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不说话,表情木然,只是双眼直勾勾盯着又青,眸里满是疑惑委屈,还有深深的失望。
同为女子,居然往女儿家素来最重视的名节一事上泼脏水,这人良心何在?以己度人,她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眼看又青快要招架不住,陆嘉宜出口帮忙:“这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素来对身边婢子管教极严,又青断然不敢做出这等事情,兴许是那两人胡说栽赃?地痞无赖所言,十之八九不可信。”
南宫霖听了陆嘉宜的话,却是不买账,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小小丫鬟当然不敢擅作主张,但是背后有人撑腰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陆小姐你觉得呢?哦,对了,夜泽方才漏掉一事,王二狗和吴氏如今正在府衙大牢做客,本公子认为,在鞭刑火烙之下,他们所言应当还是有几分真的。”
鞭刑……火烙……
“噗通”一声,又青在甲板上直直跪了下来,吓得脸色青白,不住向南宫霖磕头:“公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公子饶命!饶命……”
“放你一马也未尝不可。给你个机会将功折罪,说,是谁指使你的?”
又青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是、是……”她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可是她望向陆嘉宜的眼神,已经明确告诉了众人谁是幕后黑手。
是她?!
酒儿猛然看向陆嘉宜,只见这位千金小姐脸色发白,双手紧绞衣袖,也是一脸惶恐不安,分明是做贼心虚。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算计自己的人,是自己最没想到的人。
南宫霖见状,唇角一勾看向酒儿:“你想怎么报仇?尽管说。”
酒儿摇摇头:“罢了,狗咬我一口,我总不能再咬回去。我也不想打她骂她,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她,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叫她走。”
酒儿虽然纯真善良,可也不是爱憎不分是非不明的糊涂人。她以真诚之心对待每个人,力求以心换心,倘若别人负她,她绝不会轻易原谅。念在与陆嘉宜相识一场的份上,此事作罢,但从今往后,相逢陌路,再无情谊可言。
“你啊,就是太心软了。”
南宫霖笑着捏了捏酒儿的脸,眉梢一挑:“我家酒儿心肠好,不愿与你们计较,便宜你们了,快给我滚!”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又青又磕了几个响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拉过一脸绝望的陆嘉宜:“小姐我们快走吧!”
陆嘉宜双目含泪,一脸悲戚。她没想到今日这场邀约,竟是南宫霖为讨美人欢心而故意设下的局!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狠心的人?掳去了她的心,却又放在脚下狠狠践踏,血流一地……
好狠、好恨!
正当又青拉着失魂落魄的陆嘉宜走到船沿,准备踏上画舫之间相连的搭板,突然木板被人一抽,断了她们回去的路。
小伍拿着木板子,出口赶人:“快走快走!别站在这里脏了我们的船!”
又青的脸气得通红:“你把板子拿了叫我怎么走?”
小伍耸耸肩:“我又没绑着你,你爱怎么走怎么走!要飞要游随便你!”
又青气急:“你!”
“哎呀呀,再不走公子生气了!小心被大卸八块!”小伍用手比了个刀砍的动作,满脸凶相地威胁两人。
又青和陆嘉宜如今进退两难,只好向自家船上的奴仆打手势,叫他们重新递块板子过来接人。
小伍见状,大步上前,伸手就狠推两人一把:“还是我来帮你们吧!慢走不送!”
“啊——”
尖叫声猝然响起,又青和陆嘉宜双双跌落湖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哈哈哈哈……”小伍叉着腰在船上笑得花枝乱颤,“小爷生平最讨厌奸诈小人!你们两个贼婆娘活该!”
小伍当男人当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说话活脱脱一副流氓样。酒儿听见忍不住捂嘴笑了笑,觉得有趣儿极了。
南宫霖见她终于笑了,问道:“这下气消了?”
酒儿点点头:“嗯!公子你叫小伍别玩了,可别闹出人命来。”
“救命——救命——”
陆嘉宜和又青在水里使劲翻腾,陆府下人见状,作势就要跳下来救人,谁知小伍甩了个眼色给夜泽,夜泽心领神会,一跃就到了对方船上,伸臂拦住众人,不让他们下水。
小伍拿了根撑船竹竿伸到水里,“好心”说道:“来来来,抓住抓住!我来救你!”
陆嘉宜和又青慌不择路,哪里还管是谁递来的竹竿?只顾一把牢牢抓住,死也不放手。
小伍见她们都抓上手以后,贼贼地笑了笑,却不见有把人拉起来的意思,反而耍猴似的,把竹竿又往水里捅了捅,一沉一浮。水里的两人也随之上下浮动,一会儿水上,一会儿水下,喝了不少湖水下肚。
这时南宫霖走到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里狼狈的两人,声冷无情地说道:“你做错三件事。一是当日谎称不知匪窝所在,害我差点延误救人时机。二是散布谣言,坏人名声。三是虚伪为人,表里不一。这场教训给我牢牢记住,你这些手段不过雕虫小技,要论逞凶斗狠,我绝对比你擅长得多。”
说罢他下巴一抬示意夜泽,夜泽随即飞身从水里提起两人,扔回了陆府的船上。
此刻周围聚集许多船只,看热闹的人也多,见到陆府小姐落水后又被捞起,浑身湿漉漉地趴在船头甲板上,狼狈不堪,一身衣衫紧贴,身形暴露无遗。男人们倒是大饱眼福了,女子们则暗中讥笑,不知说了多少丑话。
“公子,我们回去吧。”
酒儿看了眼旁边船上的陆嘉宜,眼神平静无澜,无怨无恨。公子说的对,为不相干的人伤神不值得,从今往后,她只会对身边人好,对真心待她的人好。
六月暑热,荔枝杨梅新上市。
原本每年这个时节,南宫霖是要回宜城逸王府小住避暑的,今年因为酒儿的缘故待在了潼城,于是逸王府下人把新贡的鲜果送到了这里。
南宫霖最近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尽快把酒儿拐进家门,可偏生这丫头说天气热懒得出行,不愿现在动身回许家村,可真是愁煞了他。
这日刚好荔枝送到,他借着送荔枝的机会,准备到酒儿房里再央求一番,说不定这丫头禁不住软磨硬泡就答应了呢?
“酒儿快出来,我给你拿荔枝来了。”
如今酒儿和小伍住一起,不许南宫霖随便进房,他只得站在门外吆喝一嗓子。
“咯吱”一下,房门打开,只见小伍率先出来,一脸怯怯:“那个……公子我去厨房看看!”说完小伍拔腿就跑,好似身后有吃人的猛虎。
南宫霖纳闷,这俩丫头又搞什么鬼?
抬头一看,酒儿站在门口,一双杏眼瞪着他,双手叉腰,有些生气的模样。
南宫霖把篮子递过去:“酒儿,荔……”
话还没说完,忽见酒儿伸手抓起篮里的荔枝,劈头盖脸就往南宫霖身上砸去,边砸边骂。
“骗子!混蛋!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JJ是不是又抽了?昨天冒泡的童鞋好少啊,托腮……人家日更都木有得到表扬,沮丧╮(╯▽╰)╭
第五十四章诉隐情
“喂喂喂,别砸别砸!有话好好说呀!我怎么是骗子了?哎哟!你轻点儿……”
南宫霖一边拿袖子挡着脸,一边试着接近酒儿。谁知酒儿却是不依不饶,索性端起篮子,一股脑儿就把荔枝泼了过来。
圆滚滚的果子打在南宫霖身上,随即洒落一地,被脚一踩红皮绽裂,露出晶莹剔透的白肉来,汁水流了一地,好像女儿家破碎的玲珑心。
酒儿满目火气,指着南宫霖鼻子骂道:“你这个大骗子!骗我那么久!混蛋!呜呜……”
骂着骂着,酒儿带上哭腔,眼泪也唰唰流下,泪痕满面。
南宫霖有些被吓到了,不知她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更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酒儿,伸手搭上她肩膀:“怎么了嘛?早上还好好的……”
酒儿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走开!不准碰我!骗子!”
南宫霖更郁闷了:“你老说我骗子骗子的,我骗你什么了嘛?”
“哼!”酒儿把头一拧,语气讥讽,“连名字都是假的!你还说你没骗人?!我看你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真的,说的话更不可信!”
她早就觉得公子有些神神秘秘的,开始还以为不过是个当官的,没想到居然是那样的身份!可恶的公子,瞒她瞒得好苦!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就她蒙在鼓里,她真傻……
“我名字是真的……”
南宫霖正要开口辩解,酒儿却一下打断他:“骗人!你才不姓南宫,你姓苍!逸王爷!”一想起公子显赫的身份,酒儿更觉得两人相隔太远,有些赌气地说道:“反正我才高攀不上你们这些皇亲贵戚!你以后别来找我!大骗子!”
说着酒儿作势便要关门,眼看自己即将被拒之门外,南宫霖赶紧伸手一挡,却被卡在了门缝之间。
“嘶!”
手背吃痛,立马浮现一条红棱,南宫霖也忍不住痛呼一声。酒儿见状刚想伸手去看,却又想起眼前这人是怎么刻意隐瞒身份的,于是把手缩了回来,强忍住上前关怀的冲动,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南宫霖趁机钻进房,把手背往前一送,可怜兮兮地说:“喏,你看都肿了,好痛的……”
酒儿别过脸去:“痛死活该!”
虽然嘴上不服软,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拿眼瞟着南宫霖,心中嘀咕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狠了?
南宫霖看她明明关心却硬要憋着的隐忍样,不觉笑了笑,趁势过去抱住人,好言哄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成心瞒你。上回在水榭,原本要讲给你听的,结果被人打了岔,过后又忙着其他的事,所以忘了。”
酒儿白他一眼:“去!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南宫霖竖指发誓:“当然是真的,比真珠还真!”说着他又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没有丝毫哄骗,苍天可鉴。”
他拉过酒儿的手覆在自己胸口处,“咚咚”心跳声传来,有力沉稳,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真情。
酒儿小声“啐”了他一口,把头低下:“呸!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南宫霖牵着酒儿,走到一旁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满眼真挚地说道:“真不是故意瞒你。你也知道我……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不给你说一是因为没有恰当的时机,二是我怕你知晓了不愿理我,就如今日这般。”
南宫霖半垂着眼睑,长扇睫羽掩住了眸色,使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略微紧绷的唇角已经暴露了他的忐忑不安。
那些有关命硬克亲的传言,那些说他煞星魔障的定论,会不会赶走他如今拥有的唯一温暖?
“我才不管你名声好不好呢!”
酒儿小嘴一努,抱怨道:“我是不高兴你遮遮掩掩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说?!还有,你是不是怕我老早知晓了你就是逸王爷,会对你家产什么的有所图谋,所以故意装成平凡人来试探我?哼!骗子!”
南宫霖哑然失笑:“怎么会?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怕你不理我,所以才没说的。这样,现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拍拍胸口做下一番保证,信誓旦旦地如是允诺道。
“嗯……”
酒儿偏着脑袋想了想,开口谈条件:“那好,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我立马收拾包袱走人,这辈子都不理你!”
两人商定之后,酒儿开始“严刑拷问”。
“我问你,你明明是逸王爷,为什么要化名南宫霖?还要隐居在这里?”
“你也知道我曾流落民间数十载,是被义父养大的,南宫霖是我以前的名字,而这个南宫府则是义父的旧宅。我掌管六州十二城,王府建在宜城,潼城此处算是我的别院,我每年都要回来住一住,再到义父坟上拜一拜。我喜欢清静,又不想扰民,所以回来后还用的是原来的身份,此地就只有知府知晓我是逸王。”
原来如此。酒儿对这回答还算满意,点点头继续审问:“那你平日都不用处理公务的?我看你成日待在府里无所事事。”
“我哪里无所事事了?”
南宫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以为我平日都在书房里玩儿呢!我人在这里,公文自然也会送到这里,家中库房里面的那间密室,放的都是重要文书,由夜泽负责保管。”
“咦?既然你是王爷,那夜泽和曹管家岂不都是当官的?”
“我母妃娘家姓曹,曹管家是家仆,世代效忠,很是忠心。夜泽是正五品骁骑校尉,原本在我舅舅那里当差,后来调到了我身边专司护卫一职,还顺道管一管这一带的兵。对了,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把舅舅请来,你就能见到他了,名震天下的北安将军,曹峰。”
一听又扯到了成亲一事上,酒儿脸颊飞上桃花,杏眼含羞地瞪了南宫霖一回:“连你是什么人我都还没弄清楚,我才不要嫁你咧!”
南宫霖嘟起嘴偷香一个:“亲过了就是我的,不嫁也得嫁!”
“不要脸!”
酒儿佯怒举掌要打人,南宫霖嬉皮笑脸地抓住她的手,放进掌心搓了又揉的,还亲吻了几下。两人敞开心扉,你问我答,最后终于烟消云散,日出天晴。
“好酒儿,我可是什么都招了,这回你可不准再生我气了!”南宫霖死乞白赖的,抱着酒儿撒娇,还把头靠在她颈窝蹭了蹭。
酒儿强忍笑意,故意板起脸说:“不行!你瞒我这么久,哪儿能这么容易就算了!”
南宫霖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的,耷拉着脸:“那你要怎么样嘛?”
“我要,唔……咬人!”
酒儿说着咧嘴一笑,故意龇龇牙,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她伸手捧住南宫霖的脸,笑得不怀好意:“以前你老是咬我,这次我要咬回来!”
南宫霖不敢躲避,只得下意识闭上眼,等着酒儿的报复。愣怔中,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