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观音又默然半晌,淡淡道:“你会活到那时候的。”
他们果然完好地下了船,却上了另一艘船。这艘船也是沙漠行舟,除了船舱上绘着的图案不同设计各处都与之前的船只一模一样,楚留香瞧在眼里,暗暗心惊,若是石观音有足够的人马和鬼船,在沙漠之上来去如风,又有谁能够与她争锋?
下船的时候,吴菊轩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是递给了他一件衣服。
四人坐在船舱里,一点红冷冷道:“她倒是对我们放心得很。”石观音早已走了,他们甚至没有瞧见她的衣角。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儿可是沙漠的中心,周围都没有人迹,咱们又能去哪?”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武功被制、为人所困,他确依然是那么乐观,那么潇洒,这份镇定也感染了其他人,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些笑意。
姬冰雁调侃道:“看起来咱们楚少爷的魅力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大,石观音不还是没有瞧你一眼?”
南宫灵眨了眨眼,笑道:“秘密让女人美丽。”
楚留香道:“哦?”
南宫灵解释道:“正因为母亲没有立刻见楚兄,才说明楚兄在她心中的位置更重。一个女人要见心爱的男人,自然要精心准备,自然不应该是在这黄沙遍地、亦非独处的时候。”
姬冰雁怔了怔,自从他见到南宫灵以来,一路上这个年轻的前丐帮帮主都有些心事重重,就连笑容也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而现在他的笑容却真实了许多,就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揭开了一层细细的纱,露出了掩藏的原貌。
南宫灵的这番变化,实在是因为他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也因为他所做下的一些决定。他到沙漠以来忧心忡忡,固然应该名义上的母亲石观音的秘谷就在此处,更多的却是因为无花。如今,对这个嫡亲兄长的情思已消,剩下的都是兄弟之情,就如同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心境自然也与往日大有不同,就连染上罂粟也只是使他的心情变差了稍许——只要石观音死了,他自信还是能戒毒的,何况这毒只尝过一次,极重视友谊的楚香帅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不是么?
姬冰雁笑了起来,道:“那我可也要祝楚香帅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南宫灵也笑道:“不错,‘苟富贵,勿相忘’,若是楚兄能得了家母青眼相加,还望多多提携小弟才是啊。”
就连一点红眼中也划过丝丝笑意,道:“恭喜。”
恭喜什么?恭喜他击败石观音的其他面首荣升正房么?
楚留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还是先换了衣服再说吧。”
那是一件简单的玄色衣衫,秉持无花的一贯风格,素雅简洁,却在边角处绣上华美的同色暗纹,端的是大师作品,无花果然是不肯委屈自己的。
让人注目的是,这件衣服是高领的。
南宫灵面上一红,姬冰雁还是板着脸,一点红奇怪道:“你为什么要换衣服?”
楚留香摸了摸脖子上渗血的牙印,印子两边的牙齿咬的更深些,应该就是南宫灵的小虎牙了。他微微一笑,道:“石观音自然是不高兴我被其他人碰的。”
他言语之间,似乎还颇为得意,南宫灵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楚留香的心情不错,若是石观音瞧见这个牙印,她当然不会对自己如何,只是南宫灵只怕要吃些苦头。无花能够注意到这些并且帮他们这个小忙,是一种信号,不管是兄弟情或是朋友义,足以见他心中仍有慈悲良善之心——任谁也不想承认自己的朋友是个丧尽天良的魔头的。
一点红倒是做不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是一张死人脸。
楚留香十分自然地脱下上衣,换上吴菊轩给的这件衣服,期间南宫灵的目光也十分自然地在他精壮而布着伤疤的上身徘徊——南宫灵在现代一直是1号,他可是从来不会在别人脱衣服的时候不好意思的。
不愧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楚留香换上新衣后更显风流倜傥,尤其这衣服原是按照无花的尺寸做的,此时生生穿在香帅身上自是小了一号,却更展现出他的身材。
南宫灵正打量间,楚留香却是面色一肃,道:“南宫灵,你中的到底是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岔路口的微笑猫扔的手榴弹和水色玥瑶扔的地雷~抱抱咱的小萌物~~=3=
于是贴图感谢,嗯,贴一只小哈士奇~~
瞧这小眼神~
31、楚留香番外(二)
31、楚留香番外(二)
楚留香一向以为,南宫灵是个宽容的人,但现在他瞧着眼前态度倨傲猖狂的白玉魔,觉得南宫灵许是大度地有些过了。
为了追寻海上浮尸的线索,楚留香易容成关外大参药商张啸林前往济南查探,线索慢慢浮现,而此时,他正在赌坊快意堂中与新交上的朋友一点红一处,面对着如今身份是丐帮子弟的白玉魔。
索性,南宫灵来的够巧。
楚留香哈哈一笑,道:“南宫兄来得倒巧,方才小弟若是做了毒蛇们及时进补的活人羹,南宫兄日后岂非要少了个酒伴?”
南宫灵抱拳一笑,轻快道:“小弟却觉得在下来得还早了些,本帮弟子无礼,若是楚兄愿意代为教训,也是好的。”
楚留香大笑道:“你做了帮主,怎的还是不肯规矩些?”他方才早已发现南宫灵的气息,只不过直到此时,这位刚上任的丐帮帮主才现出身形来——恰在楚留香把白玉魔放出的毒蛇都杀死后。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南宫灵端起丐帮帮主的架子地劝退了白玉魔和另两位丐帮弟子,确定丐帮子弟都瞧不见这边的动静,才一屁股做了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好了茶,楚留香坐在他身边含笑道:“我本以为你会拿酒出来的。”
人前的南宫灵,进退有度,恩威并施,简简单单几句话里,不但责备了本帮子弟,却也点出楚留香与一点红的身份,这样他纵然责骂本帮弟子,却也丝毫不失丐帮面子。南宫灵年纪轻轻便因老帮主的去世做了丐帮帮主,未免稚嫩,可如今看来,他的手段高明,显是游刃有余,楚留香也为他高兴。
但他还是更喜欢人后的那个南宫灵的。
这样带着调皮洒脱气息的南宫灵才是他所熟悉的,爱玩爱闹,在船上给苏蓉蓉画过像,跟自己下海捉海龟的那个南宫灵。
南宫灵却笑道:“酒对楚兄当然是个当然是个好东西,但对一个杀手大概就不是了,对一个姑娘来说可能也不是了……”
那黑衣少年竟是个女子。
楚留香很是惊讶,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也不奇怪,毕竟香帅的风流之名都是从中原女子身上得来的,而中原女子多是温婉贤淑、娇俏可人,黑衣少女却带着大漠的爽朗和彪悍,他实在没有往女子的方面想过。
不过,南宫灵是怎样瞧出来的呢?
一边的友人轻易地化解了黑衣少女的敌意,楚留香却愈发不解起来。他和南宫灵做朋友的时间也不太长,却知道他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即便去了青楼楚馆,也是正襟危坐不露声色,何时会这般娴熟地讨好女子?
南宫灵和一点红两人都不愧是楚留香的朋友,根本连个像样的理由也懒得找,就十分光棍地走了,留下楚留香和黑衣少女共处。
少女有一双完美的眼睛。
这双眼睛本来如海水般深邃沉静,此刻却似天边的云霞,多姿多采,变幻莫测,这双原本冷漠的眼睛,竟突然变得有了情感。这样一双大眼睛镶在这样一个少女的脸上,她只要瞧男人一眼,那人就算为她死了,只怕都是心甘情愿的。
而现在这双眼睛正瞧着他,眼睛的主人含笑道:“黑珍珠,我叫黑珍珠。”
黑珍珠脉脉含情,楚留香却好似变成了木头,道:“姑娘之前是否有话要问在下?”
他不等黑珍珠说话,又道:“我瞧见了你斗篷里的飞骆驼,所以知道你必是‘沙漠之王’的后代,我曾在关内见过他,所以知道他已入关。”
黑珍珠眼睛一亮,道:“你见过我爹爹?”
等到送走了黑珍珠,楚留香把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理了一遍,决定去找南宫灵。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见到了无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夜色如墨,和着这幽香,细细研开了。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端坐窗下,整个人像白玉雕成,而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分量不轻的酒壶。
酒和朋友,对楚留香而言都是不可缺少的。
南宫灵上前坐下,笑吟吟道:“无花大师今日怎会来了我这个俗人的地方?真真是叫小弟受宠若惊。”
楚留香也自然地在南宫灵身旁坐下,拿起桌下放着的酒瓶深深一嗅,开怀笑道:“上好的竹叶青,只可惜有酒无菜,实为不美。”
无花微微笑道:“你只闻到酒的香味,难道就闻不到菜的香气?”
江湖上传言妙僧无花的菜烧得最好,其实吃过他烧得菜的也不超过一手之数,其中一人自是他的师父天峰大师,另两位也是莆田少林寺中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有两人就是南宫灵和楚留香了。
好酒好菜,还有好朋友,世上还有什么烦心事呢?
的确还有一件。
酒过三巡,楚留香将酒注满杯中,却不喝下,举杯朝向南宫灵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济南,却是要麻烦南宫兄一件事情的。”
从黑珍珠处得知了札木合收到的信件正是由任慈的夫人所书,楚留香的心中也不免泛起奇异的联想。任夫人的信正是西门千左又铮等人死亡的引子,而任夫人是南宫灵的义母,海上浮尸漂浮之时南宫灵恰在海上,船上另一个老人恰与任夫人有关……这一系列的巧合,不得不让楚留香怀疑。
此时,让南宫灵帮忙,他一定会答应的。
他若是与此事无关,便不会介意帮好朋友一个忙,他若是和此事有关,更是要揽下此事,否则岂不是露了破绽?
南宫灵喝下一杯酒,道:“楚兄有事,但凡是小弟能帮上忙的,绝不会推辞。”
如楚留香所料,南宫灵果然答应地很痛快,但他提了一个条件——去寻任夫人的这一路上,楚留香都只能吃素。
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茹素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最热闹的街道、最好的酒楼是楚留香一贯的选择,但此时面对这许多人——尤其是许多妙龄少女惊奇打量的目光时,他只恨不得立即消失才好。
南宫灵地坐在一边,佯作满怀担忧道:“小二哥,我这位朋友近日有些难言之隐只能茹素,不知这儿有什么上好的素食?”
他这话声音说的不大不小,恰好让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听到了,而楚留香到底是楚留香,即使不顶着盗帅的名头,他也是极吸引人们的目光的,只是如今这目光中都带上了些诡异和若有所思,更有些小姑娘的目光带着些疑惑和探寻之意,叫人无所适从。
那小二貌不惊人,一双讨喜的大眼睛却是滴溜溜地转着,一瞧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他打量了几眼楚香帅,出于一个男人对出色的吸引异性的同类深埋心底的羡慕嫉妒恨以及凡事都从最坏的角度揣测的指导思想,他一张口,就是一连串:“客官您这可来对地方了,我们松鹤楼的素菜可是一绝,其中花样最多的要数紫菜了,清炒紫菜,紫菜清汤,紫菜豆腐……您可别小瞧了这紫菜,这菜啊,清热下火……”
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字着重道:“补肾养心啊!”
这小二的声音倒也不大,但胜在咬字清晰、节奏感强,他这番话落下,楚留香就觉得周围客人们的视线愈发古怪,只是大家俱是萍水相逢,他难道要站起来澄清不成?更何况,南宫灵和这小二可算是什么也没说。
南宫灵似笑非笑地瞟了楚留香一眼,道:“那就劳烦小二哥了,上一条时令鲜鱼,来一道白菜,再来……三道紫菜吧。”
凡事都有其两面性。
就比如说,内力高强自然可以让你有源源不断的补充来支撑武功招式、各种需要耗费精力的事情,也可以让你看清楚面前松脆的鲫鱼身上每一片雪白而滑嫩的肉片,感觉到那一束束或紧盯不放、或偶尔溜过身上的目光,更可以让你听清楚方圆几里尤其是邻近几张桌子上的窃窃私语之声——
“阿姐,你觉得那个人长得怎么样?”
“长得好有什么用?你刚才没听见吗?”
“哎,看他一脸风流相。”
“银枪蜡烛头,中看不中用啊!”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跨越了年龄段,从豆蔻少女到白发老翁的议论并没有让楚留香如坐针毡,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必然要有一定厚度的面皮,而一个如香帅这般武林公认风流而不下流的人自然是其中翘楚。
他苦笑着压低了声音,道:“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值得南宫兄如此厚爱?”
南宫灵正忙着挑鱼刺,闻言只是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小恶魔般得意的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格外晃眼。
也格外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算是温馨系还是吐槽系还是表白系?
……不管了,想哪写哪(抱头)
谢谢残翼绝羽GN在咱专栏扔的地雷和手榴弹,抱抱
于是贴图~~
看到这只兔子,咱的第一反应是:好像咱在饭店里吃过的玉兔馒头啊……口水(你个吃货!)
32、至秘谷
32、至秘谷
楚留香问的是药而不是毒,显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南宫灵苦笑一声,道:“楚兄莫非还识得许多能让人上瘾的药不成?”
楚留香色变道:“是罂粟?你……”他突然住了口,南宫灵也没有了声音。
有人来了。
上来的是一个幽灵般的白衣女子,她的手足面目,都藏在白袍白巾里,连眼睛都瞧不见,但她的背影,却是极绰约动人的。
南宫灵笑道:“无容。”
曲无容点了点头,却是称呼了他一句:“师兄。”
她不知用什么法子驱动了那些拉舟的鹰,木制的船底摩擦而过的“沙沙”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船上的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南宫灵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这一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