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儿当时一听心便冷了半截,要知道若是丁妈妈做主,邓大娘的话不过水中月,镜中花而已。只是绢儿一直不死心,如今借着这番机会,故意将邓大娘说过的话再次说了出来,见二姐不动声色地同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必邓大娘之言也未诳骗人。
待各女使将礼皆送上以后,管家进屋道戏班子杂耍已进了庄。
见众女使皆出屋观看,二郞笑嘻嘻贴着妈妈耳边,低声道:“这绣字之技岂止是独辟蹊径,分明是大开财路,娘亲,要想想当今的官家最好什么?”
丁妈妈细一想,当今官家最好爱好笔墨、丹青。回神过来,不禁喜笑颜开,拍了拍儿子的头道:“就你脑袋活泛,且把这心用在书本上才是更好。老师让你背的书记住了吗?待明日可是要考你的。”
二郞一听,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不如意,“娘亲,家里有哥哥考得功名便好了,还让我学这些有何用?”
“就你胡话多,若让你爹知道了,给你一顿饱打。”丁妈妈小声骂道。
二郞抬头望顶,长叹一口气道:“我只望有朝一日能仗剑天涯,驰骋疆场。”
“你再胡说去,我先打你一顿。”丁妈妈指头点着二郞的额头道:“整日便与那些小子们混在一起,不好学业,只爱刺枪使棒,今日回去且要关你几天,让你收心才是,如今你哥哥已是国子学的学子,而你却连《孙子》都未通读,还说要去考武学。”
二郞忙求饶,将话转到别处,“娘也别说罚我的话了,今日你也应该奖罚分明。”
丁妈妈抿嘴一笑,“你弟兄二人还难得同帮一人,且是你哥又送了你什么好物事,让你帮着二姐说话。”
二郞扁嘴,一脸无辜模样,眨着眼道:“娘又冤枉我,不过是我见那小女使有功,才顺口一说。”
过了一日,绢儿再次回到二姐身边。
经历了一番祸事之后,绢儿也有了些心机,平日依旧不声不响,却更为警觉,心中也盼能找到当初阁楼起火的黑手,只是她阅历尚少,瞧不出其人的破绽。反被二姐偷笑她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
那一日二姐又训斥一番银珠,见银珠一脸委屈跑出了屋,绢儿终于忍不住为银珠求情道:“银珠姐姐也是个有口无心的粗心人,姐姐又何必时常责备她。”若是过去,绢儿断然不会插手二姐训斥银珠,如今她与二姐也算是挨过骂、怄过气,如今更是要同舟共济,关系越发亲密,对于某些事也敢稍发表意见。
二姐嘴角微扬,却是嘲讽之笑,道:“有口无心?我看她却是爱生事的主,若不是她时常说些不着边的话,岂会有我的一些风言风语。你这丫头又为他人开解,看来亏还没吃足,且还需折磨一下才好。”
绢儿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是不知二姐如何想,就旁人来看,却是你对银珠太为苛刻。”
二姐愣了一下,然后淡然一笑道:“我的喜好本就十分明显,我不喜她自是不耐她。”
绢儿一听很是吃惊,还未细问,便听二姐继续道:“我还记得最初见她时,她与我一般大小,听着丁妈妈叫她服侍我,她眼中分明是不乐,却还对着我笑。若她不笑,倒也罢了,只那一笑,我却极不喜。”
绢儿啼笑皆非,别人对你笑还不喜欢,不禁脱口而出:“二姐你也太难伺候了吧。”
二姐难得未生气,只看着窗外,道:“干干净净的笑容,自是人人喜欢。我虽年小,可也是吃多了苦头,最怕口是心非,里外不一的人。也看得出什么是真笑,什么是假笑。她小小年龄,脸上的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眼中分明有着算计与心思,我又如何喜欢得她起来。”
绢儿呆住,终知道银珠原是败在第一印象上,“二姐你不喜她,为何当初不直接拒绝留下她。如今几年过去了,银珠姐姐的品行为人,二姐且也是知道一二了。如依旧不耐她在你眼前,不如教她点绣技让她做绣女离了这阁,或是干脆打发她走了。”
二姐说语极冷淡道:“你这丫头,如今却要教我如何识人对待人吗?”
绢儿苦笑自不说活了,她今日本想说些好话,让二姐教银珠针绣,也算还生病疗伤时银珠对她的照顾之情,如今看来,二姐果然不待见她。
豆蔻梢头春色浅第四十二章中毒
天气越发闷热,听着树上虫鸣鸟叫,绢儿心情很是有些烦燥,恨不得将周身的衣服脱去,只穿件内衫与罗裤才是,只是见同屋的二姐穿是周周正正,潜心针绣,绢儿又忍不住暗叹:自家的修为没到家,远不知什么叫心静自然凉。
还好柔儿端上雪泡豆儿水,绢儿一口吃下去大解暑气。
见柔儿端水的盘子中还放着粉扑,绢儿拿起,不解道:“这不是绮萝姐姐送妈妈的贺礼吗?”二姐也停了针线,捧起粉扑用手细摸了一下道:“确是蚕丝做的粉扑。”
柔儿笑道:“绮萝妹妹刚才将这物事送来,说是又做了几个粉扑,这是专门送给二姐的。因见二姐专心针绣不便打搅,就只将粉扑留下就走了。”
二姐看来很喜这件物事,忙让绢儿收好,从柜中翻出二张素丝手绢以及一盒二姐还未用过的胭脂,做为送绮萝的回礼。
柔儿拿着手绢与胭脂正要离开,二姐又道:“你叫银珠去丝线房拿些藕荷色和大红色丝线来。”
柔儿道:“银珠去取二姐的午食,不如我顺路去取丝线便是。”
二姐想了想,道:“你这一去一回却要耽搁时辰,不如绢儿你去取丝线。”
绢儿点头,便跟着柔儿一同出了屋,院中虽是花竹扶疏,但因阳光极为火辣,没一丝凉爽之风,走在绿荫下,绢儿已满头是汗,连旁边的柔儿也是不停拿出手绢擦汗,嘀咕着:“这般天气何时才能有些凉风。咦,银珠这会在那里甚底?”柔儿停住了步子,朝着远处树下瞧去。
顺着柔儿的眼神看去,绢儿见左边二十岁远的距离,银珠提着食篮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正与大姐谈话。
因事有轻急,柔儿与绢儿也未太过耽搁,只停步瞧上一眼,又各自去做各自的差使了。
次日一早,二姐才吃了大半碗的碎肉冬瓜羹汤,脸色就瞬间变得苍白,手捂着胸口,身子从椅子上溜下,欲要倒地。
还好绢儿反应及时忙扶着二姐,见二姐表情异常,吓得叫道:“二姐这是甚底?”
柔儿与银珠在外屋,听着屋里绢儿慌张的叫声,忙冲进来。
二姐这时表情极为痛苦,呻吟道:“我感觉有些恶心。”说未说完,她便伏下身子干呕起来,又捂着肚子,痛不成声,道:“腹有些痛。”
银珠与柔儿忙一左一右扶起二姐,慌张地不知所措,只绢儿见状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脑海中闪过一词“食物中毒”,忙扑上前,一把抓住二姐,将手指放入其嘴中,大叫:“快吐出来。”
二姐被绢儿一阵折腾,终呕吐出汤水。
绢儿见银珠和柔儿多有六神无主的惊慌模样,急得大声叫道:“还不快些去拿绿豆汤,请来大夫。”绢儿依稀记得曾有人说过绿豆汤可解毒,至于能否对症有效已是顾不得了。
银珠与柔儿这才回过神,慌忙冲出屋去。
柔儿将二姐扶到床上坐着,直接提着屋里的水壶,灌进二姐口中,待二姐吞了下去,过了小会又让她吐出来,如此反复,二姐本已是病病歪歪奄奄一息的模样,这般再被绢儿折腾一番,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喘气,捂着胸口,表情甚是痛苦。
绢儿见二姐已吐不出甚底,这才停止住灌水,让二姐躺在床上。这时柔儿带着管家、聂二娘,以及二个婆子跑了进来,众人见二姐斜躺在床上,屋里一片狼藉,皆很是紧张冲到二姐面前。
绢儿见婆子们一番慌乱,怕弄散了饭菜,忙央管家如今暂不准有人进入厨房,桌上饭菜一律不得有人动弹。
管家自是了解,便吩咐下去,闻着屋里异味熏人,忙叫婆子将二姐扶到旁边屋里。
待二姐被扶出了门,绢儿这才出了一口粗气,发现自家后背已被汗打湿了。
若二姐今日真出了甚底事,绢儿简直不敢相信后果会是如何。这会银珠端进来绿豆汤,见屋里已是没了二姐,脸色更是惨白,眼中泪花便坠了下来,手直打颤,汤碗也拿不稳了。
绢儿忙上前接住汤碗,嘴里道:“二姐在旁边屋里,好多些了。”
银珠这才松了一口气,边用袖子抹泪水,边泣声道:“真是老天爷保佑。”
绢儿端着绿豆汤,望着汤水犹豫了小会,还是一咬牙,端了过去。
屋外有几个不明原由的女使在张望着,进了屋里更有七八个人围在二姐旁,皆是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绢儿挤了进去,低声问道:“二姐感觉好点没有。”
二姐这时小脸白得发青,半睁半闭的眼中全是惊慌害怕之光,痛苦呻吟着:“心痛。”
管家却急问道旁边的婆子:“大夫何时能到。”
“使了人去接,且是要到了。”
聂二娘见绢儿要往二姐口中灌汤水,说道:“二姐这般模样,却是吃不下这汤了。”
绢儿极冷静地说道:“如今吃不得也得吃。”笨拙地勺了匙汤水喂到二姐嘴旁,却灌不进去。见绢儿说话这般强硬,手却微微发颤,知她在这次事中起了极大的作用,聂二娘忙接过绢儿手中的汤道:“我来喂。”
这会管家也发现屋外有人走动,忙让屋里二个婆子将众人赶走,不得泄露此事。
一会便见一位白胡子大夫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一番望问闻切之后,又去了厨房与二姐的屋,最后将二姐才灌下的绿豆汤瞧了一下,这才胸有成竹道:“这是中毒之症,府上救治及时,无性命之危。绿豆甘草汤正是解病人所中之毒,如今病人再服下一服甘草绿豆汤便能除了余毒,只是心悸之症还需慢慢调理”
众人知二姐性命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因已从柔儿与银珠的口中知其中细节,对于绢儿临危的应变以及恰当的处理,皆是十分惊叹,望着绢儿的眼神也与往日有所不同。
至于绢儿却不知眼下的微妙变化,脑海中只是闪过大夫所说的绿豆甘草汤,她分明记得慌乱之中自己只是说绿豆汤,并未提及甘草。如今看来,却是有人比自家更清楚如何解毒,或是知如何解二姐中的毒。
想到这里,绢儿打了个冷颤,偷望了一眼旁边极憔悴的银珠,心里有种沉甸甸的不安。
管家听了大夫的话自是欢喜,忙将对方接到厅中,再细谈一番,只留下银珠与柔儿、绢儿照顾二姐。
待管家细问过大夫详细情况后,送上诊金,便恭送大夫离府。
“中了夹竹桃汁液之毒。”从管家知道二姐所中的毒为何物,聂二娘惊道:“这种花木居然有毒,再说丁庄上下皆未种植这般花木,如何。”话到自是不说,脸色阴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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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梢头春色浅第四十三章追查
丁妈妈是夹着雷霆之势而来,一进了庄中,看过二姐无大碍后,便坐在堂前,雷厉风行地吩咐庄中所有女使小厮皆原地待命,不得乱走,又使唤聂二娘带着几位婆子将这全庄上下一一搜查一番。
庄里的小厮女使见这些婆子们凶神恶煞般搜看屋里角落,不知者自是一头雾水忐忑不安,而知道这骇人听闻之事的人更是人人自危,心生恐惧,皆是感觉到风雨欲来之势。
还好那些婆子虽然看来煞气腾腾,但手脚却干净,各人的私物皆不会取了,只是见了些不符合身份用的物事,会细细问上一番便还了回去。但若是些忌讳毒邪的物事,那些婆子便会一顿好骂后收拾了去。
大郞是跟着丁妈妈一并来庄里,隔着绣帐打量了一番二姐沉睡的脸,见她表情平静安稳,这才稍安下心来,又小声向婆子细问了一番。
午时已是烈日如火,屋里更是闷热,丁妈妈坐在室正中的椅上,身后站着二位粗壮的婆子、旁边站着管家,以及柔儿、绢儿、银珠三人。
过了一会带人查找各屋的聂二娘带着婆子们进了屋,贴着丁妈妈耳朵一阵好说。
只见丁妈妈听着,脸色却越发铁青。待最后压制着怒意,让其他人散去,只余下跟着自家来的二位婆子、二姐房里三位女使以及聂二娘、管家。
绢儿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还有些腿脚发麻,口干舌燥,握着手心里全是汗。
“银珠你知罪吗?”丁妈妈突然大叫一声,将一裹湿漉漉的衣物扔在地上。
绢儿自被丁妈妈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见银珠已被一位婆子按在地上,眼中全是惊骇之光。
地上散开的衣物里裹着些树枝、花朵,以及一个小白瓷瓶。
银珠被婆子抓痛了,扭着脸上五官,干嚎道:“丁妈妈,我是冤枉的。”
“冤枉的?”一位婆子横眉冷眼怒瞪着银珠,指着地上的衣物道:“已是人脏并获你还说冤枉,难不成这不是夹竹桃吗?而且这瓶里所盛之物找人确认,是夹竹桃的碎末以及汁液。”
丁妈妈冷笑道:“这物事是有人看你偷偷扔到池中,你还叫冤枉。若真是冤枉,我还未说这些树呀枝的是甚底时,你应不会知道它们是何用处,又怎叫得出这声冤枉。”
夹竹桃,原来二姐是中了这个毒。绢儿虽对于银珠是凶手有些半信半疑之中,但银珠那句冤枉,的确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柔儿已是被发生的事情吓得脸色发青,目光呆滞地望着银珠。
银珠自是死不承认,痛哭道:“这是有人陷害我。这些夹竹桃是用来驱逐蚊虫之用,柔儿姐姐也是知道的。”
“是吗?”丁妈妈一身寒意,冷眼扫过旁边噤若寒蝉的柔儿。
柔儿见丁妈妈问话,虽十分紧张害怕,还是上前一步,低着头态度谦卑,道:“前几日二姐的确说过屋里蚊虫太多不堪其扰。”
“前几日,是多久的日子。”丁妈妈厉声讯问道。
绢儿见丁妈妈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悸,咽下口水,心知这次事情,断没有轻描淡写便过了的。
柔儿胆战心惊,回话:“有个四五日了。”
“四五日。”丁妈妈微提高了嗓音。
旁边聂二娘隔着手绢捡起地上的树枝,细细看过,“我看这枝叶恐怕不是四五日前摘下的,而且庄里是没这种花木,只能在庄外摘。”
“管家,这内院里女使出庄皆有记录,银珠最后一次出庄是几日时?她是否与你说过这事?”
管家上前道:“银珠最后出庄应是清明节那日。而且庄中早已备下了驱蚊虫之用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