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轮到要旁人担心了?
她这样仿若不视地就要退出去,流庭的眸内有什么不经意一沉,屋内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温的声音:“扶苏姑娘是我找来的。”诺闻就坐在桌边,微微含笑。他的周围也有几个姑娘,但始终留了一段距离,白衣宛然,眉目清隽。
他的身影显得很淡定,这时想来,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看透过这个人。扶苏的眉微微扬了扬,温婉的笑意突然怪异地迅速漫上了:“原来是诺闻公子指的名,扶苏受宠若惊。”她一步三摇,莲步款款地径直到诺闻身边便是挨了他的身子坐下了。
流庭讥讽地一哂,别开眼去。
女子的娇躯微微有些异样的热,诺闻本来谦谦的神态一时也露了些窘态。扶苏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反倒叫他不好多说什么。这时只见她转眸向他一笑,又微微靠近了些:“诺闻公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不想竟然也会上青楼。”她的神态媚而不妖,但身躯若有若无地腻着,十足的勾引。
“只是江湖的朋友们抬举了。”诺闻答着,暗暗阻止着扶苏的靠近,又不好有明显的动作,偷偷打量流庭的神色,有苦难言。他实则,只是想当二人和解的说客,谁知反而惹上麻烦。
扶苏嘴角落了不被人觉察的阴险的笑。想要给她下套?似乎还早了点。
第63章:第十章 迷楼惊变(四)
“刚才还在白言那里摇尾乞怜,现在又换目标了么?”流庭神色散漫地饮了口酒,“勾引男人的手段,果然还真是不少。”
扶苏反而是轻笑:“勾引的手段当然是要学的,谁给得了钱当然就和谁上床,我们这种女人,难道还挑什么好男人不成?”一声笑泠泠的,也很轻浮。她垂头开始把玩诺闻的手指,似乎津津有味:“像诺闻公子这样的,更没有该放手的道理。”
“有钱就行是么?”轻笑的声音已经能有些冷。
“流庭,够了。”诺闻觉察到危险气息,开口阻止。
“怎么,已经开始怜香惜玉了?”流庭只是睨了他一眼,反而看向扶苏,又问了一次,“有钱就行是么?”
扶苏的神色微微一沉,却笑:“是。”
“很好。”流庭扬手,撒出一叠银票,“你今晚伺候王二,伺候舒服了,这些都是你的。”
“流庭,你疯了?”诺闻惊呼。
“我很清醒。”王二是旧迷楼里的一个杂役,瞎了一只眼睛且下作好色。叫这样的女人被压在那人的跨下,应该会很好玩吧?他只想看看她那时候的样子,只是想要——毁了她。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会动摇他心志的女人。他眯了眼微微一嘲:“如何,扶苏姑娘?又或者是这些钱还不够?”
“如果你希望的话——好吧……”扶苏答应了,但语调更如一声叹息。刚才只是心里有气随意地激怒他,但现在却是真的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个男人。难道只是因为她对他的敌人很好?未免也太小气了吧?顿了顿,她稍稍软了语调问:“那个……可不可以先和王二打个招呼,叫他晚上的时候……轻点……?”反正不是没见过丑的,多少世了,碰过她身子的恶心男人多了去了,她倒是不在乎,只是——有点怕疼。
“扶苏姑娘……”诺闻突然有些郁闷,“事情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吧?”
第64章:第十章 迷楼惊变(五)
“那应该是……唔……”扶苏正要问,只觉被一股力量拉去,咫尺落入的是深邃的眼。她不由皱起了眉。但是那人只是捏着她的下巴看了会,然后手上一松,又靠了回去。他刚才似乎想说什么,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流庭的视线落在远处,再没有看她。
他真的很寂寞。扶苏看着那空落落的影子,莫名地这样想。
但是,她没有办法叫他不寂寞。
她或许可以让蓬莱楼的他们告诉她关于这个人所有的事,包括这个人的心,但是她不愿意。
只是……不愿意。
曾经看过太多人的心,累了,所以不愿了。
所以,如果真的想要打开这个人的心扉的话,也只希望,是靠自己。
但是,气他,顺他,管他,这个人都一直排斥着,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扶苏看了头气,真真正正地有些头疼。
“离开这里。”流庭冷漠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诺闻的手按上了腰间的配剑,神色也忽而锐利了起来。扶苏敏锐的听觉早已经听到自各处由远而近地靠近的人群,微微含笑。那么多的人,那么整齐的步子和迅敏的行进速度,似乎不该是普通的百姓那么简单吧?她看着流庭,神色怡然,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他是在担心她,就这么认为一次也好。
流庭的身子一动,身影闪过间已经落在了扶苏面前。诺闻也站了起来。两个修长的人影就这样将她护在了后面。扶苏端详他们的神色,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觉察到下意识的袒护,不由地笑了。有时候对于人来说,思维反而是有些麻烦的东西了呢……
这时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被踢开了。里面的其他女子顿时惊叫连连,吓得花容失色,七手八脚地想往流庭和诺闻的身上扒,结果流庭手一甩,所有人都被摔了出去。她们吃痛娇嗔了几声,见无人理会,也只能缩在角落怯怯地看着动静。
流庭看着突然袭了满屋的官兵,冷冷地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官老爷,好大的排场。”
“迎接流庭公子的,排场自然是不能小。”在又一队兵的簇拥下,走进了一个都督打扮的人,笑着说。
“原来是张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流庭公子应该不会忘记那日追捕钦犯的事情了吧?”张迟微微笑着,眼里却是一抹杀意。
钦犯?青冷……两个词出现在脑海中,扶苏不由一愣,隐约有种阴谋的感觉。
第65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一)
张迟的神色间几抹冷洌,随意地笑着,玩弄着手上的佩刀,皮笑肉不笑:“御使阁联名上书,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流庭公子,劳烦您和我去走一趟?皇上说了,公子是识大体的人,如果真有什么‘隐情’,不妨说出来。”轻轻地拔刀,他嘴角的肉似乎微微抖了一抖。
“不能去。”诺闻温和的神色微微一沉,压了声道。
“我当然知道。”流庭微不可闻地一声嗤笑。御使阁的那群只知吃睡的酒囊饭袋会联名上书?呵,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没想到那个人还是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至于皇上——恐怕不是不知道,只是借机给他一个警告罢了。
那个人真的就这么想得到他吗?区区一个江湖郎中,要叫一国之君窥睨至此?
流庭沉了眸子,周围的人忽然感到一冷。
“流庭,你想拒捕么?”张迟似乎料到他会这样反应,不怒反笑,“你知道拒捕的后果是什么吗?这整个旧迷楼,恐怕也会要和你陪葬了吧?”
忽而一阵沉默。
旧迷楼的外边无风,只是树隐约的唏唆。落眸处,隐约有些火光。轻淡的烟味,似乎散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却又叫神经随之微微触动。
扶苏的眼中落了几分沉静。
如果拒捕,整个旧迷楼,恐怕就要落入一片火海了。流庭的身手,却是很容易逃脱的。但他走后,整个旧迷楼,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
要怎么做呢?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在这里。闺婉的仇还未报,诺闻还没有死,而女伶之魁也还没有落入囊中。
她的手指颤了颤,几抹锐利的光色划过,又静静地垂了下来。
只要她想,就可以轻易地杀了面前的那两人,然后装作惊慌地逃到张迟的身边,娇声软语地祈求饶恕。那么,不会有人怀疑她怎么能轻易地杀了两大高手,只以为两人护她心切,所以才没有防备地遭了暗算。而且,所以的追究也会因为流庭的死而告一段落,因为所有人只会认为这个女人不过是求了自保。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做的事是没有人可以揣摩的。
但是,她扬起了手,然后又放回去。面上始终无一丝情绪波动。
第66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二)
诺闻向后靠了靠,正好把扶苏整个护在了面前。只上这时的面色有些凝重,看张迟时隐约带了杀气。
扶苏微微一愣。诺闻这样的举动,莫不是……她霍然抬眸望去,正好看到流庭向前走去。
他走得很平稳,每一步向前,前面的人却都不自觉地退了一退。明明对面一片森然的刀光,却反而是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淡淡哂笑、不置可否。他似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眸,声色轻轻一调:“张大人不是要拿在下归案吗?还等什么?”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张迟仿佛有些不敢置信,愣了半晌,才语调一高,喊道:“来人,请流庭公子到廷尉衙门一叙。”
当即上来几个侍卫,在流庭身上套了条粗后的锁链。他们的动作有些颤抖,好半天才将链子挂上,上锁的时候那人手一颤,险些就把锁掉落在了地上。
流庭讥诮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全身被束缚的狼狈完全与他无关,即使锁链划过时在他的手臂上落了道狭长的口子,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他缓然抬头,仿佛没有看到场中的两人,只是自己转头离去。
房中的侍卫随之撤去,潮水般漏出,渐无声息。
屋内很静。
为什么?为什么……扶苏向后不由一退,一踉跄下用手撑住了身子。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样平静地叫人带走?他不是应该反抗的么?他不是应该夺路而逃的么?他不是应该叫那些轻视他的人血流当场的么?但是……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没有一丝挣扎地任那些人架了他?这个人,根本从来没有过这种侮辱的吧……
“好了。没事了。”诺闻的视线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渐渐退去的火光,安慰着扶苏,注意却完全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有些担心。
“为什么?”
听到无来由的一句,诺闻一时愣然,却见扶苏清素的面上隐约几分苍白,她似乎在竭力控制什么,似乎想要呐喊,却只有握着桌壁的手微微颤抖。他有些不忍地别开了视线,轻声道:“你无事就好。”
也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扶苏听懂了。
那个人原来是在乎她的,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但是,他在乎她,那么,她呢?
第67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三)
轻轻咬了咬唇,她似乎反而冷静了下来。走到窗边,陆续远去的火光映上了她的面,时隐时现,反而有些飘无。渐渐离开视线的暗红,仿佛依旧留下了方才链条拖地时的叮然。明眼人知道的,忤逆了皇帝的意思,又得罪了丞相,那个人面对的将会是什么。但是,他却还可以是这样泰然的神色。
如果刚才他杀了张迟,那么是他活、她死;但是现在他束手就擒,是她活、他辱。
那袭长衣的余影虽然不如往昔的翩然,却依旧挺立地落了一片满目的荒凉。
不只是血和伤可以概括他的这次入狱的。
“诺闻,我们要救他。”扶苏转回视线时,眸中已是一片无喜无怒的平波,直视上诺闻的眼,淡声道,“不论如何。”
这是一种命令的语气。毋庸置疑。
她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现在是青楼中的一个小小妓女,淡淡的声色,却有些疏远和威慑,隐约连周围的气流也为之一凝。
她是扶苏。只是蓬莱楼的扶苏。
诺闻的眸间有轻轻的触动,半晌,微微一叹:“丞相的势力,并不是这么容易对抗的。”
“如果是白言呢?”
“什么?”
扶苏对上他的诧异,嘴角微微一抹弧度:“如果是富甲天下的白言,如果是玉瓷阁,又如何呢?”
诺闻神色一顿,摇头道:“不可能的。白言不会帮流庭的。”
“他们之间……有过节是不是?”
“是……”
“因由?”
诺闻看着扶苏的神色,有些无奈道:“当初,流庭也不过是个风流公子。谁也不会想到玉瓷阁的白三小姐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对流庭来说,和女人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会当真?一夜风流,然后自然是继续逍遥快活。但是……白萱,却因为不满流庭的风流一再苦苦痴缠,最后竟然投崖自尽。”
这样平缓的语调,扶苏的指不由一颤。
一个人的寂寞。居然只是因为另一个人。
是的……白言不可能帮诺闻。
她的睫轻轻地触动,三分无奈,七分怅然:“诺闻,我去一趟玉瓷阁。”
诺闻诧异:“即使去了也不过是徒然浪费时间。”
“不……”扶苏微微地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投太阳穴,“我只是去确认一件事情,确认过后便回来。你就别走了,待我回来后从长计议。”
诺闻点头道:“也好。”
扶苏提了裙角,步出旧迷楼。回眸一望,万千楼阙尽于眼中,方才一时的惊乱下,依旧有不少的人行色匆匆地走着。她垂下眼掩盖了疲惫。这样百态的人生,她何尝不是看了太多?悲哀离合,恩怨痴仇,总不过是一场有一场的戏剧。
一场人生一场梦。梦醒了,也不过是别人脑海中的一现昙花、一泓清泉。
或许更多的时候,谁都看不透谁。
不是不知道白言待她如何,也不是没有去揣摩过他对她言听计从后的又一层深意,只是,他对她依旧不是无丝毫保留。
所以她回避,她故作不见。
但是,这个时候她需要去确认一件事。
第68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四)
天迹的光透过叶间落下,有一缕落在不远的池上,隐约几缕异样迷眼的光色。
现在找她做什么,没看见正忙着么?扶苏面色不悦地挑了挑眉,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在清池前一松手,叶落在池边漾开了一片涟漪,一层,又一层……渐渐漾满整片池面,最后粼光闪起,豁然又是一片平详如镜。里面隐约落了人影,随后一片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