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告诉自己楚留香会化险为夷,但若非亲眼所见却始终无法安心的。
如先前一般藏在地室之中,听见水母阴姬、宫南燕和楚留香三人的对话,知道阴姬为夫报仇杀了宫南燕,放了楚留香,南宫灵他们才喘出一大口气。
却听阴姬冷冷道:“你们还不出来么?”
南宫灵起头,十分光棍地打开机关走了出去,脸上挂着标准的丐帮外交微笑,施礼道:“在下南宫灵,见过宫主。”他却是一眼都没有瞧楚留香的。
阴姬的面色虽苍白,气势却恢弘,仿佛在一瞬间又从一个普通的女人变成了那个威严端庄的神水宫主,在她寒冰一般的目光下,连胡铁花这样跳脱的性子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视线在黄鲁直和无花身上停留良久,却是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们走吧!”
石门缓缓阖起,渐渐挡住了楚留香的视线,将“水母”隔绝在门里,非但隔绝了整个世界,也隔绝了她的生命。
楚留香伤感道:“她却并不是个坏女人的。”若是方才直接放下石门,南宫灵一行难免也要绝了生机——整个禁宫的封闭自然也包括了密道。
一个安详的声音叹息道:“这岂非就是‘造化’。”
叹息的少年斯文俊秀,正是一段时日不见的原随云。
原随云笑得温暖,道:“在下既知楚兄一行要闯神水宫,又岂能安然独坐家中?出谷的道路,已经打通了。”
胡铁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朋友!”他笑得很豪爽,诸事已毕,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见鬼的神水宫,找个酒楼大喝一场,还有什么烦心事?
原随云一揖道:“惭愧,在下此次来,却是为了邀请无花大师到舍下做客的。”
舍下,无争山庄还是蝙蝠岛?
南宫灵瞧也不瞧这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对着无花不满道:“哥,你有什么事非麻烦原公子不可?”这话虽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却透露出一种拒绝和敌意。
不待原随云说话,无花就道:“小灵,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他瞧了一眼正和白衣美妇和黄鲁直攀谈的楚留香,率先走了开去。
南宫灵紧随其后,在路过原随云时,轻柔道:“你一定不希望‘无争’三百年声誉毁于一旦吧,蝙蝠公子。”
原随云微微一怔,笑得愈发自然和亲切,耳语道:“在下自然会保证无花大师的安全。”
苍翠的古木盘根错节,其下却也生长着星星点点的野花,一身白衣的少年立于此间,恍然若梦。
南宫灵快步走过去,乖乖道:“哥。”他自然知道,若是无花已经决定了要和原随云同行,便是他改变不了的。
无花抬起手来,似乎有些费力地摸了摸南宫灵的头,笑得有些欣慰,道:“小灵都已经长大了。”
长兄如父。
南宫灵似乎是第一个感受到这个词的含义,轻轻道:“哥……”
无花面色一肃,道:“小灵,你真的打算和楚留香过一辈子么?”
不待南宫灵说话,他又道:“若是如此,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可就要做一次‘高堂’了。”
南宫灵讷讷道:“哥,你要和原随云去哪里?”
无花又摸了摸他的头,道:“半年以内,我就会回来的。”
他突然笑了笑,狡黠道:“小灵,你要记住,哥哥是不赞成‘婚前性行为’的。”
南宫灵怔住了。
而不远处频频望向这边的楚留香打了个寒颤,全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半年时光已经因兄长大人的一句话转变成了一个杯具。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两周日更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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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换编辑了,于是怀念一下最初的编编,浩玉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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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番外(九)
深蓝近黑的夜,没有虫鸣,没有人声,一片不祥的死寂。
广袤幽深的大沙漠一角,却有一间小小的木屋里亮着灯光。
木屋十分陈旧,有几扇窗子没有关,在夜风中发出破败的声响,十丈外有三棵枯树,在星光下笼罩出一片阴影,而楚留香他们就躲在这阴影中。
在彭家兄弟死后立刻出现,带走“极乐之星”的黑衣人,身上必定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他们说是受人指使,又是谁能在这荒无人烟之处指使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大汉?楚留香心中,已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黑衣大汉们欢呼狂笑着,但一走进屋子,他们的笑声就停顿了,一个个低垂着头,神情也变得什么恭敬。
莫非他们的头目就在这屋子里?
但若这头目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人,以她的声势,又怎么会出现在如此破烂之处?
木屋里忽然有一阵低迷的乐声传出,婉转,欲仙欲死,那些垂首肃立的大汉随着这节拍扭曲着身子似在起舞,骤然间全部倒了下去。
楚留香失色道:“不好!”
他当先抢出,却仍是迟了——木屋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最诡异的是,那些尸体的脸上不但毫无痛苦之色,而且还带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光辉,好像还开心得很。
胡铁花怔了许久,才长长叹口气,道:“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话音才落,突听小潘在屋外嘶声狂叫道:“石驼发疯了……石驼发疯了……”
呼声中充满了恐惧,在这孤立而阴森的木屋里,遍地笑得扭曲的死尸之间,骤然听到这样的呼声,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楚留香不及细想,已经和胡铁花、姬冰雁一起冲了出去。
石驼跑的很快。
风在呼啸,沙在飞卷,一个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瞧不见的人,在深夜里踉跄着亡命飞奔。他似乎有着奇异的感觉,感觉到那害他的恶魔就在不远处。
胡铁花和楚留香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两人合力才把失了理智的石驼堪堪制住,姬冰雁握住他的手让他平息下来,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楚留香目光凝视着依旧喘着粗气,面上一片惊悸之色的石驼,他知道似石驼这样心智十分坚定的人,若不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险,绝不会如此失态。
他环顾四周,忽然道:“南宫灵在哪里?”
姬冰雁道:“他或许正和小潘在一起。”
楚留香就像突然挨了一鞭子,发了疯似的奔回木屋去。
他记得很清楚,木屋里除了几张破桌破椅外,还有一个神龛。神龛里面,是一个真人大小、形态逼真的石制观音像!
石观音!
脸庞被高速带来的风刃刮得生疼,楚留香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石驼不知道做了什么,被石观音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南宫灵在中原曾经坏了石观音的大事,那个女人又会怎样对待他?该死!
南宫灵还在木屋里。
神龛已经空了,而南宫灵就倒在神龛之下。
他的衣饰没有任何杂乱之处,只是脸上有一道殷红的刮痕——楚留香一眼就瞧出这正是被极尖利的女人指甲刮出来的——他神态安详地躺在地上,面色红润,仿佛正沉睡在一个香甜的梦境之中。
楚留香几乎停了呼吸,双手颤抖着叹了叹少年的鼻息,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将地上的少年揽在了怀中。
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夜晚的星光依旧那样的柔和而明亮,但楚留香却只觉得疲惫。
这一晚上,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南宫灵究竟是不是石观音的儿子?无花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字条背面的地图上标注的方位是否就是石观音的巢穴?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却一个也不去想。
淡淡的星光下,一个男人抱着少年裹着毯子坐在小小的沙坡上,脸上的神色比星光更温柔。
楚留香有些贪婪地瞧着南宫灵的脸庞。
这该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地、如此仔细地去瞧少年的容貌了。
红润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眼使得坚毅的脸庞线条柔和了些许,显出少年人的天真和稚嫩,皱起的眉头和泛白的嘴唇更是给人一种脆弱之感……
脚步声。
有人走近了。
姬冰雁席地而坐,道:“你爱上他了?”虽然是问句,他的表情却是笃定的。
楚留香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嗯。”若是他的心情还可以和谁一起分享,那个人无疑是姬冰雁了——从很多年前开始,姬冰雁就是一个能够为朋友排忧解难而且守口如瓶的人。
姬冰雁道:“我早知道你的性子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定下来,却没想到你会瞧上一个男人……”
楚留香苦笑道:“世上的事,又岂都是你能想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了这等心思,或者是很久以前南宫灵陪他喝酒的时候,或许是在藏春楼的那个早上他们搂抱在一起的时候,而这小小的萌芽在听到少年承认也可以喜欢男人的时候开始茁壮成长,如此已在他心底根植着无法除去。
南宫灵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更何况,他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正因为如此,若是要追求南宫灵,就必须是一生的伴侣。
满天星渐渐繁密,又渐渐稀落,沙漠里的空气,也愈来愈冷。
石驼就在不远处,依旧和他的骆驼在一起,似乎只有和这些动物在一起,他的心情才会平静下来。
姬冰雁沉下了脸,道:“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很多江湖人都知道香帅的洞察细微,但楚留香却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是不及姬冰雁的。
是的,他在犹豫。
犹豫于南宫灵的态度,犹豫于前方的危险,也犹豫于自己的心情。
有些可笑,一向在爱情中秉承一切随缘的楚香帅何时也有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决定了之后,行动起来才能得到想要的,不是吗?
楚留香露出个释然的笑来,轻轻捶了下姬冰雁的胸口,道:“下次我请你喝酒。”他们之间,本是不用说谢字的。
他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普天之下,谁又瞧得出你对朋友如此细心?”
姬冰雁冷漠道:“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别人对我如何看法,与我又有何关系?”
楚留香笑了笑,不说话了,他知道姬冰雁板起脸来的时候,你无论对他说什么,都难免要碰钉子。
两个男人一起坐在这带着微微光芒的天空下,谁也没有说话,但他们却并不觉得孤独,因为朋友的陪伴足以抵抗任何严寒。
良久,姬冰雁却是一笑,调侃道:“你说,我们在沙漠里遭的这些无妄之灾,莫不是因为石观音瞧出了你要对她的儿子欲行不轨?”
楚留香严肃地点头道:“正是此理。”
更深露重,楚留香抱着南宫灵回到了帐篷里。
他极尽温柔地梳理好少年的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他的外衣,甚至在他无法吞咽清水时吻了下去,四唇相接,耐心地舔舐着干涸的表皮,润泽了外围之后再用灵活的舌撬开紧闭的唇,慢慢将水渡过去。
胡铁花睁大了眼,指的他的手都在颤抖,道:“你……你……”
楚留香微微一笑。
即便南宫灵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又如何?即便他的生母就是石观音又如何?即便他依旧喜欢无花又如何?
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但楚留香很快意识到,他所的知道还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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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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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番外(十)
石观音给的地图,尽头自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沙漠。
青葱的木叶,清澈的池塘,华丽的帐篷,执戈的武士,美丽的少女……在这残酷无情的大沙漠中,突然出现如此繁华的绿洲,简直就像个神话。
别无选择。
南宫灵已经沉睡了四天,而楚留香他们必须在七天内找到解药。
所幸,这里是龟兹王的地盘,而这龟兹王还有个很美丽的女儿,这位美丽的琵琶公主对楚留香显然也有些意思。
胡铁花不由笑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对老臭虫不动心的女人哩!”
姬冰雁冷冷道:“高亚男。”
胡铁花闭嘴了。
姬冰雁喜欢高亚男,高亚男却喜欢胡铁花,而胡铁花无疑也是喜欢高亚男的——只可惜他从来不是个坦率的男人,在女孩子要嫁给他的时候总是跑得远远的……这一跑,就是七年。
……七年,再多一年抗战都该打完了!
此时,他们三人正走在一片柔软而美丽的草地上,南宫灵睡在一座帐篷里,小潘在给他熬解药,而面前,就是绿洲里最大最华丽的帐篷。
姬冰雁板着脸,道:“我去看看南宫灵。”
楚留香点了点头。姬冰雁手中正留有几份解药的原料,而他们三人的离开也只是为龟兹王制造一个机会——此时小潘的药快要熬完成,姬冰雁正巧回去瞧瞧有没有人暗地里下绊子……楚留香本是想要自己回去的,但让胡铁花和姬冰雁两人去见此地的主人却很是不妥,楚留香暗暗叹息,为了过了这许多年,小胡还是喜欢和老姬唱反调呢?
虽然此地的主人足够热情好客,瞧上去也对他们毫无敌意,甚至热情地帮南宫灵找齐了解药,但他们到底还是不能彻底放心的——这毕竟是石观音的邀请。
华美的帐篷里铺着比任何草地都要柔软美丽十倍的地毡,毡上排着几张矮几,几上堆满了鲜果和酒菜,好几个穿着鲜衣的人,开开心心地坐在地毡上喝酒。
最上首的,是一个瞧上去四十好几,头戴金冠的红袍人,想必就是龟兹王了。
而在龟兹王身侧抿嘴而笑的,就是他的掌上明珠——琵琶公主了。
龟兹王笑道:“这就是小女瞧上的客人么?果然是英俊非凡!”这话中“瞧上”的含义却是有些暧昧。
左面一个脸色苍白,鼻如鹰钩的绿衣人,忽然冷笑着道:“男人可不是光靠长相的。”
酒很好,菜很香,女孩子也很美丽可爱,所以也会有一些不自量力急于表现的人的。楚留香笑了笑,还未说话,就听胡铁花道:“不错,不知朋友酒量如何?”话未落下,他已自矮几上取了一壶酒,如长鲸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