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受伤那时就有感觉了，开始只是偶尔，疼得也没这么厉害，这个月才开始变严重了。”我轻抚他的眉心，却怎么也抚不平那锁结，“烨，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只是不愿你看见我扭曲的样子，那样好丑。我愿在你心里我永远是可爱的、顽皮的、狡黠的、无赖的清清。烨，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活佛说，你的求生之心若强一些应该不会这么快有事。为什么你不肯再使使劲？”他忽然紧紧抱住我，“清清，求你！为了我，你再撑一撑，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回抱住他，决定如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烨，有时活着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有办法又能怎样？卫琳琅又何其无辜？我不想每次照镜子就提醒自己是个窃贼，是个杀人犯。而且我来自未来，我知道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女人，我知道你不曾爱卫琳琅到最后，我不想要这样的命运。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不愿去背负这种痛苦，所以宁愿离开留你伤心。烨，你比我坚强，你总是让着我，再最后让我一回好不好？”
“不！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如宣誓一般一字一句的说着，更紧的抱住我，似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此后我又开始专宠于后宫，玄烨干脆让我住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以便在处理政务的间隙可以不时的看看我。我本意不想太引人瞩目，但病痛消耗了我大半的体力和意志，也就顾不到这些了。
活佛也搬至近旁居住，以便随时过来为我念咒消痛。在活佛的照看下，我不那么疼了，总处在昏睡中。时常有一些奇怪的人在我周围念着奇怪的咒语，画上奇怪的符咒，给我开各种奇怪的方子，各种各样的符法秘笈源源不断的被送进宫来。我知道是玄烨试图要留住我，可是都没有用，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玄烨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黯淡。
只要我清醒着，他就会放下所有的事来陪着我。有几次我醒来时看到他的眼圈红红的，虽然没有明说，我们心里都知道，诀别的时间到了。
胤禩也来探望过我，他来时我正昏睡。他拉着我的手无声的哭泣着，待我醒来，他手忙脚乱的擦掉眼泪装出笑脸逗我开心。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残留的泪痕，不禁我也心酸起来。我搂住他默默祈祷，希望卫琳琅回来后好好珍惜这份母子情，好好的疼爱这个孩子。
四月初的一天，玄烨拿来一袋豆子，让我拈一豆念一声佛号，他也陪着我一起。我猜想他不知又从哪听来的偏方，虽然心里不以为然，还是没有违逆他。之后，他将我俩念过的豆子分装在两个袋子里。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他端来两碗煮熟的豆子，说就是我们念过佛号的，是为结缘豆，吃一粒念一声佛号就可以下辈子结缘。他率先端起我念过的那一碗豆子，边吃边虔诚的念着佛号。
我很想提醒他我已经没有下辈子了，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学着他吃一粒豆子念一声佛。只是念着念着，隐忍已久的眼泪终于纷纷落下。和着泪的豆子是那么苦涩，噎得我的嗓子很疼很疼。
玄烨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颤音，他碗里的豆子想必也变得苦涩噎人。
原来先离开的人才比较幸福，要留下的人永远不忘记是这样残酷！
我在心中五体投地的祈求：
佛祖，以前的我太过轻狂，缺乏敬仰之心，今天我知道错了。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用我所有的诚心求你，让玄烨忘了我，还有楚依凡，他在那个世界的痛苦也不会少，也让他忘了我。
求求你，佛祖！让他们忘了我，我不再妄想留下什么痕迹，我愿意彻底的烟消云散！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玄烨不肯放弃，不管我什么时候醒来，都看见他在那堆经书中翻找着。看着他日渐憔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对着他忏悔：“烨，我错了，我那时根本就不该去找你。如果我就那么自生自灭了，你今天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他握住我的手，脸在我手背上摩挲着，眼睛深深的凝望着我，“不，你这么想才错了。那时候你附在皇祖母身上，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常看着卫琳琅揣想你的神韵，可是她空有你的眉目，却怎么看也不象，我便也恨上了她，恨她为什么不是你。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的心就会永远有个缺口，这辈子都会在想真正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看不到你朗笑的样子，看不到你无赖的神色，看不到你使坏的表情，看不到你为我哭，看不到你对我撒娇，看不到你在我怀中婉转。这才是最最残酷的事，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清清，只要是你给我的，不管是痛还是苦，我都甘之如饴。求你！为我留下来，我保证会永远爱你，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烨！”我哭倒在他怀里，“对不起，这是命中注定，我们都没有办法。”
不知昏睡了多久，某个清晨我在玄烨怀中醒来，他定定的看着我，目光不忍稍离，充满了诀别的意味。他身后的活佛满脸沉重的看着我们。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努力对他微笑，他的泪却一滴一滴落在我脸上，和我的泪混在一起流下。
他满面哀伤的问我：“清清，要是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你会认我吗？”
“会！”我含泪使劲点头，假装我还有下辈子，“那你要早点找到我，不要其他人，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
他紧紧的抱住我，脸贴着我的脸，“好，那你一定不要忘了，你欠我一生一世还有一个女儿。”
“嗯，我一定不会忘记。”
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等着分别的来临。
春末的阳光已经很强烈，可看在我眼中却越来越模糊，我的意识越来越涣散。
对死亡的恐惧让我打了个寒战，我更深的缩进玄烨的怀里，“烨，我好害怕！”
“别怕，清清。”他在我耳边说着，我听着却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他忽然放开了我。
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面对死亡！我想呼喊，想抓住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我使劲瞪大乞怜的眼睛看着他，他俯身在我唇上眷恋的吻了一会，“终究是偷来的欢愉！清清，我送你回去。”
他直起身，拔出匕首，身后的活佛似在劝阻他，他满面坚决的喝止了活佛。
他划破了左手的无名指，点在我的眉心，活佛端肃了面容跌坐在地念念有词。
一团金色的光芒包围住我，我感觉自己漂了起来。
好象在看电影，我看见卫琳琅躺在床上，玄烨松开了手，对着空气喊：“清清，你不要忘了，你欠我的我会去讨还的。”活佛停止了念诵，摇头叹息。
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我被一股力量推进一个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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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归
我再见光明时发现自己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楚依凡眼窝深陷，胡子拉茬的坐在床前看着我。
一见我睁开眼睛，他满脸的不敢置信，颤抖着抚上我的脸，“天！我一定是在做梦，如果是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我没有想到还可以见到他，分不清是喜悦还是伤心的眼泪不停的流下。
我抬手摸上他的脸，“这胡子真丑！”
他一震，握紧我的手，“难道是真的？清清，你要真的醒了就再对我说一句。”
“老公，呜……”我叫了他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哽咽着。
“清清，你终于醒了！”楚依凡激动的抱紧我，在我脸上狂乱的吻着，“我以为，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清清！我真的，真的太高兴了。”说到最后他也哽咽起来。
稍稍平静后，楚依凡仍紧紧的抱住我，一手拿起手机打电话：“云大师，清清醒来了，麻烦您过来看看。”
我安静的靠在他怀中，心中五味杂陈。为什么我没有魂飞魄散？为什么我可以回来？难道……我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十来分钟后，大师来了，就是给我锁魂珠的那个。一见我就啧啧称奇：“奇迹，真是奇迹。”
楚依凡很着急的问：“大师，您看她还会不会有事。”
大师微笑着安慰他：“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太好了！”楚依凡亲亲我，如释重负的说，“终于都过去了。”
大师很好奇的问我：“据我推算，你这回附在另一个身体上了吧？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点点头，艰涩的说：“不是那边用锁魂珠感应就行吗？”
“锁魂珠？”大师摇摇头，“顾名思义它是锁魂的，没有穿越时空的作用。有了它你就会安全的附在那个身体上，不然你就会魂飞魄散。你回来前遇到了什么？”
“有人划破左手无名指点在我的眉心，有个活佛在念咒。”
大师凝神思考，一会儿恍悟，“没错，我师父说过密宗有一种血咒可以时空逆转，应该就是这个。不过这对施术者伤害很大，不但会减损寿命，还会消减来世的福泽。怪不得他今世没有身居高位，原来是这样。这个人可为你牺牲不少啊！”
原来是这样，烨，这叫我情何以堪？我眼泪汪汪，楚依凡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大师又和楚依凡论说了一会才离开，我沉浸在对烨的心疼里。
随后医护人员进来给我检查，感叹一番后撤了我的监护仪器。
楚依凡一直面色凝重的思考着，我犹豫再犹豫决定向他坦白。玄烨的深情我不能抹煞，我也不想一辈子在猜疑中度过，是我做过的事，不管结果好坏我都应该承担。
等其他的人都退出去后，我推开楚依凡，正襟危坐。我不敢看他，咬了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说：“楚依凡，对不起，我……”
他一把掩住我的口，“清清，先听我说。”
他抱住僵直的我，将我的头压在他的胸前，沉重的说：“清清，该请求原谅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坚持你戴锁魂珠，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一想到我差点害死你，我就无法原谅自己。你不会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比起失去你，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计较了。那个人肯为你那样牺牲，把你送回来，我很感激他。你如果忘不了他我也可以理解。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去爱你……”
“老公，对不起，呜……”我放松僵直的身体，回抱住他，大声的哭起来。
“清清，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管你在那边做了什么，我都不需知道，也不会怪你。只要你回来，什么都没关系。”他哄我半天，看我越哭越厉害，很惶恐的问：“难道，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难道你不肯原谅我？”
我哽咽着摇头，“不，我爱你，始终都爱。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坏，不该享有这样的幸福。呜……老公，以后我们把孩子接回来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我之前昏迷了十天，又在医院住了三天后出院，期间米蕾和金烨来看过我。
米蕾一个劲的向我道歉，我也很内疚的求她原谅，最后决定谁都不许怪对方。
金烨很程式化的问候了几句，留下一束鲜花就离开了，我一直没敢看向他。
他们都走后，楚依凡迟疑的问我：“你知道他就是他的转世对不对？”
我点点头，他紧张的问：“那你？”
三人习题的必须要有取舍，瞻前顾后只会让三个人都痛苦，所以我抱住他，“晚了就是晚了。老公，我不能保证至死不渝，但我至少要做到在一个时间专心爱一个人，这一辈子只有我和你。”
不想考验自己，我没有再继续进修，离开了清史研究室，离开了和他有关的东西。因为某种微妙的心理，楚依凡也离开了公司。我们离开北京，在苏州找了工作，买了一套大房子，将我的父母和孩子接过来同住。
在新的地方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我们象所有普通夫妻一样，有时也会吵吵架，但最终都会和解，继续相爱。
经过了那么多事，我们知道了世事无常，所以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好好珍惜每一秒来之不易的相爱时光。至于内疚或负罪，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浪费。
有时候原谅了自己也会解脱了对方，我们很幸福。
儿子回到我们身边不久，就和我们亲密了许多。每天送他去幼儿园，和他告别，他那依恋的眼神总让我想起胤禩。
云大师和楚依凡一直保持着联系。有一天，他路过苏州到我家，闲坐无事给我儿子排命盘。忽然很感慨：“你们母子的缘分真不浅啊，他居然也追到这世了。”
傍晚去接儿子，我深有感触的抱紧他，“宝宝，妈妈真高兴你还是我儿子，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他还小，不能明白我的意思，睁大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我。
我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他咯咯的笑了，也回亲我，将口水沾了我一脸。
我好幸福！只除了烨，我必须放弃。
几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从单位出来，转过一个路口，他在前方看着我。
我停顿了一下走过去，平和的问候：“你好！”
“你好！”他谦和有礼，面色平静。
我们无言的在街道上走着，在一家咖啡馆前他停住，聆听里面传出的音乐声：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
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求时间趁著你，不注意的时候
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
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看著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
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
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
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
不牵绊你飞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
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
他看向我，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最终只有一句：“祝你幸福！”
“你也要幸福！”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胶着。
对不起，烨！错过就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