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不必大办,但只要葬在老太爷和太夫人的坟边,让二老九泉含笑,便也足了。”
给方氏请了安后,华仁开始交待华顼的吩咐。
方氏点头,道:“老爷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二老坟旁,已准备好墓室。”
“老爷还说,二姑奶奶的棺椁能回到荣安堂,小姐居功大焉,入葬前,可开棺让姑侄见一面。”
方氏脸色一变,惊道:“这如何使得。”顿了一顿,才又道,“只怕要惊扰了二姑奶奶,还是免了吧。”
华灼也是惊得不轻,珏姑姑死去多年,棺椁中只有白骨一副,虽说是她的亲姑姑,但父亲这个嘱咐还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华仁不紧不慢道:“夫人小姐不必害怕,二姑奶奶得天之幸,玉体一直保存在寒冰棺中,不腐不朽,宛如生时。这是老爷的交待,自不会使小姐为难。”
华灼一怔,整个人都傻了,寒冰棺?这是皇后、太后归天之后才能享有的,难道说,这些年珏姑姑的尸骨一直都被当今圣上小心呵护着珍藏着。是了,定是如此,怪不得当年找不回珏姑姑的尸骨,根本就是被藏了起来。
方氏也想明白这一点,脸色变得怪异起来。这么说来,华珏的棺椁被送回来,也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来,圣上一直没有把她的棺椁送回,直到今天才这样做,又是为什么?老爷说女儿居功大焉,定要她们姑侄见上一面,又是为什么?
“灼儿,你若害怕,不看也罢,这事儿娘给你做主。”
“娘,爹爹既然交待了,女儿便不害怕,且珏姑姑的风采,女儿只有耳闻,未曾亲见,今日能得一见,无憾矣。”华灼挺了挺胸,她不怕,真的不怕,那是自己的亲姑姑,哪怕就是变成了白骨,她也不会害怕。
女儿自己愿意,方氏也无话可说。
灵堂上,棺椁并未下钉封死,方氏摒退了旁人,然后华仁上前,轻轻一推,棺椁盖便滑开一半,露出了里面的寒冰棺。
华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跪下,叩首,心中暗暗道:珏姑姑,侄女儿来看你了,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父亲、母亲顺心如意,无病无灾,保佑荣安堂从此无风无浪,子孙昌盛。
祈愿完,她才起身,走近棺椁,才靠近三尺之地,便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再往前,便见寒冰棺宛若冰彻,晶莹剔透,透过棺盖,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躺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发丝黑亮,肌肤柔嫩,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仿佛只要一声呼唤,她便能睁开眼睛,绽开笑颜。
“珏姑姑……”
华灼只觉着心中发酸,寒冰棺中的珏姑姑,与她一般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时,可是却……咦?眼角的余光,突然撇见一抹血红,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块血玉,被安置在了华珏的胸前,上面雕刻的形状却不是凤纹,而是一条盘龙。华灼深吸了一口气,脑中那点模糊的地方,豁然开朗。是龙佩,这块血玉就是她原先猜测想的龙佩,当初枯月大师问她是不是要取回龙佩,她坚决不要,而是请枯月大师将龙佩送归宗府。
现在看来,枯月大师已经完成了她的请托,而当今圣上也取回了龙佩,只是如今帝位稳如泰山,圣上不再需要这块龙佩,而且睹物思人,想到当年便有一位风华少女因此而无辜送命,龙心黯然,只怕也是有些后悔愧疚的吧,正好父亲华顼为社稷立下大功,有功便要论赏。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是华灼就是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一二,恐怕是圣上召见父亲时,父亲没要别的赏赐,只请求圣上帮助寻回珏姑姑的尸骨,不对,父亲并不是这等小气之人,当时父亲的请求,一定是要求大葬京中所有乱葬岗的无名尸骨,做法事超度他们的亡魂。圣上有所感念,再加上愧疚,终于赐回了珏姑姑的尸骨。
不过珏姑姑毕竟未及册封就被仗毙,而且还背了污名,不可能入葬皇陵,只怕这尸骨也是圣上心愧之余,悄悄地藏了起来,至于用上寒冰棺,应是圣上的一片私心,其中真情有多少她不知道,但见珏姑姑的尸体被保存得这般完好,便可知应是不浅的。这大概才是圣上发还珏姑姑尸骨的真正原因,人死,终是要入土为安,珏姑姑留在圣上手中,终是无名无份,而且连入土为安都不能,等到圣上百年之后,更是连祭扫的人都没有。华顼来信要求此事秘而不宣,也是因着寒冰棺的缘故,若让人知道华珏以寒冰棺入葬,荣安堂一个违制越上的罪名跑不了。
而父亲特地交待要让她们姑侄见上一面,为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块龙佩,龙佩之事,不能宣之于口,就连二管家华仁,虽是心腹,亦不能告之,所以父亲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让她见一见珏姑姑,而是让她看到这块龙佩,只要看到龙佩,华灼自然就能明白父亲的意思,那就是龙佩不能跟着珏姑姑入葬,必须取出来。父亲之所以没有取出龙佩,一则是人在京中,不好当面违了圣命,二则也是龙佩置于珏姑姑胸前,父亲虽是嫡亲的兄长,到底是不好伸手碰触到妹妹的胸口。
“二管家,我要多陪珏姑姑一会儿,外头下葬的事情,还有劳你多费心。”
华仁目光略有些怪异,但也知趣地没有多问,揖手告退。华灼轻吁了一口气,在心中暗道一声“得罪”便去推寒冰棺的棺盖,唬得方氏忙拦下了她,道:“不可对你姑姑不敬。”
华灼低声解释道:“母亲,这块龙佩不能随珏姑姑下葬。”
方氏一怔,转而也醒悟过来,正是,这块龙佩是个祸根,女儿当初毅然将它归还宗府,正是为了不再沾染皇家事,可不知为何,这个祸根今日竟随着二姑奶奶的棺椁又回到了荣安堂,谁知道哪一日宗府突然又要索要这块龙佩,如果让它随着华珏一起下葬,他日岂不是还得挖坟开棺,这便也罢了,到那时万一不慎,暴露了寒冰棺,就又是一项罪名。
“还是你想得周全,怪不得你爹爹特地嘱咐你要与二姑奶奶见一面,竟是为了这个,快快,赶紧取出来。”方氏急急地伸手,一想不对,又向棺中的华珏祷告,“二姑奶奶,咱们姑嫂虽从未见过面,却是真正的一家人,今日为了荣安堂后世安宁,不得不打扰你,还请你莫要见怪。”
把话儿说周全了,她这才帮着女儿一起推开寒冰棺的棺盖,取出了那块龙佩,然后赶紧又把棺盖盖上,同时连外面的棺椁盖也一起合上。
“二管家,下钉吧。”
待华灼把龙佩藏好,方氏这才把华仁又唤了进来,棺椁一旦下钉,便再也不可开启,宫彩,啊不对,现在是华沁宫了,披麻戴孝,跪在了华珏灵前,一边哭一边烧着纸钱,虽知她的眼泪都是假的,但见她如此卖力,华灼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外面堂前的空地上,大作法事,敲敲打打的声音,穿破了夜空,传得很远很远。
寅时前,华珏的棺椁终于下葬。立碑时,因无法具名,只得留下了一片空白,只在角落里,立碑人处写上了华顼的名讳。华灼亲手为自己这位薄命的姑姑洒上了最后一把坟土,拍手直腰,正见东方露出了一抹鱼线白,仿佛预兆着什么。
果然,就在华珏下葬后不过半个月,喜讯终于传回老宅,父亲华顼这次述职,不再外放,直接出任翰林院,授龙图阁学士,专司草诏之职,这个官职品阶并不高,不过是个从四品,但却是能时时面见圣上,参与政事,而且还是专司草诏,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荣安堂果然要腾飞了。
方氏整天挂着笑脸,开始频频走访九里溪的各大乡绅,她们母女很快就要进京,留下老宅这么大的产业,不搞好乡里关系怎么行,就连华灼也没闲着,邀了各家的小姐们,今日一小聚,明日一大聚,很快就博了个热情好客的美名,再加上她在郡城参加雅集,虽然是半途离开,但最后留下的那幅《五言》,还真的帮她出名了,少不得又是一个独具慧眼的美名,传到九里溪,她的名声越发地高了。
倪玉离开江南郡前,本想来看她,却未能成行,最后只给她送回了那幅《五言》,并另附一封信来,言道必会往淮南府一走,拜访那位杜小姐。当时华灼正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没有给她回信,只派人送了一方自己亲手绣的帕子做为别礼。
第327章 再次入京
第328章 挖个墙角
第329章 过眼云烟
第330章 请是不请
第330章请是不请——
就在主亻卜几个说着及笄礼时,方氏与刘嬷嬷也正在●量这事儿,除了处置那些收回来的产业之外,华灼的及笄礼,就是荣安堂最重要的事儿了。 ~
“夫人,若在老宅时,把乡里那些的夫人、小姐们都请来捧个场,这及笄礼办得风风光光倒是不难,只是如今在京中,咱们荣安堂属初来乍到,相熟的人都没有几个,荣昌堂又是面和心不和的,老祖宗性子难揣,六小姐的及笄礼她都硬拖着没办,只怕也是不肯让惠夫人、惠少奶奶过来的,连个体面的客人都没有,这及笄礼可就难办了。
女儿家的及笄礼,是一生中除了出嫁之外最重要的大事,代表着她已经成年,一般的寒门女儿,办及笄礼尚且要郑重其事,遍请乡邻,何况是荣安堂这样的豪族女儿,及笄礼上请不到几位够分量的夫人、小姐,宴席不摆个百八十桌,都不好意思见人。这还只是场面而已,其实及笄礼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相看,女儿家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与不好,旁人怎知,旁人不知自家女儿的好,又怎么能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当然,华灼已经订下亲事,所以有没有人来相看她,倒也不重要,可是方氏不这么想呀,庄家那位大夫人实在可气,不让她知道自家女儿的好,不让她知道自家女儿不是除了庄家就没人要,方氏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所以女儿的及笄礼,她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安堂有个极好的女儿。最好有几家不知情的人家上门来提亲才合她的心意。
“即使难办,那要想法子办,客人的事,我来想办法,刘嬷嬷你只管把那一日的大小事宜都安排好,别出了差错,教来观礼的客人们看了笑话。人手不够,就去伢行采买几个,尚有两月余的时间,也来得及调教。”
方氏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寻思,老爷在京中也有段时间了,怎么着也该有几个相好的同僚,等晚上自己细细问了详情,便去那几家拜访,有了交情,请他们的夫人、小姐过来参加女儿的及笄礼,应是可行的。
然后又想,女儿在京中时也与几家官宦门第的小姐相好,虽说离京一年,也不知交情还余下几分,但也可试着请请,但有一、二家的夫人小姬肯过来便也能添些体面。
最后又想,荣昌堂的人怕是请不来,但华焕的媳妇儿也应有一二知交好友,可惜梁氏家世低了些,不过是个皇商的出身,与她相好的人,多半也是商户出身,只能算是凑个数热闹热闹了。
“这些琐事儿夫人只管放心我虽年纪大了腿脚慢了,但眼睛还亮着心里也明白着,再说还有七巧那丫头帮衬呢,必定能办得妥妥贴贴。”刘嬷嬷拍着胸脯应承着。
方氏听她提到七巧,不由得笑了,道;“七巧还没嫁呢,你倒先抬举着她了。”说着,又沉吟片刻,“眼下入了京也算安定了,阿福大了,七巧的岁数也到了,等灼儿的及笄礼过后,挑个好日子,就把这两个孩子的事儿给办了·嬷嬷你也早就盼着抱孙儿了吧。”
刘嬷嬷顿时喜笑颜开,道;“都是夫人恩典。”
“刘嬷嬷······灼儿的及笄礼,我兄嫂那边你看······”笑过之后,方氏忽地思及一事,再开口便有些为难。
刘嬷嬷怔了一下,半晌才犹豫着道;“若是不请,确实有些失礼,只是······我怕夫人见了舅老爷、舅夫人,又要犯心疼病了。”
方孝和和姚氏夫妻俩个,也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方氏干笑道;“自得枯月大师点化,我这病根儿已是去了·这一年里,再没犯过病。 ~”
刘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夫人心里还是偏着兄嫂,是要请的了,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再多话,便道;“夫人拿主意便是。”
方氏自然知道刘嬷嬷心中不大愿意,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到底是灼儿的舅父,若还在青州便也罢了·偏如今都在京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传出去不大好听。”
这话也在理儿,荣安堂入了京,这事早晚方家会知道,若到那时让方家俩口子寻上门来闹腾,还不如自己先把礼数做足,外甥女的及笄礼,不请舅家的人来,确实也说不过去。
等到晚上华顼回来后,用过晚膳,方氏才把他请入屋里,把自己决定的事情说了,华顼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女儿已是将要长大成人了,一时间竟中唏吁感叹起来;“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方氏难得见到一向古板严肃的丈夫扁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偷偷一乐。没察觉妻的异态,华顼已经在琢磨着,京中有哪些同僚与他交好哪些同僚又是与他同年,哪些可以论得上乡土之谊,大有要发贴子把这些人的家眷都请过来观礼的意思。
女儿的及笄礼,一定要办得越热闹越好,这也是他身为人父的责任啊。
为了华灼的及笄礼,荣安堂上下可以说是都积极地准备起来,却只有华灼自己安若无事,倒也不是她不在乎自己的及笄礼,而是她上一世已经有过一次及笄礼,虽然当时身在舅家,落魄无助,那个及笄礼办得简陋之极,连一个观礼的人也没有,可到底还是经历过了,所以早就没了那种兴奋期待的心情,如果不是母亲坚持要大办,其实她觉得只请一、二知交好友过来观礼就足矣。
不过既然母亲这么重视,华灼也不好真的当没事人一样,所以她还是往过去几个京中好友的府上走了一趟,请自去邀请她们观礼。
头一个去的自然就是程府。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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