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体力在渐渐失去,又一阵波浪袭来,她勉力抱住腹部,放弃了划水,有人吗?她的唇翕动着,一口咸咸的海水灌入,真的和这个孩子无缘吗?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船轻轻地晃动,未语的眼睫轻轻颤抖。
“她醒了。”耳边传来婉转的女声,略带惊喜,“那当然,看看是谁呀,我是神医耶!”另一个女声,活泼而骄傲。
未语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床的不远处一位秀雅的素衣少妇坐在绣墩上,身后站着一英俊不羁的高大男子,一个翠衣少妇则坐在床尾,见她醒了,咦了一声“你们长得有些象诶。”说着执起她的右手搭脉,未语下意识手往回缩,却挣脱不开。
那素衣少妇站了起来,安抚地笑:“您不用紧张,她是我的弟媳,人顽皮些,医术十分了得,是神医弟子呢。”未语慌乱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事吧?”她反手抓住那翠衣女子的手乞求地问。
那翠衣女子笑了起来,右颊有一酒窝旋起,十分俏丽,她扶未语坐起,让她靠在软垫上,“放心,放心,有我在,保你无事,小宝宝安然无恙还在你的肚皮里。”
未语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谢谢,谢谢您们。”
这时舱门一开,两名丫鬟走了进来,一个捧着一叠衣物放在圆桌上,另一个捧着玉盘,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翠衣女子接过,吹了吹热气,“你在海里浸了海水,亏你之前身子有所调理,又有我这个神医在,才保住娃娃,这下就要好好养身子,这粥我让他们加了安胎的药,你先喝了,小娃娃可经不得饿喔。”把碗递到未语的手中。
未语直觉他们不是什么丑恶之辈,果然有些饿了,拿起银勺一口一口地吃了。
室内一时无语,三人都含笑看她吃粥。
未语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空碗,丫鬟接过退出。未语这才开口:“真是失礼了,小女子宋未语多谢三位救命之恩,救我及腹中孩儿两条性命,未语不知该如何报答三位恩人?”那男子一直在,未语就不便下床,只能坐起身子福了一福。
“歇,别恩人恩人的,你和我嫂嫂果然有些像,连说话都一个调调。”那翠衣女子指了指素衣少妇,那男子软瞪了她一眼,拱手道:“宋夫人,在下商清浪,内人罗遇锦,这位是家弟媳玉秋水,她是医生,夫人只管安心就是,我们现在避风塘内商家的主船上。”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商家,西北水灾正是他们首先发起民间救灾的,未语敬佩地:“久仰大名了,商家为国家做了许多有益的事,老百姓正在传颂呢。”
商清浪一挑眉,言简意赅地说了情形,他并没有追问未语坠海的原因,只说半个时辰前他的手下发现了她,这才救她上船,请了自己的夫人和弟媳看顾,他指着圆桌上的衣物:“这些都是夫人之物,夫人有何需要,尽可对内人说一声。”
其实当时是他的船队刚进入避风塘,主船的守望哨发现海上似有人漂浮,他立即令人救起,却是一位年轻少妇,双手紧扣护着腹部,人却已深度昏迷,看装束应是显贵人家的家眷,联想到离此十五里海途正是留山岛,此刻宣德帝和王公贵族朝廷重臣正在夏宫,这少妇很可能是从那里漂流而来,想必又是一个惨绝人寰的内争,被人谋害至此,本来他不愿商家因此涉入其中,想把她送上岸了事,但他看到那少妇眉目之间竟和爱妻有些相像,诊脉似乎有了身孕,想起妻子以前为他煎熬,为他所受的苦楚,他心念一转,当下严令手下密守口风,不得外泄。又叫来秋水帮忙,果不出所料,此女怀有二月身孕,这女子在生死之间,竟不自救,却死死护住腹部,秋水花了一些功夫才掰开。
未语欠身:“打扰贤伉俪了,能暂时收容,未语已经感激不尽,只恐有所连累。”
罗遇锦柔柔一笑,“宋夫人不必客气,我和秋水正愁路上闷呢?”清秀雅丽之间和未语如出一辙,秋水看了看她们,好奇地:“嫂嫂,你有没有失散的姊妹呀?”
商清浪夫妇都笑,“又在胡说了。”这时,舱外有丫鬟扣门,“大爷,前舱禀报,有巡塘使大人请见大爷。”
商清浪回了一声知道了,“请大人奉茶。”转向未语:“商某有些事情处理,失陪了,夫人有话可对内子和秋水述说。”他意有所指。
未语坐直,唤了一声“商大先生。”
三人俱是一怔,觉得这称呼有些突兀。
“我可能很冒昧,只是能不能求您,若有人打听我,请您暂时隐瞒一下,行吗?有些事我需要想一想。”
商清浪思忖了一下,“我可以答应夫人。”他怜爱地看着妻子,“别太累了,当心身子。”
“嗯。”罗遇锦含笑目送丈夫出去。
待商清浪一走,遇锦和秋水怕未语不自在,又见她娟雅气质,心中都有亲切,遂主动打开话题,秋水更是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孕妇要注意的事项,未语从她的话中知道了他们原本在西北救灾,不想罗遇锦有了身孕,她身子弱,反应很厉害,商氏兄弟一商量,由商清涛善后,商清浪带妻子先行回家,因怕路上有意外,央了秋水同行照顾遇锦,今天刚刚驶入此海域,碰上了大潮,“本来船队足可前行,清浪怕我难受,就避入塘中来了。”罗遇锦满是幸福。
“喂,喂喂,很碍眼喔,遇锦姐姐。”秋水佯装噘起嘴,遇锦搂住她的肩头:“啊哟,秋水妹妹想二弟了。”玉秋水微羞,身子一扭,嘟哝道:“我不睬你了,你跟商大哥都学坏了。”
未语见她们妯娌情侬,思及己身,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是伤感,遇锦见她眼中隐隐有忧伤,忙笑道:“叫您见笑了。”
“不,未语见二位亲似手足,好生羡慕。”未语真挚地说,好象自怀孕以后,自己的感情丰沛了许多,动辄伤春悲秋的。
遇锦心细如发,见她脸有疲色,坠海必是难言之隐,心中之痛,这一天的惊吓真的是够了,于是拉了秋水起身,扶未语躺下,掖好被角,“夫人好好歇息,待晚饭时我们再来邀夫人,门口有丫头,夫人有什么差遣吩咐就是了。”她走了几步,回头道:“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商家的手下都很忠诚,决不会泄漏半点的。”
遇锦和秋水关上了舱门,沉寂慢慢笼罩在室内,未语收敛了笑意,一手轻抚腹部,一手握住玉貔貅,泪水流了下来,感谢上苍,他们还都在她的身边。
她应该马上回去的,天池不知会怎样心慌意乱,未语的心揪了起来,隐隐作痛,只要她表明身份,马上就会被送回天池身边,就在几个时辰前她已经决定要告诉天池,她怀了身孕。
她刚欲启齿,却又停住了,另一个念头在跳跃着,她已经离开了宫廷,而她的孩子还在,最初她曾有过带孩子离开的念头,虽只是一瞬,可现在却清晰起来,她飞离了鸟笼,渴望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她踌躇了,犹豫了,迟疑了,也许外面已是天翻地覆,也许天池在找寻她不果后,会以为她没有生路就会放弃,天池对她情深意钟,可他还是帝皇,时间久了也许会慢慢淡忘,宫廷从来都不缺新宠。
“未语,你很自私,那只不过为自己找借口离开。”她喃喃地,她看过帝国的史书,有谁得过她那样的恩宠,她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天池这样宠着她,不是爱情那又是什么呢?至少目前是的,天池是爱着她的。若她生活在现代,这样的感情也是微乎其微的,结婚可以离婚,感情出轨比比皆是,像父母亲的真情又有几个?她离开,自私地带走她的孩子,辜负他的一片深情,她真是何其残忍,“天池,对不起,对不起,让我好好想想,行吗?”她泪流了满面,心如刀割,那么多日子以来,她的情根也已深埋,她又怎能割舍他呢。
她左右煎熬着,又想着她不能连累商家,尤其是二位少夫人,素昧平生却是热忱以待,如让天池寻到蛛丝马迹,以他的手段必对商家不利,商家再强悍还是他的臣民,和帝皇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
她真的倦极了,辗转却难以入眠,泪湿了枕巾,舷窗外渐渐暮色,她才睡了,遇锦和秋水悄悄进来,看她睡得深沉,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花厅,嘱咐厨房温着饭菜,随时备用。
夜晚,遇锦问过侍女,宋小姐,他们这样称呼未语,已经用了晚餐,喝了汤药,这才放心,她坐在妆台前,一头长可拖地的乌发松泄下来,商清浪进来,令侍女退下,接过玉蓖梳理妻子的油亮,遇锦温柔一笑,镜中的丽人明眸皓齿,她刚想说什么,商清浪手指在她唇边一划,“锦儿,我们救了一个麻烦,一个不知是祸是福的大麻烦。但也许是件一本万利的大好事。”
遇锦虽不解,可她毫不怀疑丈夫的本领,她敬仰地看着镜中的他,往后一倚,躺进宽阔的胸膛。
商清浪搂了佳人在怀,暗哑地:“你怕吗?”
“你在,我不怕。”
灯火闪烁,芙蓉帐里娇音怯怯,商清浪抑止住情火,轻轻抚着怀中佳人,若有所思。
[正文:芙蓉有意朝玉京]
第二日未语决定告辞,在开船之前,她请来了商清浪夫妇和玉秋水。
商清浪倒不觉意外,眼中有几分赞赏。
“宋夫人,这怎么行?你怀了身孕,不安全呐?”罗遇锦急道,秋水在一旁点头:“是啊,是啊,你身体尚未恢复,对小宝宝不好唉。”
经过一夜安睡,未语的精神好了许多,微笑道:“你们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上了岸,我再决定去处。二位少夫人的情谊未语铭记在心。”
商清浪道“夫人顾忌什么呢?昨日之事,应不会外泄,当时周围都是我商家的船,他们都很严实,夫人尽管安心就是。”
未语摇头道:“那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的手下很厉害,叫一个硬汉开口也未必是难事。令夫人千金之体,商家这一大家子,您都不应该冒险。我想今日会有大索,他是不会放过这海面上的所有船只的。”
遇锦走到她的身边,她们的面容真的很相似,清丽秀雅,乍看就是两姊妹,商清浪心中蓦地一动,想起去春清河渡口,那次和二弟到码头,二弟归来怏怏不乐,那天好象也是这位宋夫人赴京的日子,二弟还和姬仲连打了招呼,难道是见到了她?现在想来二弟那时心结还未开,面上却是装得不在乎,他和遇锦还当了真,秋天就成亲了,真是疏忽,好在二弟很快遇见了他生命中的真爱。
“宋夫人,你不用顾虑我,有相公和二表哥在,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们。是吧,相公?”
商清浪迎上妻子纯真信任的眼睛,溺爱地笑了:“是。”
未语笑了,握住遇锦和秋水的手,“二位少夫人与我萍水相逢,却是如此厚情以待,未语惭愧,今日别后,不知有否再见之时。可是未语还有未了的心事,恕我须瞒着二位。”她敛衽下拜,两女忙搀住。
“商大先生,未语有一事相求,您能否把我不着痕迹地送上岸去?”
商清浪眼中有着激赏:“您决定了,是吗?”遇锦和她还是不同的,也许都有柔弱,遇锦是兔莳花,一心腾绕着她的爱人,而她是空谷幽兰,傲然独放,只有强悍如帝皇才可攫取,才会让她心甘情愿地移植,只是那位帝皇目前还有得等。
“是,请商大先生帮忙。”未语澄澈地看着商清浪。
“好吧,秋水,你帮宋夫人易容一下,装成男子,再开张药单和备些药物,供夫人路上使用。遇锦,你收拾衣物还有银两。”商清浪胸有成竹,“我正要派人去贸城巡视,请夫人收拾后到前厅来,要快,我估计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
未语掂了掂包袱,她一身灰衣儒服,面色灰黯,俨然一个长年在外的管事模样,见遇锦和秋水脸有忧色,心中感动,勉强笑了笑:“我走了,你们不要送,我只是区区管事,劳驾二位少夫人挺怪的。他日有缘自会相见,告辞了。”其实前路茫茫,究竟何往,都是两难,不由在心中叹气。
“是呀宋夫人,你要当心哟,以后生下小宝宝一定要设法告诉我们,我和遇锦姐姐是要做姨娘的。”秋水拉着她的手“啊呀”一声,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她掏出一瓶药水,倒在未语手背抹开,柔嫩白皙的手顿时成了灰色,“差点遗漏了,不然脸手不一,别人不起疑才怪。”
伤感的氛围散了大半,未语再次握了握两人的手,遇锦和秋水目送。遇锦愣愣地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自由有那么重要吗?”
秋水搔搔头,“不知道,反正和二哥在一起更快乐就是了。”她至今还是称商清涛为二哥。
未语到了前厅,两名精悍的管事已在等候,都躬身作揖,貌甚恭谨。商清浪上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我已经嘱咐他们了,这里往贸城是通衢,前后市集城镇颇多,十分繁华,一路起居照应没有问题。夫人的去处商某不便打听,只是一切珍重。”说毕他拱手。
未语拜谢,随二位管事往外走去。
商清浪想了一想,“且慢。”他追到门边,示意手下先行,“商某还有一些消息,不说不快,他已为您驱散姬妾,凶手将受到最残酷的宫刑,有两家牵连几乎灭族,您的威胁都不复存在了,在下应没有说错吧,宋夫人。”
未语一震,她更加迷茫,感动和负欠越发深了,可是眼前的蓝天碧波,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时空,她能放弃吗?她沉默地向前,跟上管事的步伐,踏上搁板,上岸走了。
商清浪看着甲板上忙碌准备启航的手下,他平生第一次有些困惑,贵妃深得帝宠,坊间已传得绘声绘色,帝皇不顾一切地爱着贵妃,他也看得出她并非完全无情于帝皇。既然怀了身孕,这后位已在囊中,那么她应心无旁鹫,回宫才是顺理成章,可她却似乎有沉重的心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结才会令这位贵妃如此放不下呢?
“大爷,一切都备妥了,只等您的命令了。”他的侍卫商树久久没听到他下令,就走进来请示下。
他居然走神了,刚想回话,岸上起了一阵骚动,接着有人喝了一声:“各船暂缓启航,奉旨搜查。”商清浪看去,只见一列虎贲卫已团团围住码头,心想来得好快呀。
巡塘使陪同上商家主船的正是西门一笑。
虎目豹步的西门一笑十分的有礼:“商二当家,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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