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两日五贞都有些恍忽,四喜是过来人,知道这丫头快要许人了,难免有点神思不属,让她跟出来,也是心不在焉,索性就没让她出来。
华灼怔了半晌,看来府里是真的人手不足了,连弟弟屋里缺的人都要母亲身边的丫头来顶上,还是个快要许人的,等等,刘嬷嬷先前好像说,母亲正犹豫着从绘芳园里调人手,还是从家生子里挑几个补进府来,她忽地记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把华焰交到四喜手里,道:“带小弟回屋吧,如今人手不够,轻易别带他出来了,等奶娘回来再放他出来走走。”
然后她便匆匆往西跨院去了。
善婶儿来了,而且已经来了有小半天,依照方氏的吩咐,她送来了绘芳园里所有下人的花名册。其实这个花名册方氏手里也有一份,不过绘芳园里的下人流动比较大,内园还好,外园伺候的人有许多是临时雇佣性质的,几乎每隔几个月就要换掉一批,但如果有表现得极好的,也会调入内园,因此方氏手中的花名册并不是很准确,而善婶儿送来的,是最新登记造册的名单。
“娘,你是打算从绘芳园挑人吗?”华灼轻手轻脚地靠近,没让人通报。
方氏正在翻花名册,被华灼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眼一抬,笑骂道:“你这丫头,猫儿似的,走路也没个声。”顿了一顿,才又道,“上回去绘芳园,见到几个丫头似乎都不错,我正找独善问情况呢,若真是好的,就补上府里缺的人手,她们都是独善调教好了的,过来就能用,也不用再调教,省了许多工夫呢……不过其他人也是要安排,杜家那里也同意连园子带人一起接手,所以这份花名册回头还要给杜家送去。”
“娘,园子里人员流动大,恐怕不那么可靠吧。”华灼提出置疑,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方氏点点头,道:“外园的人,自然全部留给杜家,一个不带,不过内园里的人,都是独善调教过的,挑几个能干灵俐的来,大可以放心。”
善婶儿站在下首,笑了笑,道:“夫人真是过奖了。”
“会做事,还是忠心耿耿,娘,依女儿看,还是后者比较重要,宁可咱们麻烦些,也别再节外生枝的好。”
华灼说得比较隐晦,但善婶儿的脸色却有些变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暗指她不忠心吗?却是不知道刚刚过去的九惠的事,因此想歪了。
方氏怔了怔,转而会意,笑了笑道:“你这话说得也不错,我也只是看看园子里有没有合适的。”又对善婶儿道,“成了,花名册先放在我这里,等我慢慢细看,园子里眼下正在把所有的物什清点造册,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也不留你了,等我瞧着有适合的人选,再派人叫你来。”
第127章 意外除患
善婶儿走的时候,心里还在犯嘀咕,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被小姐暗示了一把不忠心,难道是清点园中物品登记造册的时候,私下将一些不招眼的小玩意儿藏下的事情暴露了?想到这里,善婶儿走得更急了。
方氏这时却对女儿笑道:“你匆匆赶了来,这回又有什么说道?”
却是她原本心里已经偏向从绘芳园挑人,但经过九惠的事以后,对女儿说的话又多了些重视,因此华灼话里一透露出绘芳园里的人不可靠的意思,她就暂时按耐了想法,将善婶儿打发走,准备先听听女儿怎么说。
华灼道:“女儿哪有什么说道,只是忽然想起一事,想给母亲提个醒儿。娘可还记得,当年郡守夫人到淮南府来,曾经到绘芳园来做客,当时娘还请了好几位夫人做陪,其中便有宋夫人。”
说着,她就把当时宋娉婷比她这个华家小姐得到消息还快的情况说了,然后又道:“当时女儿只是觉得她消息灵通,也不曾多想,直到现在,才忽地明白过来,恐怕宋家并不只是在九惠一个人身上下了工夫呢。园子里人多,来来去去的没个准儿,要安插人手进去再容易不过,恐怕就是善婶儿也防不住那些有心人吧。”
方氏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沉吟了片刻才道:“咱们府上用人,素来都要将身家查得明明白白,才敢招进来,园子里却不计较这个,只要是得用的,有个保人便成,果然容易出漏子,我也是想着,总归是快要走了,只是临时招几个人手进来帮忙,待走时,是不带这些人的,现在想来,还是轻忽了,想不到宋家竟然处心积虑,这样说来,恐怕府里的人也都要再清查一遍才行,园子上更不能放过,那些有问题的人,一个也不能留给杜家,不然将来出了事,倒是咱们对不起杜家了。”
方氏这时候才真正重视起宋家来,郡守夫人到绘芳园做客,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自家老爷到淮南府来,也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宋家就已经在绘芳园里安插了人手,可见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若不是老爷一向为官清正,不谋私利,也不曾有什么把柄落于人手,恐怕早就出事了。
“实可恨也!”
她一拍座下扶手,面上带出几分怒色。
方氏一向是个宽仁的人,这一怒,行事不免就严厉了几分,先把府中梳理了一遍,不管是真有问题,还只是假有问题,但凡只要有了疑心,一律遣人出府,连查证也不用了,事实上,老爷再有半年便要进京述职,要做的准备本来就多,她也没有时间去查证,于是小半个月后,华府就又少了一个门房和一个长随。
华府清理完了,就轮到绘芳园,但绘芳园人手更多,里里外外足有上百个,这还不算那些临时雇佣的,等方氏把绘芳园也清理完毕,时间已经从春转夏,又到七月流火之时。
离华家离开淮南府还有两个月,这期间却出了一件大事。
河银贪墨案提前闹出来了,宋家上下全被拿住,一个都没跑掉,闪电般的速度直惊得华灼差点没被针刺到手,自从她绣艺略有小成以后,就再也没被针刺过了。
这事是怎么爆出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先前还一直在惋惜报复不了宋家,也救不了来年被新安江决堤而祸害的无数百姓,怎么突然就事发了?
其实华灼不知道,宋家事发,还真跟她有些关系。华顼虽然有君子之风,但却不是迂腐之辈,既然发现了宋家有对他不利之心,又岂能不防着,只是宋左尹这个人实在是谨慎之辈,在公事上没有什么痛脚可以让他拿住,除了挂落他几回给个警告,其他的华顼也做不了什么。
那一日,华顼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忽见书案上摆了一本书,却是一本《两淮水经》,里面记录了淮南、淮北两地的所有河流湖泊。
“红袖,这本书你翻出来做什么?”华顼有些纳闷,他不记得他有让丫头找这本书呀。
正在给他研磨的红袖伸长脖子一看,连忙哎呀一声,道:“不好呀,这本书是小姐要的,我摆错地方了……”说着,一吐舌头,连忙把《两淮水经》放回书架上。
华顼见她俏皮的模样,不由得一笑,低头继续处理公文,处理到一半,心里突然打个突。水经,河道?新安江的修河银?
如果是以前,他也想不到这事上去,但近来他正愁着不知怎么抓宋家的痛脚,因此一下子就想到新安江的修河银上去了。因为最近的一次新安江河堤大修,正是宋左尹主持的,那时候华顼刚刚上任,连淮南府的人事都还没有理清楚,而修河银又是在他上任之前一个月就发下了,当时前任淮南府尹就把修河的事交给宋左尹主持,所以华顼上任之后,也就没有再横差一手,现在想来,宋家如果真有问题,这修河银是最容易动手脚的。
事实上,华顼会想到这个问题,也跟九惠的事其中一个细节有关,七巧说,看到跟九惠有私情的那个男人穿了一件湖丝衫子,开始华顼也以为是赵家,等九惠说出是宋清波之后,他才震惊了,宋家是书香门第,虽然清贵,却不富贵,宋家大少爷,凭什么能把湖丝衫子当日常衣物穿?宋家哪来的钱可以如此挥霍?
贪墨河银?
这只是一个猜想,但是当华顼派人连夜挖开一处河堤,看到里面的情形以后,这个素来爱板着脸的男人,脸色几乎发了紫,这要是新安江突然发大水,整段堤坝非垮了不可。他能在淮南府当了几年太平府尹,还真得多谢老天爷开眼,这几年没降下大水来,唯一遭的一次天灾还是旱灾。
既然发现了问题,华顼也不是无能之辈,立刻动用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宋左尹给拿下了,连带所有的宋家人都控制起来,一番搜查,发现了帐本,甚至连当初跟宋左尹同流合污的几个官员也查了出来。
事关重大,华顼连夜具文呈奏,将事情写成公文,连同那本帐册一起,派快马四百里加急,送进了京城。京城的反应也很快,没多久,圣旨就下来了,宋左尹及所有涉案官员革职去官,押送刑部待审,其家眷暂押大牢。
让华灼很不满的是,父亲华顼也被斥责了一通,说他玩乎职守,吏部考评降了一等,这还是看在宋家贪墨河银一事最后还是华顼发现的,才减轻了处罚,不然也要问个渎职之罪。
虽然很冤枉,但是华顼也无话可说,当年修河银尽管是在他到任之前就发下的,可是修河工程却是在他的任上完成的,宋家利用他初来乍到摸不清情况的机会,贪墨了大笔的河银,他确实有失察有之罪,朝庭没有追究,已经是轻罚了。
不满之外,却是后怕,宋家是不是早就有打算把贪墨河银的事栽赃在华顼的头上,只是老天爷站在华顼这一边,这几年新安江一直很安分,河堤不出事,宋家自然也不会主动揭破,而一旦新安江决堤……想到有可能的后果,即使是有整个华氏豪族做靠山的华顼,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宋家,当诛。
当华顼下了这决心以后,宋家的结局就不用再想了,荣安堂这些年虽然败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还有整个华氏豪族在背后撑着,宋家虽然还有两房人在别处为官,就连京中也有些关系,但是当整个华氏豪族都压下来的时候,宋家在淮南府的这一房,注定覆灭,谁也救不了他们。
只有华灼在知道结果以后,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她一直担忧害怕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的问题,到了父亲手上,便似冰雪遇到烈阳,转眼间就融化消失了,更让她无语的是,她左思右想想不出法子提醒父亲关于河堤的问题,结果一本《两淮水经》,反而无心插柳了。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留下尾巴,河堤的问题既然发现了,少不了就要重修,钱从哪里来?抄了宋家也拿不出全部的修河银呀,于是华顼又开始头疼了,眼看离任在即,但河堤的事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难心安。
但对于华灼来说,不管怎么样,终于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上一世留下的最大的阴影消去了,接下来,不管父亲是留任还是去别的地方上任,反正她是不担心了。
方氏却又担心起来,老爷的考评被降了一等,这次述职也不知会不会受影响,别定好的事又起波折,思来想去,她越想越不安心,就给华焕去了一封信,让他再去吏部打探情况。
华焕的回信还没有到,华顼却自己向吏部呈文,请求连任,他表示不把河堤修好,绝不离开淮南府,哪怕官降一级也在所不惜。
于是方氏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能长叹一声对华灼道:“你爹爹是个认死理的人。”
华灼深以为然。
第128章 左右为难
转眼八月秋意渐浓,华灼的百子千孙大屏风也绣好了,方氏特地找人,用贵重的紫檀木将它镶嵌起来,以红绸罩得严严实实。
绘芳园已经交到了杜家手上,田产铺子方氏也都留了可靠的人手在经营,整个华府上下,都收拾好行囊,只是往哪里去,却让方氏犯了难。按原本的计划,她们母女是要先行往京里去,将寿礼送到荣昌堂,然后等着华顼随后进京述职,看吏部派的是什么缺,她们便跟着往哪里走。
可是现在华顼想要连任,不等吏部有回文来,他是不会离开淮南府的,那么还进不进京,方氏就犯了难。
“夫人,若此时不动身,恐怕就赶不上给老祖宗祝寿了。”刘嬷嬷知道夫人在为难什么,因此提醒道。
“我又如何不晓得,可是若老爷不进京了,我们母女还进京做什么,本家是个什么地方,我虽不知道,却也是听过一些的,听说那几位本家的妯娌,可都是一双势利眼呢,没有老爷撑腰,只我们母女,还不得让人欺负了去。”
方氏怕的当然不是她嘴上说的,荣安堂再败落,也不是好欺的,其实暗地里,担心的还是本家要打女儿的主意,虽然这大半年来,她也照着华焕出的主意,把华灼的生辰八字含含糊糊地透了些风声出去,但也保不住老祖宗她贼心不死呀。
刘嬷嬷也能猜出方氏的顾忌,仍是道:“夫人,若是往日咱们只送寿礼人不去也就罢了,只是今年正好老爷要述职,而且老祖宗又是七十岁整寿,整个华氏豪族,不论是嫡支还是旁系,甚至连那些出了五服的,都纷纷要赶回来给老祖宗祝寿,咱们荣安堂不去个人总是不行的。”
方氏听了,面上的忧虑更深了。
是呀,这一次不去不行,可是谁去呢?
荣安堂还是吃亏在人丁太单薄,数来数去,能代表了荣安堂去祝寿的,只有三个人,华顼,华灼,华焰,就连方氏自己都不够资格,她只是荣安堂的媳妇,除非是夫死子亡女嫁,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她来代表荣安堂。
华顼就不提了,他是铁了心不等到吏部回文绝不离开,华焰才三岁多点,根本就不顶事,而让华灼去的话,那不等同于送羊入虎口,谁知道老祖宗现在是个什么心思,反正方氏是死也不愿的。
方氏的烦恼,华灼很快就知道了,她倒是有心替母亲解忧,表示愿意代表荣安堂带着寿礼去京中给老祖宗贺寿,并信誓坦坦一定不会被本家人给算计到,但却直接被方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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