时候,萤火虫最好了。城中也安静,咱们去小逛一圈可好?”
我笑道:“正好,安安静静的,才不妨碍我们说些体己话。”
这时候的汝南城中果然是没有什么人的,几乎满城寂静,隐隐有些萧索之意,但就只汝河畔,火光冲天,连天都映红了。婉韵拉着我向前走,笑道:“不过,今日怎么不见楚大哥?”
我“啊”一声,玩心大起,道:“谁知道呢?从回家开始,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挽住婉韵的手臂,“姐姐,你说,不会哥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整日忙着去求亲呢。”
婉韵神色一僵,笑得有些牵强:“我怎能知晓……”
我拍手笑道:“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喜欢我哥哥,别是一心想做我嫂嫂,所以才不对选秀上心吧?”
婉韵的脸庞在微光中泛着令人遐想无限的粉色:“颜儿!不许胡说!”
我笑得极为开心:“你要实在不好开口,我替你说了,正巧我早早的就想有个亲嫂嫂了,要是你我更求之不得!”
婉韵犹是气不过般狠狠捏一捏我:“你可别胡说,咱们哪里能想着别人?”
我吃痛之下正要叫出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像是拔剑出鞘的龙吟声。此时城中寂静得很,这声音格外清晰。我转头看去,一个黑色的物体跃在半空中,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明摆着就是来杀人的!我脑子里顿时像是一团浆糊,还是婉韵反应过来,将我拉着朝前跑去,急道:“还愣着作甚?”
我这才回过神,忙不迭跟着她跑。我是做了什么孽!偏偏老是遇到要杀人的!城中寂静无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些走吧!只是一看那人就是轻功不弱,我和婉韵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跑得过?不消片刻那人已然跃到我们跟前,拦住了去路。
我顿时一惊,这人的黑衣装束,像极了那日追杀冥焰的人……我正想着,婉韵已然横在我面前,纵使害怕,我听到她的声音仍是平静:“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似乎根本不想跟婉韵纠缠,沉声道:“我对你没兴趣,我要你身后那个女人。”
我一愣,要我?我怕得很,兀自镇定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不用多管,只要乖乖跟我走,否则……”那人声音嘶哑难听,一面说一面朝我们走来,手中长剑转了转,在夜色中都能映出刺眼的光芒来。
我心里叫苦不迭,为什么不叫上舜英舜华啊,吾命休矣……婉韵紧紧握着我的手,指尖在我手上画着什么,好像是字……跑?
我刚反应过来,点头:“知道了。”
婉韵露出笑容,立马拉着我转身向回跑。那黑衣人啐了一声,极为轻蔑:“不自量力!”
我们哪里肯管他?下一刻,我却觉得我左手手臂一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忙低头看,手臂上被开了道口子,正止不住的出血,在夜色中分外妖冶。婉韵见我忽然停下,正要看我怎么了,我便听她痛呼一声,黑衣人正用剑指着她,剑尖划破婉韵白皙的脖颈,形成一股极细的血流。
我正要看她,婉韵却是分外不卑不亢:“要杀就杀,何须多言?”
那黑衣人并不理她,低头看我道:“你跟我走,我就放过她。”
“好。”我想也不想,“你先放人,我再跟你走。”
婉韵急急地拉住我:“不成,你不可以跟他去。”
我看着她笑:“不要紧的……”话音未落,那黑衣人身后响起楚弈淡然的声音:“你有那本事带走她吗?”
我不由大喜,正要叫“哥哥”,却见其身后根本没有人。幻听了?好死不死的,现在幻听?我正无语,只听见金铁相撞之声,黑衣人的长剑已经被拦腰斩断,而我与婉韵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虽是背对着我,但我哪里认不出来是楚弈?只是他身上散发着我无比陌生的……杀气?!
黑衣人见有人来助,啐了一声,掷下残剑转身施展轻功想溜。楚弈冷笑一声,手中已掷出一道长虹,如此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出那剑在闪着光华,只怕就是所谓“可谓之神兵”的龙渊。
我忙慌慌的扶着婉韵,她脸上全是汗水,看来不管再怎么强作镇定,也不是不怕的。我和婉韵都有伤在身,一时手忙脚乱,等听到楚弈柔声唤我,我差点叫出来。
楚弈似乎被我逗笑了,拉起我和婉韵,低声道:“快回去。”
我忙点头,经过黑衣人的尸体时,还是止不住的恶心,黑衣人身上插着一把剑,那剑仍是在泛着寒光。看那长短,恐怕有一部分都刺入地下了,污血满地,让人恶心得很。
等回了楚府,叔公见我和婉韵狼狈至此,忙叫人找大夫去了。楚弈随后赶到,说了情况,可将叔公婶子们唬住。我与婉韵的伤口都不深,看来黑衣人只是想要我跟他走,并不是要我性命。谁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时间来抓一个女人?况且他们是想要抓冥焰吗?那……
一夜无眠后,天光熹微我便起身了,在院中见了楚弈,我顶着黑眼圈,怎么看都是一脸狼狈。楚弈歉意道:“颜儿还是吓着了?伤口还痛么?要是哥哥早一点赶到就没有这些事了……”
我摇头笑道:“要不是哥哥赶到了,只怕颜儿早就被抓走了。只是我不懂,上回那些人是要抓冥焰,这回怎么改成抓我了?”
楚弈皱着眉头,道:“颜儿,你身上那方很像蟠龙墨玉的玉佩呢?”
我一愣,将瑶光玉魄取给他看:“这个吗?”
楚弈眯起眼,半晌后露出笑容来,道:“以后去哪里都不要一个人去。”
我点头道:“谁能想到他们在城中敢杀人?”
“在天子眼皮下都敢杀人,遑论在汝南了。”楚弈柔声道,看着我的目光满是歉意,“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白白受了伤。”
我笑道:“没有,跟哥哥没有关系啊,是那群贼人……他们是谁啊?”
楚弈目光深沉如海:“是红日国的人。”
红日国……类似日本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是为了抢瑶光玉魄?
“只怕……罢了,颜儿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我乖乖点头,我倒是不怀疑这点,但是,那群人抢瑶光玉魄的话,那也就一定会抢蟠龙墨玉,叶海花……
那日午后,我不顾叔公阻拦,忙慌慌的朝昨日遇险的地方去。汝南城中还算是繁华,此时小贩未散,我本以为有那么一具尸体在,肯定早就闹翻天了,但等走近了,才见除了地上有一条深深的沟壑,正是昨日龙渊刺出来的,莫说尸体了,连血迹也没有。楚弈昨日是跟我们一起回去的,就算是晚了,也不过十分钟的事,他怎么做到的?难道……我又想起那日在客栈中看到的黑衣人,还有别人,在替楚弈清理尸体及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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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颗珊珊下月轮
我担心着叶海花,急得很,故此,几乎是在出事的第三天,我们就上了路,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就回了国都。还没去傲雪山庄看叶海花,自己就先病了。
婉韵自然是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楚弈给她安排住在里沁芳居最近的厢房中。大夫说我是受了些凉,静养几日就好了。我心中急得很,只能叫舜英替我去看看,顺便将上回应承冥焰的剑送去。
婉韵倒是替了舜华来照顾我,我笑道:“你可别,我可不敢叫你这未来的皇后娘娘亲自来照料。”
她也不理,笑道:“我不亲眼看着你好起来,哪里能放心呢?”说着,拧了帕子给我擦脸。
我一把握着她的手腕,道:“姐姐,好姐姐,你去吧,一会子过了病气可不好。”
婉韵挣开我的手,细细将我的脸擦过一次,才淡淡道:“要是怕过病气,我才不来呢。”
我只能随她去了。
我躺了几天,总算是好了,正好天气彻底凉了。婉韵最喜欢在沁芳居中的凉亭中沏杯热茶,而后一日不动了。她倒是万分从容的向哥哥讨书看,周家书香世家,自然是真心喜欢看书,而我,大多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我虽是怕,但也只能陪着婉韵一起在凉亭中,笨拙得很的学习刺绣。楚婧颜本身不太擅长这些,我更是一窍不通,婉韵不厌其烦的从头教我,我倒是很愿意学,只是每次都以满手的血洞而告终。
好不容易将线穿了进去,第一针就扎到食指上,血珠立马冒了出来,我恼得很,索性放下不再练了。
婉韵本是在看书,见我如此,抬眼笑道:“又扎到手了?给我看看。”
我无所谓的抹去血珠,笑道:“没事,不过一个血窟窿而已。”
婉韵笑看我:“难为你了,不过女子还是学些刺绣好。”说着,将我放下的绣品拿去,调笑道:“以后想要送香囊,可别找我给你做啊。”
我涎着脸笑道:“哪能啊,才不做些丢人现眼的事。”
她只笑不语,针线在手中上下翻飞很快绣品上已勾勒出轮廓来,看样子像是一双鸳鸯。我不觉含笑,婉韵亦笑道:“等你嫁了,我就送你怎么样?”
我笑着横她一眼:“少来,你嫁了再说吧。”
正笑着,舜华来说是平安来了。我点头,低声笑道:“看吧,寂家小祖宗来了。”
还没说完,身后已传来平安的声音:“楚姐姐,你才是小祖宗呢!”
我忙笑着转身道:“来了?”
她撅着嘴,老大不开心的样子,疾步走进凉亭,道:“姐姐,你竟是在人后编排我。”
我笑着告饶:“我错了,你可别气,快坐,舜华上茶,要最好的。”
舜华素来活泼,笑嘻嘻的端来茶,我恭恭敬敬的捧给平安,笑道:“姐姐给你赔礼了,妹子宽恕则个。”
她掌不住笑起来,又紧绷着脸,目光转向了婉韵,眼中闪过惊艳,脱口道:“这姐姐好美……”说罢,又像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咳了一声,“容姿甚为出众。”
“以色事人,又能得几时好?”婉韵浅笑着,“内在才是最美的。”又起身一福,“寂姑娘。”
平安红着脸,倒像是慌了手脚,起身还礼:“周姐姐。”
我笑道:“怎么样,我婉姐姐可是出尘若仙?你看看这气质,咱们学得像么?”
婉韵摇头微笑,轻声道:“又胡说。”
我笑嘻嘻的:“我又不与外人胡说。”
平安坐在我身边,一直好奇的打量婉韵,眼中羡慕赞许之意早就流露出来。婉韵只对平安微微一笑,继续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