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仅仅是受人指使才杀了李妈妈,刑罚自是难免,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在。你仔细斟酌一番,到底是我的话真实性高些,还是你主子刚才那番话能凑效。魏全,机会在这里,你要懂得把握。”
楚皎梨一双寒冰的眸子放射出精湛的光芒,若三月骄阳的鹅黄的光线丝丝缕缕进了魏全细小的眼中。趴在地上的魏全神魂打了激灵,他忽然灵台清明,楚皎梨的话语久久盘旋在他脑海中,把握机会,对把握机会!
“是大公子指使我干的,当时我气力不怠,大公子还帮了我一把。”魏全双目中投射出清明的光来,把事情交代了。楚庭瑞愤怒地瞪住他,想要上前踢他一脚时,看到这个平日阿谀奉承的魏全倏忽间伟岸了不少,一时怔愣住了。
“你个狗奴才,不要命了!”侯氏怒声喝斥道,保养得宜的双眼此刻爆发出狰狞的光扭曲了她的五官,令人望而生畏。
“奴才,奴才该死,该死!”魏全在道尽心中隐藏的话后,一阵胆寒自心底升起,他亦是不明白为何在望进大小姐的眸子时,一时气血上涌,不甘心就死的念头一时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说出了他最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侯氏上前,一只玉手遥遥指着趴伏在地的魏全,威吓道:“魏全,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你要知道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杰儿,李妈妈可当真是魏全杀的?”楚付杰一瞬间有种要踢死这个儿子的想法,但他以最快速度冷静下来,既然事以纰漏再试图掩盖于事无补,得尽力将影响降到最低。将责任推给魏全是目前唯一的途径了。
可偏偏楚庭瑞跋扈惯了,杀个把的奴才,他向来不放在心上,那日他有事缺钱,恰好碰见李妈妈同母亲伸手,拿了一笔钱。他一不做二不休,尾随其后,命魏全杀了她,搜罗走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只是不曾想最重要的一块玉佩却遗失了,害得他不得不求助于姐姐。
“哼,不过个奴才,是我命魏全杀的,李妈妈那老货挣扎时,我还拿棒子敲晕了魏全才掐死了她。”
“瑞儿,你给我闭嘴!”侯氏急急上前,想一把掩住儿子的嘴,但已是晚矣。
“孽子,孽子——”楚付杰自然不把李妈妈放在眼中,但郑管家在,他好歹要留些脸面,若是传出他儿子草菅人命的流言,与他最是不利。
楚皎梨抿嘴一笑,楚庭瑞自命不凡,向来高高在上,瞧人亦是从鼻底下看,楚付杰便是有些脑子,也奈何不了有一群没脑子的人跟着。
“父亲,女儿忘了提醒您了,李妈妈早在出秦府时,外祖母就命人去官府消去了她的奴籍,早在很早之前,她便是一介良民呢!”
“你为何不早说——”楚付杰闻之,头猛地一阵眩晕,这个大女儿是有心的吗,可看她那纯真的眼神,无辜地说着忘了提醒,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个女儿心中所想。
这消息若是牵动了楚付杰对她的怀疑,那么与侯氏,楚庭瑞而言,那便是晴天霹雳!
“你个贱人,敢害我儿——”侯氏一下子爆发了,一再告诫自己忍耐,可若李妈妈是良民,儿子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楚庭瑞亦是一脸愤怒,他不介意杀死一个奴婢,可杀害良民,那罪名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好得很啊,看不出来,这个楚皎梨手段倒是厉害了麽。姐姐一再警醒他,要提防住楚皎梨的无声攻击,可他偏不信邪,结果被她一步步拉入了圈套中。
整个过程,看似她不怎么说话,却总能引导所有人朝着她期待的结局上靠拢,待他一冲动将事情说出来后,她再乘胜追击,狠狠打击。
这个人平日不是久待蒹葭院不问世事麽,她是如何能够如此掌握住每个人的性格特点的?看来,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楚老爷,想不到府上一个小妾也敢辱骂嫡出大小姐,这楚家规矩还真是极好的!”郑管家站起了身,挑起英眉,不悦道。
“你——”侯氏气急,她好歹是圣上御旨赐的平妻,平日谁敢这样鲜血淋漓地揭开事实的真面目,也只有丞相府的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偏她想骂,楚付杰一个锋利的眼刀子剜过来制止了她。
“莫怪,莫怪。在下日后定好生肃整,望郑管家莫往心里去。不知你今日所来是为何事?”楚付杰在官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稍有提高的,他明显看出郑管家这是有意力挺自己的大女儿,言多不过自取其辱!
“楚老爷,我家相爷有意与贵家大小姐结为百年好合,今儿特指派在下前来奉送上定亲信物。”郑管家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只细小锦盒,递给楚付杰。
他语出惊人,深深震撼住了在场的几人,一时无人反应过来。
首先出声的反倒是一直忍住怒火的侯氏,“小女身份低下,怕是高攀不上当今权倾天下的丞相大人!”
她从未想过要将这个扫把星,这个贱人的小贱种给嫁出去,她恨不得早早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楚皎梨,听闻丞相大人要娶这个她恨不能现在就杖杀的小贱种,灵魂中的恨意生生折磨得她双目冒出血红的光芒来。
若是楚皎梨不死,她要将她嫁给全天下最低贱的人,让她一生都活在屈辱痛苦中,要是嫁了谁都不敢惹的丞相大人,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看她今天一副要治死瑞儿的态度,一旦有了大靠山,日后她的一双子女该如何自处?先如今她能够拿捏住的也不过她的婚事而已,若这事都不能如愿她该如何发泄心中的怨恨?
楚付杰一惊,之前不是说她已同丞相大人签订了契约吗,若是如此,一年的命,相爷要娶她,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在他惊疑之下,缓缓打开了那个锦盒,一道流潋的紫色光华从盒中流逸而出,深深打动了他久已干涸的心田,那是怎样的一个宝贝,饶是他早已见惯了秦家富甲,亦是不得不为之心动!
“此名为紫凤天和玉指环,据传是仙家宝贝流传至今。天下仅此一件,我家大人拿来送给楚大小姐作为定亲信物,想必不至于辱没了楚大小姐。”郑管家一脸谦和,宛似谦谦君子,丝毫不见之前的嬉笑怒骂之态。
“蒙丞相大人看得起,送小女子如此贵重物品,这倒是难住了小女子送什么回礼啦!”楚皎梨嫣然一笑,她的话明明白白地提醒呆愣住的众人,她已经在变相地应承下丞相大人的求亲。
“不行。我不答应这门亲!门第相差太大!”侯氏声嘶力竭吼道,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郑管家早已投靠了楚皎梨,今日之事瞒是瞒不住了,无论如何她也要阻止这门亲事。
“我们大人说了,他的婚事他自己定,同样大人希望贵府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之类的东西不要胡乱插手楚大小姐的婚事!若是此事今日得不到他满意的答复,他明日定将亲自上府请贵府一干人等进相府306号囚室喝喝茶!”郑管家毒舌的习性同他家大人有得一比,这话气红了侯氏的脸,惊吓住了楚付杰的魂,二人呆立片刻,率先反映过来的楚付杰连称不敢,当即应下这门亲,最后在郑管家目光灼灼的注视下,依依不舍地将手中锦盒交给了楚皎梨。
这般霸道的求亲方式,自古以来绝无仅有,便是一直叫嚣着不同意的侯氏在听见那句306号囚室喝茶的花顿时气焰熄灭了,变态的丞相大人,谁知道306号囚室有什么令人生不如死的玩意儿!
送走了郑管家,楚付杰挥退了侯氏母子二人,独留下一旁淡定喝茶的楚皎梨。
“你同丞相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付杰心乱如麻,一直在计较的心此刻不得安宁,他要得到确切的消息。
“父亲,女儿说过了,丞相大人看中了女儿!您还有事吗?女儿乏了,要回房休息了。”楚皎梨双眉微蹙,起身之间,一抹笑意悄然开放,若初春的迎春花,娇艳,充满生机。
☆、0029。崔姑姑来
郑管家走之前带走了魏全,美其名曰帮楚老爷解忧,但实则不过是帮楚皎梨撑腰而已,担心侯氏杀人灭口。他将人交给了京兆尹,京兆尹不敢怠慢,查案严谨,几次传唤楚庭瑞,证实了主仆二人杀害良民,按律魏全处以死刑,但念在认错态度诚恳,判流放千里。至于楚庭瑞,永久取消其考取功名的资格,判半年劳役。侯氏心疼儿子,哭上荆国公府,荆国公亲自出面,拿一笔不菲的钱财代替了楚庭瑞的劳役之刑。事毕,侯氏与楚皎梨之间已达不生不死之局。
夜半三更天,暗夜的烛光摇曳,昏黄,柔和的光线栖息于楚皎梨侧脸上,旷古亘今的寂寞沧桑自她身体中沁出,感染了整个房间的宁静,喧闹不已的沉默令墨霏玉白息了声响,她们耳聪目明,早在楚皎梨起身时,便清醒过来,本想问小姐有何需求的。
当初,楚付杰夫妇将所有的关爱投注在楚妙仙姐弟身上,特别是楚庭瑞。侯氏凭借荆国公府的地位,不断地给儿子铺路,原本无真才实学的楚庭瑞一步步走上官途,青云直上,直到最后坐上了正一品大员骠骑大将军的席位。而他正是楚妙仙身后最牢靠的助力。现在想来,楚妙仙能够一步步走上皇后的宝位,楚庭瑞在其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她那时为何蒙蔽了双眼,居然一直瞧不出这一家子人的狼子野心?最后的惨痛经历是在惩罚她当初的过错吗?
至今想来,她做得最错的便是没有好好保护她的歧儿!楚皎梨在思念的瞬间苍老了,坚硬了,挺直了腰杆。
歧儿,你等着,看母妃如何给你报仇,杀尽欺你辱你之人!
楚皎梨按住胸口的藏着心脏的位置,那里时不时的抽痛在时刻提醒着她,她活着,还没有变成失去理智的厉鬼!
“进来吧”
饱含着无尽的沧桑,疲倦的声音若划过天际的流星破碎了夜的寂静。
墨霏玉白一怔,她二人虽醒来,但一直毫无动作,居然被发现了?巧合吧。
进来房中,星火燃烧下,身着白色中衣的楚皎梨端坐在桌边,手中刚写好了一张字条,叠好,合同那块命案中的玉佩一起放入荷包中递向玉白。
“你跑一趟,亲自交到丞相大人手中!”
“是。”
玉白接过绣有一只海棠的荷包塞进怀中,出了门。
“墨霏,你去办件事!”楚皎梨同样递给她一张字条,“按这上面的去做。”
她记得在不久之后,那块地将会被买走,有个富户在地中撅出了一箱金银财宝,消息传遍京城,轰动一时,引起一连串的动土翻土事件,人人脑海中都存着挖到宝贝的奇思妙想。
得到命令的墨霏亦走了,烟柳被玉白点了昏睡穴,一时半会醒不来,楚皎梨当作未曾看见,几个丫头之间的机锋不断,她不是看不明白,也同样要考校下这两个丫头的心智,以目前看来,甚得她意。
天明时分,玉白墨霏纷纷回来,烟柳恰好醒转,便起身伺候楚皎梨起身。
用过早膳后,窗外金灿的阳光穿透了窗棂,投影在地板上,一条条的金芒规则地照射着狭小的房间,映衬着整个屋子橘黄一片。
“小姐,丞相大人已经派遣了人手,准备过来翻修蒹葭院了。”玉白绞过一张帕子递给她净手,边走边道。
“嗯。”楚皎梨眉头微动,应道,她当然知晓赵祎荀定能够承下她要求的事,因为她并不是无偿的,那块玉佩,可是个好东西。
这几日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楚妙仙要将李妈妈的死往伊人身上扯,还设那般多的局来迷惑众人,初始她以为是要伊人来给楚庭瑞顶缸,可越想越不对。因为仅凭一块玉佩就认定楚伊人杀了人,证据是不够的,因为现场留下太多破绽,根本无法给楚伊人定罪。整个事件都透漏着一种令人无法言语的波云诡谲。
久思之下,她在当场看到过楚庭瑞的目光在她以及几个丫头身上搜寻了良久。那时,她不明所以,以为是楚庭瑞对她没印象想要重新认识她一下,后来一想又不对。
如果说,楚庭瑞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纨绔,那般跋扈无头脑,那么她定然是无所怀疑的。可她太明白这个人的真实本性了。
那一世,初始他表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嚣张性子都令人喜欢不起来,可当他手握兵权之后,那锋利的眼神,冷酷的表情都不是一日两日能够装出来的,那是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而且在端木兆夺嫡过程中屡立奇功,足以看出他不是个花架子。
那么,他到底在看什么?
楚皎梨仔仔细细将整个事件回顾了一遍,一个物件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中,玉佩。印着“伊”字的玉佩。
这块温润的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脑中倏忽间灵光一闪,这块玉当初不是放在端木兆的书房中吗?她那时不小心碰了一下,差点摔了它,为此端木兆还大发雷霆。能够得到他这般护眼珠子样的珍惜,定然不是简单的一块玉佩。以她对端木兆的了解,这个人极端自私冷酷无情,那时的自己还有着利用价值,他断不会在那时为了无关紧要的东西惹怒她。那时,她以为是哪个女人的贴身物件,忍住酸楚问他是不是她要有个妹妹了,端木兆笑着回答,你别疑神疑鬼,这东西在关键时刻有着大用途。
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赵祎荀,只要他能够寻出它背后的东西,那于他不就是好东西了麽,区区修个院子,算是便宜他了。
“小姐,崔姑姑来了。”烟柳细步打了帘子,迎进了一改往日艳丽装扮的崔梅萼。
“崔姑姑——”楚皎梨难得露出一脸纯真的笑容,在她心目中,崔梅萼在她成长过程中扮演着亦师亦母的角色,给了她不少温暖。
“皎梨,姑姑今儿是来同你辞行的!这次全亏了你,姑姑才能逃过一劫。”崔梅萼想到上次的险况后怕不已,想到她这个平生喜爱的徒弟险些被那些个黑心的人给害了,眼泪抑制不住地如断线的珍珠滴落下来。
“姑姑莫哭!”楚皎梨上前一步,拉住崔梅萼的手,替她擦拭掉涌动的泪水,也只有这个同样悲惨的女人会真正心疼她了。
楚皎梨挥退了几个丫头,请崔梅萼坐下,给她到了杯茶,缓和下她的情绪,那红红的眼眶流露出来的悲伤,亦是感染了自己,不由有些激动了。
“梨儿,姑姑原本以为觅得情郎,得知他被楚夫人抓住,为了救他,险些害了你,可谁知——”崔梅萼眼角的泪充盈饱满,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