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暖而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在掌心轻捏。这当然是楚留香的手,无花那双抚琴品茗的妙手绝不会如此粗糙。
楚留香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道:“别担心。”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的声音别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魅力。
南宫灵索性伸出另一只手,摸索到了无花那光滑而细腻的手掌牢牢握住,这样无疑会使得这两个老江湖寻找出口不那么方便,但他此刻却是想要任性一下——密道中的这两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密道之后,还是密道。
有细微的风迎面而来,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的火折子已经被浸湿了。”
这种行走江湖必备之物,南宫灵身上自然也有,只是他们两人都是从水中来,火折子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却见火光一闪,继而慢慢稳定下来,无花手中,正举着一个点燃的火折子。
借着亮光,三人身上的情况都瞧得清清楚楚,之前的密道狭窄且伸手不见五指,几人的衣服上都沾上了些许泥土青苔,而南宫灵显然是被两个人护着,身上的衣服算是最干净的。
他们所处的地方与其说是密道,不如说是个密室。
这里只不过是间大理石砌成的地室,并没有什么华丽的陈设,但却绝对洁净,四面的大理石看来就像是白玉般晶莹生光。
在地室的一角,有一堆透亮的萝丝,看来既不像银丝,也不像蚕丝,质地轻柔而坚韧,正是做神水宫弟子服的质料。
一盏璀璨的水晶灯在他们头顶上,却并没有亮光。
而水晶灯的下面,是一扇与墙壁严丝密合的门。
门外,传来少女们悠扬的笑声,楚留香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一个少女活泼的声音道:“咱们神水宫已经十多年没有人来过了呢,今次也不知道是谁来了,连师父都惊动了!”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更加清亮,笑道:“九姐说来的是三个男人,也不知道他们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那活泼些的少女道:“好呀,你是不是想男人了?只可惜他们落在师父手里,无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另一个少女叹了口气,幽幽道:“神水宫从来不欢迎男人,他们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楚留香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这些少女未免太过自信,也太过自大,可他却也担忧胡铁花他们三人遭了毒手——他简直恨不得冲出去瞧瞧,但他却必须冷静下来,必须等。
南宫灵也将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听着,道:“这儿应该就是水母阴姬的寝室了。”
楚留香点了点头,瞧了无花一眼,转动了那一盏水晶灯——他早已瞧出来,它正是那门的机关。
无花立刻熄灭了火折子,然后将手附在石门上尽力向上提着让门开的声音更小些,待门露出一个可供成年人通过的缝隙后,楚留香就如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这一连串动作配合地极其自然,南宫灵不由得默默感慨这两人的知己之名果然不虚。
不一会儿,楚留香就带着两个女孩子回来了。
白色的衣服,银色的丝带,她们穿着神水宫女弟子的衣物,人已经昏迷过去,美丽而苍白的脸上犹带着惊悸之色。
无花微微一笑,揶揄道:“楚兄如此作为,岂不是焚琴煮鹤?”
那两个女子,被一左一右搂在楚留香怀里藏进地室——要知道以往,香帅一向是用抱的。楚留香极隐晦地瞧了南宫灵一眼,才道:“古语有言‘浪子回头金不换’,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也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无花大师又何必时时强求?”
无花但笑不语。
江湖中人对水母的禁宫曾经有过许多种想象,因为从没有人到过这里,是以就更显得神秘。
有人甚至将这里想象成天宫一般的地方,其实,这也不过是间大理石砌成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十分华丽的陈设。
这地方也很干净,和地室一样,简直一尘不染。
左侧有个石砌的小池,池畔的石头上雕刻着简单的线条,有一种几何那样规律的美感,而右侧则是一床一几,床单和枕头简直没有一丝褶皱,几上摆着一只白玉茶盏,屋子里还有一个并不太大的衣柜,和一些铺在地上用白玉马尾草编成的坐垫。
除了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外,这里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可见水母阴姬是一个洁癖很深、自律极严的人,这样的人也很固执,若是要她改变主意,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南宫灵不觉叹了口气。
若是在这屋子里在加上一台电脑,就可以算是个标准的宅的住所了。他突然开始强烈地想念起上辈子的各种现代化电器来。
无花沉吟着,突然朝着楚留香露出个出尘的笑容来,道:“楚兄,这屋子里唯一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就是那衣柜了。”
他故意担忧道:“贫僧是个出家人,小灵也只是个少年,还要劳烦楚兄你……”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无花大师就不担心这里面有让我瞧了脸红的东西?”还有,刚才我们不是一起从周兰的衣柜过来的吗?
南宫灵和无花站在一处,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们倒是兄弟齐心。楚留香暗暗腹诽着,喃喃道:“抱歉地很,我并不是想刺探你的秘密,只不过想救自己的命而已,得罪了。”
衣柜里被缓缓地拉开了。
南宫灵正睁大眼准备一睹水母阴姬保存了十多年的雄娘子的衣物,就被两只手一把推进了密室里,然后又有一个人贴在了他的背上……石门缓缓地,坚定地闭合了。
之后被推进来的,是无花。
南宫灵稍一回想,就知晓方才定是出现了“水母”就要回来的征兆,而楚留香,想必是躲在了那个衣柜里。
如今,一切走算又走回了原著的轨道。
地室里一片黑暗,除了南宫灵和无花两人的呼吸外,还有那两个被点了穴道的少女微弱的呼吸声。
无花没有再点火折子。阴姬实在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而高手的感官都很敏锐,一丝风,一点硫磺的味道都可能曝光自己的藏身之处。
他们先听到一个脚步声,过了半晌,房中又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
南宫灵知道,这时候进来的,想必就是宫南燕了。
只听宫南燕道:“那三人已关了起来,等他们醒过来后,三姐和九妹就会盘问他们的口供。”
南宫灵不禁暗中松了口气,若是这儿的走势变成水母阴姬直接杀了胡铁花三人,他便很难原谅带来蝴蝶效应的自己。
阴姬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她忽然道:“你认为他们来找的人会是谁呢?”
宫南燕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久走江湖,朋友一定很多,我怎知道他们找的是谁?”
阴姬道:“你不认得那黄鲁直?”
宫南燕道:“我怎么会认得他?”
阴姬道:“但他却好像认得你。”
宫南燕道:“哦?”
阴姬冷冷道:“你难道不知道黄鲁直是‘他’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黑暗中,南宫灵觉得手上痒痒的,是无花在他的手背写字:“他?是雄娘子?”前日晚上三人一起待在草丛里,听到了宫南燕和雄娘子、黄鲁直的对话,当然也知晓,黄鲁直正是雄娘子的朋友。
南宫灵也学着在无花的手背上写道:“嗯。”
门外传来宫南燕的冷笑声,带着一股醋味,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情人,怎么会将这些事告诉我。”
南宫灵察觉到,与他相连的那只手有一瞬间的颤抖,无花似乎有些激动,快速写道:“雄娘子是阴姬的情人?”
南宫灵写道:“嗯。”
阴姬厉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告诉我,昨天晚上你见到‘他’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直等到今天早上你才回来?”她的声音虽严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无花的手顿了顿,才写道:“……那司徒静?”
南宫灵安慰地拍了拍无花的手,才写道:“司徒姑娘应该就是雄娘子和阴姬唯一的孩子。”
身旁的呼吸一瞬间加重了。
良久,无花才重新执起他的手,有些玩笑意味地写道:“看样子是我高攀了。”
南宫灵严肃地回道:“不,高攀的是他们。”
他想了想,又写了一句:“哥哥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停电,从早上7点停到晚上8点
今天楼管在看电视,不对着门口,本来咱可以带着小狗直接过去的,偏偏有人去告密……还是个绿色碎花连衣裙的……
小乖狗被楼管堵住了
好在谁也不知道狗的主人是谁,咱有惊无险地冲上去了
诅咒那个长一个月的青春痘啊!满脸啊满脸!
……
于是群蹭
正文S快完了,于是咱到时候就只更番外吧,望天
53、爱情观
53、爱情观
司徒静的父亲雄娘子是个人人喊打的采花贼,在隐匿忏悔二十年后终究还是死在了女人手里。而她的母亲水母阴姬现在虽是武林中极可怕的人物,但却也是个极痴情的女人,得知心爱的男人死去后断不会独活于世。
平心而论,两方都可以说是父母双亡,而他们都是江湖人,也并不是那么讲究家世的。以自家哥哥的形貌武功,南宫灵的确觉得无花并没有什么高攀的。
倒是司徒静本人有些出乎了他的想象,或许,一个女人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时确实可以发挥出令人瞠目的潜力吧。
宫南燕吃吃地笑着,笑着道:“你在吃醋?”
阴姬道:“我吃什么醋?”
宫南燕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和他有了关系,所以才吃醋?”
阴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和他怎会有什么关系?”
宫南燕道:“为什么不会?他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岂非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么?”
即使隔着厚厚一扇石门,南宫灵和无花也能察觉到水母阴姬的情绪有多么地激动,她嘎声道:“但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是吗?”
至此,话题已经被宫南燕完全拉开。如今,水母阴姬满脑子都是雄娘子已经背叛了她有了新欢,而不会想到雄娘子已经死去了。
南宫灵吸了口气,在无花手中写道:“雄娘子昨晚已经死了。”他不免又想起了昨晚赤果着的少女周身和唇角的血迹,握紧了身旁人的手。
无花沉吟半晌,写道:“是宫南燕。”
他的语气极为肯定,南宫灵不由得写道:“哥哥怎么知道?”
无花只写了两个字:“你听。”
宫南燕语声急促道:“我为什么不能做这种事?我已经受不了了,我已经快发疯了,我要报仇!”她那少女清亮的语声,此时却显得极为尖锐。
阴姬道:“报仇?”
宫南燕道:“每回你和我好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像他,你才和我好?每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他也用这种法子抱过你,你才用这种法子抱我?你抱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阴姬道:“你……你想得大多了。”
黑暗中,无花的呼吸依旧那样的平缓。南宫灵心中一动,莫不是他们的母亲石观音早已告知了他水母阴姬的秘密?
宫南燕道:“我不但为自己报仇,也要为你报仇。”
阴姬声音已颤抖,道:“为我?”
宫南燕道:“因为他抛弃了你,但你却一直忘不了他,你爱他,他却反而以此来要胁你,逼着你只好让他离开这里……”
门外的两人一时间没有了声息。
悠扬的乐声随着潺潺流水飘荡在空气中,又有另一种声息伴随着床板的轻响随风而来,那是……女人的喘息声。
宫南燕在向水母阴姬求欢。
但阴姬却拒绝了她道:“我静静的歇一歇,你走吧!”
宫南燕的声音带着□的蛊惑,道:“你……你不要……”
阴姬道:“现在我的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
“扑通”水声响起,宫南燕已经极不甘心地走了。
南宫灵不觉长长叹了口气。
天枫十四郎背井离乡远渡至中原寻找妻子,在一年中寻而不得后托付好孩子借任慈之手死去;宫南燕爱上了水母阴姬,因嫉生恨杀了水母阴姬的情人雄娘子;金灵芝为了原随云一路做戏,却又在最后的时刻许是为了胡铁花与原随云一同葬身茫茫大海……缘深缘浅不由人,在这个快意恩仇的世界里,情之一字,又有何等魔力?
他始终无法想象,为何会有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出这许多事情,害人害已,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也许是现代人的冷漠和理智吧,他明白不了那种爱一个人爱到疯狂的感觉,那种全身心都投入,被抛弃就毁灭的感觉一直离他很是遥远。
21世纪的人们,除了爱情还要考虑很多东西,事业、亲友邻居同事上司的看法、社会的舆论……而那个时候,早已没有了古代这种近乎单纯和天真的爱情,男女朋友相处都要仔细考察对方的家世、脾气,以后会不会是一支潜力股,而同性恋之间的爱情相处地更加艰难,也更加冷漠。
所以在这个世界,他其实并不担心楚留香的拈花惹草的属性的。
那多出来的三十年阅历,可以让他摆脱任何可能造成的伤痛,利落地脱身而去。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而已。
水母阴姬已下了床,走到了衣柜之前。
她这样武功胜过石观音的当世高手,本是不应被石门后的南宫灵和无花察觉到动作的,只是她的情绪实在很激动,呼吸也就粗重。
突听阴姬道:“你既已发誓永不再入神水宫,现在为何又来了?”
她语声中充满了怨毒,南宫灵知道,她定然以为锁在衣柜里的不是楚留香而是雄娘子,她认为除了雄娘子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潜入她寝室中的。
楚留香没有说话。
南宫灵暗暗捏了把汗,若是水母阴姬发现了在衣柜中的并不是雄娘子,这女人又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无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