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对刘嬷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道:“老祖宗毕竟是长辈,咱们虽是安置妥当了,但她若强留,我一个小辈怕也没有拒绝的余地,还需有个万全的理由才好。”
刘嬷嬷一听,顿时眉头皱起来,这个理由可不好想,必须是能让老祖宗无法开口的理由,不然一顶违逆长辈之命的大帽子扣下来,小姐的名声可就坏了。
“嬷嬷,我想请庄家伯娘和静儿妹妹与我一起住,你看可好?”华灼抛出自己的想法。
“这怎么成,庄家在京里又不是没产业,说不通,说不通……”刘嬷嬷连连摇头。
华灼笑起来,道:“嬷嬷,庄家的产业,是大房的,伯娘她可是二房的夫人,虽说都是一家人,但到底隔了房,而且我想庄家大房大概是不会喜欢看到伯娘整日在庄二少爷的眼前晃吧。”
刘嬷嬷一听,倒也有理,思忖片刻便笑了,道:“小姐你平日也不出门,对人心世情倒是看得通透,果然是这个理儿,庄二少爷过继到大房,便是大房的人了,亲娘整日在他眼前晃,恐怕大房的人也不得安心吧,想来郡守夫人住在大房,时时处处被大房的人盯着,恐怕也不会自在,住不多久,必然便要被赶回淮南府去,可咱们若邀她同住,只要咱们不赶人,她爱在京里逗留多久都成,必然十分愿意。”
“可不就是这样。”华灼笑道,“所以还要劳烦嬷嬷去跟伯娘通个气,就说我从未离开爹娘身边,独自在京,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心中害怕,想求伯娘护佑。”
刘嬷嬷也是一笑,拍了胸脯打包票,自去找韦氏不提。
韦氏早有心要定下华灼这个儿媳妇,自然是一拍即合,欣然应允。
庄静听得进京以后要住到荣安堂在京里的房子,忍不住又对华灼玩笑道:“还说你不想做我的二嫂,这不是等着我二哥天天上门来么。”
华灼怔了一下,然后面色古怪起来。她只顾着想要留住韦氏这块护身符,倒还真忘了,如果韦氏母女与她一起住,庄铮必然是要天天来请安的。
想想她跟庄铮相看两相厌的情形,当下心里就暗暗决定,庄铮上门的时候,她绝对不露面,反正她是女子,不露面也是正常的,别人绝不会说她不知礼。
一路上,还算顺风顺水,除了有几天因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不得不等雨停后才上路之外,基本上一行人没有停留,在九月初一这一日,抵达了京城。
老祖宗的寿诞日是在九月十八,华灼早到了足足大半个月,但事先并没有通知荣昌堂,只是悄无声息地去了荣安堂在京里安置的那间最大的宅子。她盘算着那件百子千孙大屏风恐怕要再过七、八日才能到,预备着等寿礼到了,再带着寿礼一起去荣昌堂拜见老祖宗。
韦氏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也没有通知庄家大房她抵达京里的事,一路跟着华灼直接到了大宅子,还没有进门,就已经赞叹道:“都说荣安堂败落了,不想在京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栋宅子,好地方,好地方啊。”
当然是好地方,在路上,华灼就已经透过车帘,看到这栋大宅子正临着太液池,沿途风光,桃柳成行,只可惜眼下时节不对,但亦可遥想春光明媚时,桃红柳绿,白云倒映碧湖中,不知该是何等的天上人间。
只有刘嬷嬷可惜道:“当年比这更好的宅子,还有几间,可惜曾老太爷仙去以后,便让旁人或是强买,或是勒索,剩下的没什么好的,这间算是勉强还过得眼去了。”
方大掌柜已经把宅子都收拾得妥妥贴贴,连伺候的人手都安排到位,华灼等人下了车,就直接进了内宅,一应琐事,全部交给刘嬷嬷处理。华灼的行李并不多,花了大半天的工夫就都收拾好了,但庄家的行李却不少,整理了足足两日,不过这都是韦氏的事,庄静是个闲不住的,到了宅子的第二日,就拖着华灼把这间大宅子给逛了个遍。
华灼原是想先找方大掌柜问问京里的情况,但庄静这么有兴致,而且她自己对这间宅子也十分有兴趣,索性就花了一天的工夫,和庄静把宅子的每个角落都逛遍了。
虽然这宅子常年没有人住,但是显然方大掌柜这些年一直精心照顾着,墙粉、漆面年年都刷新,窗棂雕檐完好无缺,花草树木也有专人照料,生长得十分好。里外只有两进,但占地并不小,前堂大气宽阔,后宅幽静精美,尤其是旁边临着太液池,站在楼阁之上,推窗便可见湖光敛滟,天光云影,美不胜收。
“灼儿,你家有没有船,这个时候,泛舟湖上,才最应景儿。”庄静兴致了,两眼直冒光,“我要把二哥喊来,让他画上一幅太液秋色图,带回家给爹爹瞧去。”
这一路上,庄静已经提过无数次庄铮了,每次经过风光优美的地方,她就想着让庄铮画成画儿,华灼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也就不当一回事儿,庄铮既然过继到大房,将来走的必然同庄大老爷一样,是科举出仕的路子,眼下埋头苦读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到处游玩画画儿啊。
“我们家已经好些年不在京里住了,除了一间酒楼,也只剩下几间不成样儿的宅子,船恐怕是没有的,就是有,这多年来,也早烂了吧。”
庄静立时就一个白眼儿甩过来,道:“在太液池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大的一间宅子,还说什么不成样儿,虚伪,太虚伪了。”
“这又怎么虚伪了,你没听刘嬷嬷说么,当年荣安堂有几处比这更好更大的宅子,现在都没了。”华灼站在楼阁之上,神色间有些惭愧。祖上留下那么多产业,最后都败在了子孙手中,尤其是上一世,这间宅子连同京中酒楼,最后应该都是落在荣昌堂的手里。
庄静一听,心里顿时好奇得跟猫儿抓似的,问道:“我听说你们荣安堂当年风光一时无二,怎么说败落就败落了。”
“几十年前的事儿,我怎么知道。”
华灼被她问得发窘,索性推着她下了楼阁,道:“不是说想游太液池么,找方大掌柜去,看他能不能租条船来。”
庄静立时就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盘算着游湖的时候,要带上什么吃的喝的。
第132章 出行不利
方大掌柜办事果然迅速,华灼上午才问了他,下午就来禀报,说是从京中富商赵贾的家中,借来了一艘画舫,眼下就停在宅子后头的船坞中。
庄静当场就兴奋了,吩咐丫环准备吃喝,她自己抱了一把瑶琴几乎是跳着上了画舫,看得韦氏摇头苦笑不已,对华灼道:“这丫头,平日都让我宠坏了,没个正形。”
“静儿妹妹天真烂漫,我心里喜欢着呢。”华灼笑着回应,“伯娘虽是客居,但也不必太过生分,只当是在自己家里好了,我原是孤身上京,能得伯娘一路照应,早把伯娘当自己人。”
“真是越大越会说话了,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暖哄哄的。”韦氏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日,便必定护你一日周全。”
“娘,灼儿,快上来……开船开船了……”
庄静在船头招手,于是二人相视一笑,韦氏便拉着华灼的手上了船,后头跟上了三个丫头和两个仆妇,再有阿福、常贵连带两家各自带来的侍卫凑足了十二人,一起上了船。
“常道暖风熏得游人醉,我瞧这秋日凉风,也别有一番舒爽呢,灼儿,帮我焚香,我要在湖上奏一曲《秋风怨》……”
庄静急待表现,却让韦氏在头上轻敲一记,斥道:“正是赏玩得兴的时候,你奏什么《秋风怨》,岂不是败人兴致。”
“那就奏一曲《秋雁归》。”庄静吐了吐舌头,自去船舱里准备调音了。
“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
韦氏责备的声音追着庄静的身影进了船舱,听得华灼一阵好笑,却故意不理会庄静的委屈模样,就着银盆净手,然后接过八秀递来的熏香,静心定气,点燃了熏香。
庄静见一缕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顾不得抱怨几句,连忙也去净手,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华灼笑道:“我知你不曾学过琴,但与宛儿在一处,想必是听得懂的,一会儿我要是弹得不好,你不许笑。”
华灼被她逗得一乐,道:“耳朵洗过了,嘴巴缝上了,你只管弹,我只管听。”
庄静这才满意,正襟跪坐于琴前,伸指轻轻一抚,流畅而动听的曲声便传了出来。
华灼微微一笑,她虽不懂得弹,但和杜宛相处久了,鉴赏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只听这一声,便知道庄静于琴上果然是下了功夫的,见她五指伸展开,已经做好弹奏的准备,华灼便也准备认真倾听。
便在这时,船舱外却突兀地传来一阵丝竹乐音,筝箫和鸣,琵琶对弹,喧闹之声,刹时间打破了琴之古雅。
“这是什么人,真真可恶……”
庄静刚刚定下心来,却被这阵热闹的丝竹乐音给破坏得全无一丝兴致,精致的面容上,禁不住带出几分恼怒之色。正要推开窗户去看是什么人打扰了她的兴致,却被华灼一把按住。
“莫看,我听那乐声有靡靡之气,只怕不是什么正经人在游湖。”
这样的靡靡之音,华灼上一世在乔家没少听过,因此知道那必定不是正经人家的游船。
这时韦氏的声音也从船舱外传来,只听她吩咐船夫道:“把船驶快些,离那边远点。”
太液池风光优美,哪一日没有船来游玩,船上有歌舞伎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眼下船上都是女眷,没有男人撑场子,因此少不得要跟那些游船避远些。
“不弹了,真败兴。”
庄静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八秀却是个没那么多顾忌的,从窗缝里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惊奇道:“小姐,对面船上那人,好像是本家的二少爷呀。”
华灼脸色一变,道:“你可看清楚了?”
“哎呀,他又进去了,小姐,我可没看清楚,隔得有些远了,又是侧脸,也不知是不是……”
庄静这时也忘了她的不高兴,惊奇道:“不会吧,一来就碰上荣昌堂的船?”说着,嘴巴又一撇,“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家,弹的都是什么曲子,俗透了……”
这时韦氏走了进来,道:“确是荣昌堂的船,我方才看到船上挂着华家的旗号,眼下你还不想让荣昌堂的人知道你到了京中,还是避着些的好。”
华灼点点头,心中却不由得大叫一声晦气,同时又庆幸,幸亏她没在船上挂上自家的旗号,不然今天非要出事不可。
只是她想避而不见,却不料那边的船上已经有人看到了这艘画舫,顿时大笑道:“那不赵大他爹的宝贝画舫么,没听说赵家今天有人游湖呀,怎么静悄悄一丝儿声音也无,平素这画舫只有赵大在用,这可不是他的脾性,莫不是藏了哪家的花魁独自享用,不想让咱们知道,所以见了咱们就要走……”
“污言秽语,实在可恶。”庄静气得脸色发青,看向华灼,不满道,“这人又是谁,莫非也是你们华家的?”
“小姐,那船追上来了。”八秀趴在窗缝边惊叫起来。
华灼正被庄静问得无言以对,听得八秀的话,心里一惊,连忙隔着船舱对韦氏道:“伯娘,莫理会他们,咱们走吧。”
“走不脱,他们船大,又快,你与静儿只管在舱中躲好,莫要出来,我自与他们应对。”韦氏本也想一走了之,但看到对方的船速,就知道甩不脱他们,索性就吩咐下去,停了船。
原本守在船尾的两家护卫也发觉有情况,纷纷走上甲板,虽说手无寸铁,但这些人都是出自军中,一身金戈铁马之气,往甲板上一站,自有一股子悍气,那大叫着什么“赵大休要走”的人,这时也发觉不对,想要让船掉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韦氏已戴了帷帽,由碧玺搀扶着,立于船头,淡淡道:“庄忠,喊话。”
庄忠是庄家带过来的人,原是庄老爷的贴身护卫,这次特地保护夫人小姐上京,得了吩咐,便扯着大嗓门儿,对着华家的船大声道:“前面可是华府之船,吾等非赵家人,乃借船游湖,还请个行个方便,莫要再追。”
他这一喊话,对面那人就完全明白了,肯定是追错了,眼前这船虽是赵家那艘出了名的花舫,但现在船上的人,却绝不是赵家的人。
“见鬼了,这艘画航是那赵老儿的心头爱,怎么舍得借给别人?”
那人嘀咕了几句,见船上护卫个个威风凛凛,站在船头的那个女人,虽说帷帽遮面,看不清模样,但那一身气派,绝不是普通的商妇,恐怕是哪家的夫人,能从吝啬的赵老儿手上把他的心爱之船借出来,来头必然不小,轻易得罪不得。
于是那人连忙一揖手,道:“得罪了,方才见到赵家画舫,还以为是朋友,失礼之处,请多海涵。”
“怎么回事?”
这时华家船上听到外面的喊声,又出来几个人,都是年纪不大的男子,有身着锦衣玉服的,也有做寒门书生打扮的,其中华焕也在里面,一看到画舫,便失笑道:“怪不得在里面便听到李兄大喊什么花魁,原来是赵大那小子来了。”
被称做李兄的那人满脸尴尬之色,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船是赵家的,船上的人可不是,你们瞧仔细了,恐怕来头不小呢,又是女眷,都收敛着点,别嘴上花花,只顾自己畅快,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上,便又听到对面那明显只是传话的汉子的声音又传来。
“不知船上是华家哪位,华家与我家原有故旧,我家夫人欲请一见。”
“我就说,恐怕来头不小,果然,跟你们华家有故旧,二少还不快上前叙旧……”
华焕被那李兄推到了前头,心里也是奇怪,眼前这一船人看着气势不凡,却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故旧,便揖手道:“华焕见过夫人,恕我年纪轻,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原来是华家二少爷……”韦氏先前已经听到过八秀喊的那一声“本家的二少爷”,“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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