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蒙着面纱、款款而来，世界在其身后变成一种独特的灰，只有她被赋予一抹特别的白，显得那么优雅，那么绝代芳华。
这正是石观音。
那两个少女已伏地拜倒，道：“叩见师傅。”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与刚才叽叽喳喳的热闹样子截然不同。
石观音也不瞧她们一眼，只对着屋中一角轻笑道：“灵儿，你莫不是生娘的气了么？”
南宫灵干脆利落地下床，恭谨道：“孩儿从来都是母亲的。”他自然知道石观音问的“生气”指的是给自己下了罂粟之事，但若是他反对，难道这个女人就不会这么做了？楚留香一直旁敲侧击为他打探消息，他也是感激的，只可惜这药如他所料根本无解。
即使在他的家乡二十一世纪，也是无解。
一点红乍闻南宫灵竟是石观音之子，激动之下就要挣扎着起身，却被姬冰雁按住了手臂。瞧见楚留香和姬冰雁的神色镇定，他忍不住低声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姬冰雁点了点头，一点红随即安静下来。
石观音欣然道：“好灵儿。”
她忽然向曲无容招了招手，淡淡道：“你若不能杀了她们，就让她们杀死你吧！”她的语声还是如此淡漠，别人的生死在她心目中的价值简直低得可怜。
楚留香忍不住道：“她们只不过说了两句话，夫人就要她们的命，不觉太狠心了么？”他虽然觉得那两个少女有些残酷，却也不忍她们丢了性命。
石观音淡淡道：“丁公子，你觉得我算是狠心么？”
她问的是她身后的青衫少年。这少年正是一步步跟着石观音进来的，只不过方才众人的目光都被石观音吸引过去，如今才细细打量起这少年。
他的穿衣打扮都很有气度，华丽地恰到好处，俊逸的脸上挂着亲切而动人的微笑，眉宇间染着淡淡忧虑，有一种江南烟雨的缠绵与轻愁。
姬冰雁几乎是立刻给他下了定义：石观音的面首之一。
南宫灵虽然猜到这是真正的丁枫，但心中的想法却与姬冰雁一般无二——莫非是原随云把丁枫送给石观音了？
丁枫一揖道：“两位姑娘既是夫人的弟子，这也正是夫人的家务事。”他言语之间，虽然点明了石观音有绝对的权力，却也隐隐在说他还没有落入石观音的掌中。
于是姬冰雁又给他重新下了定义：石观音未来的面首之一。
石观音盈盈笑道：“哦？丁公子却是作这般想法？”
南宫灵默默扭头，深深觉得石观音是攻，丁枫是受。
幸灾乐祸往往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石观音随即淡淡道：“灵儿，你怎么说？”
南宫灵微微一笑，道：“楚香帅的大名家喻户晓，心性更是悲天悯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不过绝代的英雄还需要绝代的美人，这两个丫头面貌丑陋、见识短浅，却趁着香帅不便之时曲意要挟，香帅不介意，母亲却不能不为他出了这口气。”
他这一番话虽是仓促而成，到底点出了楚留香的身价，暗地里也点出了石观音才是能配英雄的美人，中心思想即是除了石观音其他女人都不能招惹楚留香。说完了之后他心里也有些佩服自己，暗忖当了这么久的丐帮帮主果然练出来了。
石观音果然很满意，悠然笑道：“香帅既然来到这里，妾身自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她淡淡道：“无容，你可要快些了。”
两个少女虽然招式也有精妙之处，曲无容却比她们强的多，那两个少女毫无悬念地死去后，她依然是神情冷淡，毫无表情，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做过。
丁枫眉宇间的愁色更深了。
石观音关心道：“丁公子可是见不得这血腥？”她的语气中充满担忧，随后轻轻摇动起手腕上的金铃。
她白皙而柔软无骨的手臂沿着奇妙的韵律摆动，铃铛里的小金片轻轻撞击着四面，似乎有一种听不见的音波在空气中传播，两个大汉走上来，朝着石观音躬身行礼，待她点头后带走了两具还余些温热的尸体。
若不是地上的血迹，这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石观音笑了笑，道：“灵儿，既然丁公子身体不适，你就代娘好好照顾他。”
她再也不理丁枫，转过头道：“楚香帅，你还走得动么？”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夫人若要我走，我就算走不动，也能走得动了。”
石观音嫣然道：“既是如此，就请香帅移驾随我来吧！”
她盈盈走出门，忽又回首向一点红笑道：“无容这傻丫头正是容易被男人迷住的年纪，不过她到底是我的弟子。”
曲无容身体一颤，竟是再也不敢看一点红一眼，沉默着跟上了石观音。
屋子里只余下四个人。
一点红冷冷道：“我却想不到他竟真的跟着石观音去了。”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他”还是“她”。
南宫灵苦笑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曲无容没有表现出她高强武艺遭到石观音的忌惮从而逃过了断去手腕的惩罚，他们这一行人也还是完整的。
一点红道：“哼！”
南宫灵对面瘫闹别扭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姬冰雁出声道：“在下姬冰雁，女臣之姬，不知丁公子名讳？”
丁枫拱手道：“在下丁枫。”
姬冰雁道：“不瞒丁兄，在下等于一处绿洲也曾见过一位自称丁枫的公子……”
丁枫叹了口气，道：“那是我家公子，他只是暂借了我的姓名。”
能有如丁枫这般风貌的下人，这位公子的来头想必不一般。姬冰雁神色慎重了些，道：“不知你家公子是？”
丁枫神情中显然有些自豪，道：“公子姓原，正是‘无争山庄’少庄主。”
此话一出，便是沉稳如姬冰雁也不禁动容。
关中原氏，声望本隆，三百年前，原青谷建“无争山庄”于太原之西，这“无争”二字，却非他自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杰的贺号。
只因当时天下，已无人可与他争一日之长短了。
自此之后，“无争”名侠辈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轰轰烈烈，令人侧目的大事！
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虽然已没有什么惊人之笔，但三百年来的余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无争山庄”，还是尊敬得很。
南宫灵无动于衷，他敢肯定，姬冰雁一定瞬间脑补了石观音对“无争山庄”的种种不良企图，毕竟“无争”的名望太大，原随云和丁枫本身也很有欺骗性，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是如同石观音一般的人物。
无动于衷的还有一点红。
他已经当了很多年杀手，从前只会在任务目标上花费心力，如今才刚刚学会和朋友相处，对武林神话传说也没有什么兴趣。
南宫灵瞧了他半晌，笑道：“你在担心楚留香还是曲无容？”
一点红不说话。
南宫灵又笑了笑，道：“若是楚留香一会儿就被榨干了回来，而且身体发软四肢无力，你可别太惊讶。”
34、杀手的爱情
34、杀手的爱情
楚留香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两个少女扶着楚留香走进来，而楚留香竟像是已奄奄一息的模样，听见南宫灵话语的几人都忍不住转头瞧着他，神色莫名。
南宫灵干咳了一声，戏谑道：“继父？”
楚留香怔了怔，苦笑道：“南宫兄当真是折煞我了……”
话犹未了，他的双肘突然向外轻轻一撞。
那两个少女连惊呼都未发出，已倒了下去。
楚留香叹道：“石观音确实要比琵琶公主美丽一百倍，只可惜我无福消受。现在我已将那位石观音气疯了，一个半时辰内，她绝不会出来，咱们要走，就得趁这个时候。”
他又道：“丁公子意下如何？”
丁枫迟疑道：“不知这两位姑娘何时醒来？”他自是知道楚留香从不杀人的。
楚留香道：“三个时辰。”
南宫灵背着一点红，楚留香背着姬冰雁走在来时的路上，丁枫本是走在最后的，此时却被南宫灵放在了最中间。
他们都是谨慎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丁枫，让他走在中间正是最好的保护和监视。一路上丁枫都有些神思不属，姬冰雁道：“丁公子可是在担心原公子？”
楚留香道：“原公子？”
南宫灵叹道：“在龟兹王帐自称‘丁枫’的就是原随云公子，‘无争山庄’的少庄主。”
楚留香不禁吸了口冷气，喃喃道：“太原原氏……”沙漠中的情势越来越复杂难明，龟兹王、石观音，现在却连“无争山庄”都牵扯了进来……这情形固然让人慨叹，楚留香却也觉得心跳加快，一阵一阵的刺激！
但他仍旧不会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这是间石头屋子，有一缕清泉，自石壁上的虎口中流出来，两个赤果着的少女，正在清泉下沐浴。
她们的面貌虽不美，但结实的在天光下显现出迷人的光泽，优美的曲线充满着青春的美丽，此时正互相泼着水，格格的娇笑着。
楚留香他们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幅画面。
“呀！”少女们发出一声尖叫，一个蹲下来掩住了自己的胸膛，另一个却去抢衣服——她当然没有成功。
光着身子的人，是不大会说谎的，而且也一定不好意思出手。
南宫灵并未阻止楚留香询问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人去向，毕竟他什么也不能保证——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何况现今发生的故事已经有了许多改变，谁又知道三个女孩子会不会真的落在了石观音的手里呢？
五人面对两个赤果的女孩都表现地十分淡定。
楚留香仰首望天，声音轻柔地和两个少女对话，风流之名动天下的香帅自然是阅女无数，并不会感到有如何脸红心跳的；姬冰雁虽然外表十分严肃而且正经，但从他贴身之物中有两个爱妾的肚兜可以看出这厮也是个闷骚的人，对两个姿色并不如何的女孩也是不怎么感兴趣；一点红是个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的前杀手，自己也向来对女人没有多大感觉——南宫灵的目光很自然地移到了丁枫的身上——准确地说，转移到了丁枫微红的耳后。
这样专注的目光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丁枫颇有些恼怒道：“南宫兄为何一直盯着在下？”
难道蝙蝠岛还没有建起来？岛上众多的妓/女莫非都没有经过丁枫的手？眼前的丁枫，还远没有蝙蝠传奇开场时的那种风采……不，被石观音摧残多日后还能这样已是不错了……瞧见丁枫这副纯情的小样子，南宫灵许久未动的恶劣因子忍不住冒了出来，
南宫灵眨了眨眼，道：“丁公子莫非还是个……雏？”他实在是想不出古代要如何形容童男了，难道要说童子鸡？
丁枫脸颊上起了一层红晕，道：“在下私事，不敢烦扰南宫兄。”
南宫灵笑了笑，轻声道：“方才我们从那间屋子出来时，丁兄为何要走在最后？既然要从母亲的地方出去，就不能留后患，丁兄莫不是想要出手杀了被楚兄击晕的两个女孩？”
丁枫的脸白了白。
南宫灵神秘道：“没关系的。”你不做，自然有人会替你做的。
背上还有个一点红，南宫灵想要凑上前去继续逗丁枫的念头被迫打消。
楚留香和姬冰雁果然没有问出苏蓉蓉三人的下落，他最后瞧了少女们一眼，又叹道：“沙漠上每天渴死的人至少有十个，姑娘们却在这里洗澡……”
沙漠中的水是最宝贵的资源，为了水出卖钱财乃至灵魂的人又有多少？如今，石观音的弟子们却在这儿用清泉沐浴，岂不是很冷漠、很奢侈？
道理没错，可是楚留香为什么不在见到琵琶公主的时候讲？香帅和琵琶公主的第一次见面，可不就是在她沐浴之时？果然是美色决定感官么？南宫灵默默腹诽着。
姬冰雁皱眉道：“蓉儿她们不在这里，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一点红忽然道：“我也想找个人。”
楚留香微笑道：“莫非是那位曲姑娘？”
姬冰雁沉声道：“你觉得她会跟咱们走么？她既不会跟咱们走，你又为何还要去找她？”
一点红默然半晌，脸埋进南宫灵的颈窝黯然道：“我只觉得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感觉到一点红脸上的热度，南宫灵不觉有些微的恍惚。虽是早有这个冷心冷面的前杀手会动情的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他定了定神，道：“红兄，无容她一直在这儿长大，外头也没有认识的人，若是她跟了我们出去，又由谁来照顾她呢？”
一点红顿了很久，才道：“我照顾她。”
南宫灵笑道：“红兄，恕我直言，若不论暗杀，无容的武功也许还要高过了你，她容貌被毁，心思自也敏感……红兄现在已不是杀手，又从何处得来银钱照顾她？”一点红以前照顾过人么？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杀手是可以想不当就不当的么？若是我没料错，红兄回到中原，必然会面对许多同行的追杀。”
一点红静默半晌，只是固执地重复道：“我照顾她。”
他道：“除非我死。”
南宫灵沉吟道：“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无容的师兄……”
他的语气突然一变，变得郑重而严肃，道：“你是否愿意和她结为夫妻，从今日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尊重、相爱、珍惜，不再与其他人发生感情，始终如一，直到死亡？”
这有些不伦不类的结婚誓词一出，一点红的脸绝对涨红了。瞧见楚留香和姬冰雁两人脸上善意的笑容，南宫灵如此想到。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把一点红从背上放下来，好好瞧瞧这难得害羞的前杀手现在的模样。
一点红讷讷道：“我……我自是愿意的，只怕她嫌弃我，原是我配不上她……”
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我愿意。”
这句话正是曲无容说出来的。
她一身都是雪一般的白，面上也蒙着雪白的丝巾，使人但能看见她绝美的风姿，而忘却了她脸上丑陋的伤痕。
如今，这雪白的丝巾却已被泪痕打湿，她的声音依旧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