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地虽不太多却也不太少,自然知道妙僧是如何地自视甚高,目下无尘,何况若是无花对南宫灵有情,也不应当以这种模样出现在心上人面前,除非……这样一想,楚留香不免矛盾起来,又希望面前的吴菊轩正是无花了。
若不是,他们定然能顺利打入敌人内部;若是,就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无花与南宫灵许是单纯的兄弟之情——香帅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然后十分坦然地沦为了阶下囚……他本就没有想过能够瞒过无花一双利眼的。
暗舱里伸手不见五指,楚留香、姬冰雁和一点红三人穴道被制,静静地靠坐在一处,听着上方船舱中传来的谈笑。
越听,楚留香的心就越往下沉。
江湖人的作为基本都是江湖恩怨,极少牵涉到朝廷与王位,但凡一有关联,便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而龟兹国虽是个小国,坐上了王位的也是天横贵胄,自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个龟兹叛臣许是眼界所限,所思所想皆是平庸,只怕是要把王位双手奉送给石观音和吴菊轩的。
权力更迭本也不关他的事,但石观音是南宫灵的生母,而且秉性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楚留香已经猜出那个把石驼变成“石驼”的人是谁了。若是此人执掌了龟兹国政,只怕今后就没有他们的好日子过了……为什么他会摊上这样一个便宜岳母呢?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起来。
有人。
那人一步一步地走下来,来到他们身前极近之处,然后坐了下来。
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传来,楚留香轻轻道:“南宫灵?”
来人低低“嗯”了一声,这一声虚弱,带着若有若无的鼻音,像是耳边的呢喃——绝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声音。
一点红皱眉道:“你怎么了?”他刚刚还在怀疑南宫灵里应外合,现在却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南宫灵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颤声道:“没事……过一会就好……”
“呯”地一声,却是少年的身体靠上了暗舱的隔板。
很不对劲。
方才的酒菜是和船上几人一起用的,不会有问题,那么就是昨天的酒?楚留香摸索着按住少年的肩膀,他早已经想到,石观音亲来一趟,总会留下些纪念的。
姬冰雁显然也想到了,有些着急道:“是不是中了毒?”
黑暗中的少年没有说话,抑或是已经说不出话来——感受到手下被汗水浸湿的衣物,微微抖动的躯体,楚留香眸色渐深,将身前忍耐着痛苦的少年拥进了怀里。
他摸索到少年的双手,掰开了那紧紧掐着手心的手指,用自己温暖的大手握住。
很快,这双手就挣脱了他,然后毫不客气地掐上了他的背,就连作为人体要害的脖颈,也被南宫灵的牙齿紧紧咬住。
楚留香不禁闷哼一声。
加冠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将要害这样交到一个人手里心中却没有警惕,只余下满满的怜惜。
双手双腿紧紧交缠,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少年的脸埋在他的颈间,让楚留香生出自己正被蛇缠住,就要被咬断喉咙吞吃入腹的错置感……但他只是用力抱紧怀中的人,直到他的颤抖平静下来,虚弱地躺在他的怀里喘息。
前路艰险,楚留香却觉得一片心安——黑暗中一片寂静,而他们贴合在一起,好似两人正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楚留香番外(十四)
江湖中人多认为盗帅虽属风流却决不下流,当然,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认为香帅既风流又下流,那些人往往是被楚留香夺走了心上人的注意力或是本就不受姑娘们欢迎的类型。
楚留香但凡遇到这种人,从来都是一笑而过,自身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自然也是无愧于心的。但现在,他怀里抱着的是南宫灵,心里想着的也是南宫灵,口头上却在和怀中人的亲生母亲——
纵然是形势所迫,他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一个优美动人,光滑如绸如缎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响起,石观音悠然带笑道:“你可是想见我一面?”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这话说得是极有诚意的,他也确实想见一见这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的石观音,昔日的黄山剑派李琦姑娘。
盗帅一向欣赏美丽的事物,而石观音不管秉性如何,容貌必定是极美的——毕竟不是谁都能中和掉天枫十四郎的长相生下如无花和南宫灵这般相貌的儿子的,更何况,她还是南宫灵的母亲。
可他这一次注定要失望了。
暗舱中的四人被换到了另一艘“鬼船”上,等待旁人的押送,石观音却是早已走了。
她显是放心地很,也没有什么能让她不放心的——这里的沙漠的中心,风沙茫茫不辨方向,姬冰雁他们武功被制,南宫灵也服了罂粟,曲无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背叛,他们又怎么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但楚留香忧心的却不是如何逃走,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他换好衣衫,瞧着眼前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少年,严肃道:“南宫灵,你中的到底是什么药?”
南宫灵苦笑道:“楚兄莫非还识得许多能让人上瘾的药不成?”
是罂粟。
不致令人丧命,却可使人发狂。
不同于时常听闻的各种毒药,罂粟折磨的并不是身,而是心。上瘾的人便会沦为罂粟的奴隶和傀儡,全听他人驱策,丧失自己的尊严。
怒意狂涌,面上却是一片平静,楚留香觉得自己的神智从未如现在一般清明——他与石观音之间到底是不死不休。
一个幽灵般的白衣女子上了船,驱动了那些拉舟的鹰。
木制的船底与黄沙相摩擦,发生不间断的“沙沙”声,速度堪比骏马在草原上奔跑。
饶是如此,等到船停下来,也已经到了第二天的黎明。
曙光洒落在形状各异的岩石上,奇异的层次感与明暗的区分使得静静蹲踞的石块更显肃杀与狰狞——这便是石观音巢穴的入口。
被南宫灵称其作“曲无容”的白衣女子冷冷道:“你们两条腿若还能动,就下去吧!”
楚留香不说话,只是出神地瞧着她,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的魅力足以让这冰冷的女子对他说些隐秘,只是有些担心——白衣女子的手足面目虽然都蒙在白纱的,背影却是极绰约动人的,气质也是端方,而这冷若冰霜的女子在喊南宫灵师兄的时候声音却是很柔和的,就连周身的寒气都散了些许,使得楚香帅心中冒出了一股危机感。
在石观音的巢穴之前,性命也许就要倒计的时候,他却仍旧在本能地吃醋——有时候楚留香都不得不佩服他自己。
曲无容怒道:“你可是想要我挖出你的眼睛来么?”被这样的视线一路瞧着,她早已是不耐烦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姑娘蒙着面,是为了要让别人认为姑娘就是石夫人,既然在下等已经知道姑娘并非石夫人,姑娘为何不肯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呢?”就在路途之中,曲无容下船以石观音的身份会了一会用珠宝玉璧来交换极乐之星的胡铁花。
落难的英俊男子带着倾慕的请求本该另人不忍拒绝,曲无容却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厉声道:“你可是想瞧瞧我的脸?”
那是一张仿佛被岩浆肆虐过的脸,又像是突然遇到阳光的冰雪,融化地深浅不一。楚留香在一瞬间想起了秋灵素,恍然明白了这是谁的杰作……身边,传来南宫灵低低的叹息。
南宫灵自然知道曲无容的面纱下是何等情状,但他却没有阻止,因为在这里发生的,是一点红和曲无容动心的契机,他自然不会去充当变数,而一点红也不负希望地说出了那几近定期的六个字……“你不丑,你很美”。
说起来,一点红大概是楚留香的朋友里最适合女子托付终生的人了,做他的妻子实在是很难受到一丝委屈,瞧见曲无容泛起涟漪的眸子,南宫灵眼中也不觉染上笑意。
石峰中的小路蜿蜒曲折,而小路尽头却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
这花仿佛来自天上,浓烈的红色绚烂而肆意,在平原上铺展开来织成火色的地毯,不似人间的美丽——而美丽的花往往是有刺的。
石观音既然把自己的巢穴建的如此神秘而凄迷,并且辅以阵法,必是不想让外人知晓进出的路径,因此这儿会有****也无可厚非……现在他只担心,南宫灵作为石观音的儿子会被带到另一个地方。
眼见姬冰雁和一点红陆续倒下,楚留香心中一动,侧过身倒在了南宫灵身上,双手死死箍住了他的腰,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倒了下去。
闭着眼感觉到身体被抬动——鉴于他紧紧卡住了南宫灵的腰,他们两人是由两个大汉一起抬着的,且不知是石观音的特别关照还是南宫灵的身份,抬得十分小心翼翼。
楚留香不让自己昏迷过去,除了照看南宫灵还有另一层考量,就是记住路径。尽管来时的道路可说是鬼斧神工,单独人力或天生都不能形成,但凭着多年踩点的经验,盗帅还是记下了这复杂之极的路径,如今自不能半途而废。
借由身体的感觉和天生十分优异的方向感,楚留香到底还是生生记下了走过的地方,成年男子五十步的距离左拐,接下来是斜走三十五步……及至终于被放在柔软的床上,他才稍稍放松了心神,轻喘一口气。
离得如此之近,身体摩擦之中边上人不甚自然的呼吸表明他并未昏迷——想来,南宫灵也不是第一次来此,自是有些防备。
如今两人的姿势,恰是一上一下,楚留香紧紧抱着南宫灵的腰不撒手,大半个身体笼罩在少年的上方,正是他们假装昏迷时的姿态。
少年的身体带上了雄性特有的气息,楚留香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此刻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将脸庞埋入身下人的颈间贴合在一处,纵使那些大汉频频扯开他也置之不理。
南宫灵终于没有忍住,瞄着琉璃台上体积不小的琉璃花瓶在他耳边轻语道:“楚兄再不放手,就别怪小弟照着你的后脑勺招呼过去了……”
那些大汉已经走了,房间里还剩下的人除了“俘虏”就只有曲无容,若是南宫灵真的用花瓶砸了他想必以这位曲姑娘的性子也会帮忙隐瞒的。楚留香权衡利弊,十分自然地翻了个身,乖乖地躺在了南宫灵的身旁。
不过,自己如此过硬的装晕技术,是怎样被南宫灵识破的?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哦~~~
下一章可能要等到12点了……望天
那时候真正的儿童已经睡了吧,(⊙o⊙)…
楚留香番外(十五)
石观音到底来了。
伴着淡漠而优美的女声,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影款款而来,黑发黑眼,白衣白肤,简单地一如构成世界最初的色彩,不声不响间震撼人心。
她也如曲无容一般蒙着面纱,但唇角却似乎含着笑,优雅而慈悲,肃杀而怜悯……正如观音。
一瞬间,楚留香想到了无花那如佛的姿态。
万峰合抱间是罂粟的花海,而石观音正如一朵最美的曼陀罗,地面上的花朵纯白地让人心碎,而地下的根系吸取着尸体的营养。
她的出现,却要伴随着两个少女的凋零。
即便这两个少女是她的弟子,也确实做了些错事,但如这般淡漠地决定他人的生死,还是让楚留香心中发冷。
石观音仍旧言笑晏晏,将身后那位丁公子交给南宫灵后嫣然道:“若是香帅还走得动,就请移驾随妾身来吧!”
待到楚留香随着石观音走远,姬冰雁才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楚留香会怎么样。”
南宫灵微微一笑,道:“只要他吊着母亲的胃口,不要一次就被尝遍就暂时不会有事——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自然是值得征服的。”女人若是没有虚荣心,这天下只怕就要大乱了。
没有台,没有绣被,没有锦帐流苏,也没有任何华贵的陈设,庸俗的珍玩,炫目的珠宝。
这屋子的精雅,正是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正如石观音一般。
楚留香一直想瞧瞧石观音的容貌,他结合了自己平生所见的许多美丽女子的颜色,还是想象不出这奇女子的容貌究竟有多么美丽。
但等到他瞧见她时,竟还是想象不出——石观音的美丽,仿佛集中了天底下所有的灵气,正是造化之功,远非人力所能及,自也无法形容。
楚留香忍不住长长叹息起来。
如今,他总算知道是怎样的女人才能和天枫十四郎生下无花和南宫灵了。
石观音微笑道:“香帅岂非总是要见我一面?”
楚留香道:“嗯!”
石观音的眼睛湿润起来,仿佛要滴出水来,柔声道:“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她这句话说得极其深情而动人肺腑,就像是经过千百次转世轮回的恋人,跨越千山万水无数险阻终于找到彼此,得以再续前缘。
只这一句,楚留香就不敢小瞧。
屋子里自然有张床,宽大而舒服。
石观音缓缓地坐了下来,包裹着躯体的纱衣如同盛开的莲花般铺展在周围,她整个人正如一朵静静开放的花朵,芳香馥郁,带着来自月下广寒清冷的气息,却是乖巧无比,诱人采撷。
楚留香目不转睛,竟似瞧得痴了。
石观音眼波朦胧,嫣然道:“你为何还不过来?”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这种诱惑,是么?楚留香终于抱起了她。
石观音的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层迷蒙的雾,挺翘的胸部微微起伏着,露在轻纱之外的玉手和足踝似乎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如此乖顺的绝代佳人,正是每一个男人心目中的天堂。
但天堂却离地狱太近了。
楚留香突然用力,将她远远抛了出去。
石观音的身体轻盈得可以在掌上起舞,她似一片叶子般轻轻落下,只不过面色已变了。她不但愤怒,却更惊奇,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男子会舍得将她抛出去的。
楚留香仍然在笑,笑得阳光而爽朗,带着强烈的成年男子气息,他的胸膛宽阔,石观音方才已经感受过,那里足以让任何女人依靠。
她眼中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