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屋里只有丫环仆妇,那便也罢了,偏偏韦氏还在,她的身份又不比十五姑太太低,这退下二字,可就有些羞辱的意思了。
韦氏当场脸上变色,凤目含怒,待要发作,却见华灼背对着十五姑太太对她连连合掌,这才强自忍耐,道:“灼儿,远来是客,泰老夫人又是你的长辈,好好招待。”,
说着,当即扬长而去,竟也不理会十五姑太太。她这一走,屋里的丫环仆妇包括泰么么、刘姆搪都十分知趣地退出了正房。
“哼,不知幸匕数!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教养出好儿郎来。””
十五姑太太一拍椅柄,脸色十分阴沉。
华灼只觉得一脑门子都是冷汗,十五姑太太性情刚强无比,韦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人撞到一起,不出问题才怪。
“伯娘就是这样的脾气,姑太太你别恼她灼儿代她给你陪不是了。””
她试图打个圆场,不料又惹得十五姑太太生气,瞪着她道:“她是你哪门子的伯娘,赶紧给我改了,称她一声伯母都是抬举她。””
“姑太…是我一定改…,只是…”,华灼一脸为难,心里只叹自己倒霉,但还是努力想劝十五姑太太不要太过跟韦氏过不去,“只是庄二老爷毕竟是我爹爹的上首,侄孙女儿也不好太过得罪庄二夫人的,请姑太太多多休谅。”,
啪!
十五姑太太又是一拍椅柄,怒道:“你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我更生气,听说前此时候你们托荣昌堂的二小子到处打点,要去江南郡谋一任府尹原本我与你姑老太爷都说好了,等吏部下了公文,就把你们一家子接过去,可你那个死心眼的爹是怎么回事,非要留任淮南府,那破地方有什么好?。”
“呃…””
华灼没想到十五姑太太连这事都知道,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罢了,我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你等哪日见到你爹爹,我再狠狠骂他。
华灼知道十五姑太太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连忙道:“姑太太,这不怪爹爹,爹爹也是一心为民,他的任上出了砒漏,自然是尽力弥补那新安江…,每每隔几年便泛滥一回,如今那堤坝便如纸糊的一般,若是明年河水一涨,只怕就要溃堤到时候两岸百姓,不知多少要受其害……”
“行了不用替你爹爹开脱,你当姑太太我就不懂得道理……”,”十五姑太太挥手止住华灼的解释,看向她的眼神已是柔和了许多,“难得你这么孝顺,这次就放过你爹爹……”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你爹这人,品性才学没话说,只是太迂,说好听了那叫刚直,说难听了,就是死板,否则凭他一介探花的身份与才华,又岂能年年得不到升迁。”,
老实说,十五姑太太对华顾的评价还真不错,但华灼岂能听她贬低自己的父亲,轻声辩道:“也不尽然,爹爹的政绩还是有的,只不过吏部考评,年年得不到优等,只能怪天意弄人。””
她嘴上说天意弄人,但暗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政绩是有的,考评得不到优等,这哪里是天意弄人,分明是小人做祟,故意压制荣安堂的发展罢了。
十五姑太太又怎么会听不出她暗里的意思,瞪了她一眼,道:“自家无用,倒要怪到天意上,须知人定胜天,你爹爹若真是个出息的,天都压不住他。”,
所以说到底,还是华顾没本事,他若真有本事,天都压不住他,何况区区一个荣昌堂。
“是,姑太太说得极是,侄孙女儿受教了。””华灼撇撇嘴,明显是不赞同,但也不想跟十五姑太太再辩下去。
“你这丫头,我晓得你口服心不服…””
十五姑太太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转而却露出一抹笑意。
华灼赶紧笑嘻嘻地给她添茶,讨好道:“姑太太,口渴了吧,请吃茶。””
十五姑太太吃了茶,才神色一肃,道:“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搬到你这里来住?”,
华灼一愣,知道终于说到正题了,连忙道:“灼儿愚钝,请姑太太指教……”
说她心里不奇怪那是假的,秦家在京里有宅子,十五姑太太住到荣瑞堂就已经很让人奇怪了,现在还非要撤到她这里来,要说是不满意她跟庄铮之间的事,也算个理由,可这理由毕竟太过生硬,十五姑太太辈份再高,也是荣瑞堂里已经出嫁的女儿,怎么样都管不到她这个荣安堂的长女身上,尤其还是婚姻大事,哪怕是老祖宗开口,都比十五姑太太更名正言顺此。
所以,对十五姑太太到来的真正目的,华灼还是很怀疑的。
“真是个傻孩子,白生了一副熊胆儿,却没长颗七巧玲珑心。”,十五姑太太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生生坏了老祖宗的好事,真以为她能饶了你不成。””
“啊…””华灼这才明白十五姑太太的意思,顿时眼圈沁一红,起身下拜,道,“姑太太爱惜灼儿…我、我……竟不知…”,”
十五姑太太不是来瞎揽和她的婚事的,而是来护着她替她挡住老祖宗的怒火。这样的恩情,竟让她一时间无所适从,这一世,连同上一世,除了父母之外,都从不曾有人这样爱护过她,替她遮风挡而。
“起来,我平素最见不得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儿。”,十五姑太太一把扯起她,“这回只是教你学个乖,日后行事,多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别以为有个庄家护着你,那个老糊涂就不敢动你,别忘了,这桩婚事,荣昌堂身为本家,说话也是有分量的,你惹恼了她,这婚事能不能,变数可就大了。再者,说到底,庄家啥也不是,若是前阵子让他攀上镇国将军那门亲,指不定还能抬一抬家世地位,可眼下庄家不过是仗着有个吏部主官在,那老家伙已经快五十多了,身体又不太好,还能蹦达几年,一旦庄家倒了,你就惨了。”,
华灼知道十五姑太太说得有理,她原是已经做好打算,一旦华宜人被救出来,她立刻就远走高飞,回准南府去,以免遭到老祖宗的打击报复,却还真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庄家将来会怎么样,她虽有些在意,但并非关键,这几次的相处,庄铮的处处照应与维护,让她深感心安,既然她已经认定了庄铮,那么就不会轻易改变。荣安堂也许再也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但最坏的境地已经过去了,没有庄家的助力,顶多也就是维持原状,不会变得更差,那么她还怕什么呢刁
“姑太太,灼儿给你添麻烦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姑太太的爱惜之心,灼儿铭感五内,却不能再教姑太太为了灼儿而得罪老祖宗,等宜人姐姐出来,灼儿便回准南府去。至于庄家……不论将来如何,只要他不负我,我亦不负他。
她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是真的不想连累十五姑太太。
“真是死心眼儿,与你爹一个样。”
十五姑太太骂了一声,却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道:“庄家那个小子给你灌了什么**汤,我与你说得这样明白,你还认定了他?八丫头,只要你点个头,姑太太给你做媒,给你另选一个家世好、相貌好、人品好的如意郎,比庄家那小子强十倍。””
华灼哭笑不得,感情十五姑太太还真打算把庄家撇开,给她另找个靠山啊。
“姑太太,婚姻之事,父母做主,是爹爹亲手把灼儿托给了庄二夫人,灼儿又岂敢不遵父命。”,
总不能说是她自己相中了庄铮吧,未出阁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没办法,她只好抬出华顾来,虽然华殒把她托给庄二夫人的时候,并没有明说我家闺女给你做儿媳妇之类的话,但十五姑太太显然是不会知道其中内情的。再说,当时那种情况下,其实华顾已经是有这样的意思,只不过没有明着说出来,显然还是心中有疑虑,但韦氏是什么人,很干脆地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饭,现在满京城的名门望族,恐怕没有多少人不知道庄家大房要跟荣安堂联姻的事了。
第202章 出了差错
第203章 宜人归来
第204章 凤佩之秘
第205章 证明自己
“姑太太……”
华灼泪水盈眶,原来十五姑太太一直都关注着荣安堂,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只是上一世、上一世又为什么对荣安堂袖手旁观?是了,江南郡离淮南府足有四百里之遥,上一世荣安堂出事太突然,而且当时她那样任性无知的脾气,十五姑太太恐怕也失望得很,自然不会太过关注她,再加上当时流民四处作乱,她被下人带着往青州府逃命,十五姑太太就是有心想救,一则时间上来不及,二则也无处去寻她。
“傻丫头,快把眼泪擦干了,你连大嫂子都敢对着干,还要在我跟前掉眼泪不成。”十五姑太太笑骂了一句,拿了帕子亲手给华灼拭泪。
“姑太太的恩德,灼儿无以为报,请姑太太受我三拜。”
十五姑太太原想拦她,但见她神色坚决,倒也坐直了,生生受了这三拜。
待再坐定时,华灼才从脖子上把血佩取了下来,轻轻抚着背面那“承吉”二字,心思一动,让七巧取了朱砂泥和白纸来,把凤佩沾上朱砂泥,在白纸上轻轻一按,只见上面“承吉”二字清晰可辨,围绕着二字的是一道飞舞的凤纹,仔细看去,这凤纹倒似一个篆体的“安”字。
“姑太太,这印鉴应该不只一面吧?”华灼低头看着印鉴,在凤纹之后,似有断裂,这印鉴并不完整,当初她收到凤佩时,就怀疑应该还有一只龙佩,此时看这印鉴纹路,更是确信了这一点。
十五姑太太并不正面回应,只是道:“当初六哥交给我的,只有这只凤佩,并言明凭凤佩可找回荣安堂隐藏的家业,具体的方法隐藏在蜡丸中,今儿就一并交给你,要不要取回家业,你自己做主。别说我不曾提醒你,你父亲是个迂直的,这事儿最好不要让他知晓,免得害了他。”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只胭脂盒般大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置着一枚蜡丸,郑重地交给华灼,并道:“当初六哥将这蜡丸交给我时,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言下之意,她从来没有看过蜡丸里密封的内容。
华灼接过蜡丸,低头沉思,十五姑太太的话里,透露出一个更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六老太爷当年只把凤佩交给了华宜人的曾祖父,而蜡丸却一直留在身边,为什么?要知道光只有凤佩,是取不回荣安堂的产业的,还要有蜡丸里藏着东西才行。是六老太爷信不过华宜人的曾祖父,还是担心事有不密,华宜人的曾祖父会被抓回来?他唯恐两样东西同时落入荣瑞堂的手中,这才特意分开保管。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她也就放弃了,六老太爷已经过世几十年,谁能知道他当时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这块凤佩和蜡丸都回到了荣安堂,六老太爷泉下有知,亦当瞑目。
“姑太太,六老太爷的子女,如今何在?”
有恩报恩,六老太爷对荣安堂有此大恩,华灼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打听其子女的消息,将来若有机会,必定要报偿一二。
不料十五姑太太此时却神色一哀,旋即露出几分愤恨之色,道:“休要再提,六哥便是被他那两个不肖子生生气死的,你莫因六哥便对他们顾惜,这两个不肖子,只恨六哥心慈手软,当初没生生扼死他们于襁褓之中。”
华灼愕然,正待追问,却见华宜人悄然对她使个眼色,然后道:“已经不早了,灼妹妹,还是让姑太太早些歇息吧。”
华灼只得压下满腹疑惑,跟着华宜人一起起身,道:“姑太太,这么晚了,灼儿便不打扰,明儿一早再给你请安。”
十五姑太太也无心再留她们,挥手让她们去了。
待出了正房,华灼才扯住华宜人的衣袖,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原本猜测六老太爷是被荣瑞堂逼死,现在听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倒教她迷糊了。
华宜人轻叹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当年,六老太爷原本是想把凤佩传给自己的儿子,不料他们……竟为了不被荣瑞堂赶出门成为旁系,就向荣瑞堂告了密,六老太爷当时就被气得病倒,亏得早有准备,连夜把凤佩交到我的曾祖父手上,又派人送曾祖父远逃汝南。此后,荣瑞堂就一直借那两个不肖子的手,逼六老太爷交出凤佩,没几年,六老太爷被两个不肖子活活逼死,幸好当时秦姑老太爷出息了,带着姑太太回娘家探亲,六老太爷与姑太太是一母同胞亲兄妹,荣瑞堂也不敢拦着她去见六老太爷,于是六老太爷临终前,就把蜡丸和凤佩的事情交托给了姑太太,荣瑞堂猜到凤佩在姑太太的手上,就巴巴地把姑太太拉了回去,可是姑太太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秦姑老太爷这些年又步步青云,深得圣眷,荣瑞堂就不大敢再逼姑太太了,至于那两个不肖子,六老太爷仙逝之后,荣瑞堂就把他们扫地出门,不知去向了,这次老祖宗大寿,他们也没来,恐怕是日子过得很是不如意,根本就没能力来巴结荣昌堂。”
华灼听了,只是沉默,直到带着华宜人回到秀阁,才喟然叹息,道:“荣安堂亏欠六老太爷良多,两位叔叔虽是不肖,到底还是六老太爷的骨血,我必要遣人去寻他们。”
华宜人淡淡道:“你这又妇人之仁了,那两个不肖子逼父致死,怎配为人,我劝你还是早早罢了这念头,小心他们赖上荣安堂。”
“宜人姐姐,便要委屈你今儿晚上与我同榻了,明日我再让下人替你准备房间。”
华灼转过了话题,并不与华宜人争辩,她相信六老太爷九泉之下,并不希望两个儿子过得不好,父母之心,便是如此,上一世自己那样任性,可是爹娘仍是宠她由她,哪怕明知因她的任性会使荣安堂失去本家这株乘凉树,也还是照着她的心意去做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位堂叔也不知流落到哪里,能不能寻到还要另说,所以与华宜人争论也无益,等找到了他们的下落,再争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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