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女人家都忘了害怕,肯定去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去哪儿,就办了点私事。”刘云关上了内心的大门。
“我也不是非得知道。我想我们是同事,也算是好朋友。你有事我绝不能看着,但你有问题我也不能不说。今天下午差一点儿出事,你知道吗?”
刘云没有回答。
“当然你现在临时在门诊还好些。如果回病房上手术台,你这样怎么能行啊。”
“大不了开除我呗。”刘云快速说了一句。
吴刚没想到刘云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陌生极了,好像在刘云身旁突然升起了一团浓雾,让他再也看不清刘云的面目,以至于他也怀疑自己以前对刘云的判断。在他的心目中,刘云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出这样话的女人。
“我得谢谢你,吴刚,你一直那么关照我,尤其是耿林出走以后。”刘云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可怜我,因为我软弱。男人总是同情弱女子的,也愿意帮助她们,但他们爱的却是强女人,恶女人,厉害的女人。在那些女人面前,他们自己就成了弱者,男人就是需要各种奇奇怪怪的感情,他们要尝试扮演一切角色。”
“刘云,你到底怎么了?你看你在说些什么啊?”
“好,我马上就要说到正题了。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帮助我了,也就是说你不用再可怜我了。我现在自己对付一切,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我也找到了这个能力。这个世界上的公理就是欺软怕硬,谁都可以硬起来,干吗我就得是例外呐?!”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正好说反了,从前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现在我知道了。”
吴刚再一次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是你送我回去,还是我走回去?”刘云问。
第十六章
在担心的事情真正发生之后,人们往往有一种短暂的无所畏惧的心理,就像俗话说的那样,死猪不怕开水烫。耿林和娄红鬼使神差地同时到了他们的临时住处,那是一幢带院子的五层红楼。在耿林的印象中,除了下雨,院里总是坐着几个老人。让耿林觉得可气的是,他们很少打牌,多数时间是望着楼门口,有一搭无一搭地唠着家常,比如,昨天吃什么买到哪些便宜菜之类的话题。已经有几次被他们目光注视过的耿林有一点十分肯定,他们议论每一个从他们眼前走过的熟悉或陌生的人。
娄红从出租车里下来时,发现耿林也来到了院门口,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做任何商量也没有迟疑,便一同进院了。他们像一对结婚多年,在大街上怄气的夫妻一样,镇定但毫不亲热地从老人们的眼前走过去。
“这俩人哪儿来的?”一个老太太问。
“租房的,”另一个老太太说,“平时总是一先一后来,那我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块儿的。”
“准是那种没证乱搞的。”刚才问话的老太太说。
“现在的年轻人儿才不在乎证不证的,没结婚也能生孩子,新世道了。”
“哎,你刚才说他们总是一先一后来,你咋知道的呢?”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老头儿问。
“我咋知道的?我啥不知道?!这院里的事儿我全知道。”
“你还别说,咱就是厉害。我儿子他们公安局来外宾参观,那外宾都是外国人。”另一个老太太插嘴说,“他们看看我儿子他们破案子的家什,说是太落后了,用那些破玩意儿根本破不了那么多案子。你们猜猜,结果怎么样?他们发现了,发现我儿子他们破案靠的不是家什,是咱们帮的忙,是街道治安联防,那外宾还说咱们是小脚侦缉队呐。”
“你说说你是咋发现的?”老头儿固执地又一次提出自己刚才没被回答的问题。
“有一天下午,我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看见大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还不是停在门口,离门口还有十几步。那男的女的一块儿下了车。女的一下车就急忙往院里来,那男的故意在后面慢走,最后又去老王家食杂店买了一包烟,才往院里来。”老太太说完撇撇嘴,“我看到过好几回。”
“你啊,”老头儿说,“现在就是老了点,不然公安局准聘你,派你蹲坑儿去。”
耿林和娄红进屋后,两个人都很激动,但谁也没马上说话,好像在心里都积聚了太多指责对方的话,不知先说哪句好。耿林坐到沙发上,但立刻又站了起来,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叠报纸扔到地上。他太想说的话是,如果娄红不打那个电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件。他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一直盯着他看的娄红作为一种特殊信号接受了。而娄红根本不想被任何人指责,她觉得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捍卫爱的权利。
“耿林,”她一反常态直呼他的大名,“你现在必须选择了,是你妻子,还是我?如果是前者,我马上就走,而且保证永远不再打扰你们。”
“你什么意思啊?”耿林想缓冲一下。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我想我没有没说清楚的地方。”
“这早就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不然我也不会住在这儿。”
“那好,明天你去找她,提出离婚。”
“我说过不离婚吗?”耿林被娄红逼出火来,“而且是我离婚,干吗我不能以我的方式离婚?”
“你的方式就是打持久战,搞温情主义,你想感动她,让她发慈悲放你一马,你于吗总做梦呐?”
“我还没开始试试,你就先在那儿下结论说不行了,这未免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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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林,你说对了,我只能是可笑的,所以我才起来保护我自己。不然,等着你的持久战结束,我就不光是可笑的了,也会是可怜的。你怎么总忘记我的身份呐?”
“行了,别来这一套了,你什么身份?别自己设计情节可怜自己了。”
“操你妈,耿林。”娄红平静地低声地说。
耿林看着娄红的脸,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出言太重。他在娄红的脸上看到令人可怕的冷静,那是一个人在突然被伤害之后,不知如何反应的冷静。
耿林站起来,抱住娄红,这给了娄红反应的机会。她把耿林推出去好远,跌倒在地上。
“算我眼睛瞎了,耿林,你好自为之。”娄红说完转身往外走,耿林像一头猛醒的狮子,一滚爬起来,抓住娄红。
娄红努力要甩开耿林,耿林下力气没让她得逞。于是娄红开始打耿林,她朝耿林胡乱抡起自己的一个拳头。
“放开我,流氓,放开我,你个没良心的狼。”她边说边打耿林,“我今天要是不跟你分开,我就姓你的姓,流氓,放开我……”
耿林突然用力打了娄红两下,他一定打疼了她,因为她惊愕地住手并看着耿林,好像完全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耿林发狠地扳过娄红的头,拼命地亲吻起来,她的脸,她的脖颈。耿林疯狂的亲吻让娄红突然反过神儿,她又开始用拳头打耿林。但耿林根本不管这些,继续发狠地亲吻她,最后他开始吮吸,在娄红的脸上和颈项上,耿林仿佛是一个从未近过女色的狂人。终于,耿林的火一样的情欲点燃了娄红相同的热情,她停止了挥舞自己的拳头,它们无力地搭在耿林的肩头。娄红开始发出温柔而急促的呻吟声,放松自己的身体,任它像一朵云一样在耿林的怀中融化。
耿林放缓了自己的节奏,他感觉到被自己搂在怀里的身体慢慢地软了,这给了他极大的幸福和满足。他为自己成功地征服了一个狂怒而自信的女人而高兴。他依旧吻着娄红,但只有温柔。他的唇若即若离地逗弄着娄红的唇,让她发出更诱人更急迫的呻吟。耿林开始脱娄红的毛衣,当她只有胸衣的时候,耿林又感到自己重新被剧烈的情欲控制了,他甩掉自己刚刚呈现的温柔,一把扯坏了娄红的胸衣,把她的身体拉过去。他把自己的两只手像胸衣那样扣在娄红的Ru房上,不停地用力,用力。每当他用力的时候,娄红都发出十分刺激的叫喊。这叫喊听上去是被压抑的,但却浸透了性的吸引,它穿过耿林的骨缝,酥软了他的一切。他吻着娄红光洁的脊背,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火一样的激|情混淆了疼痛和快感的界限,在耿林咬过的地方娄红感到某种让她心悸的剧烈快感,此时此刻她绝不会把那渗血的红印儿叫做痛,对她来说,那是致幻的毒汁,把她拉进一个不真实的空间,让她的快感持续,在这快感中再产生新的幻觉:她能为耿林做一切,一切,甚至别的女人为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她伸展着自己半裸的身体,引得耿林又有噬咬她的欲望。但她抓住他的头发阻止了他,仿佛现在正持续着的快感她已无法承受,心快要从喉咙中蹦出。耿林把她抱到床上,脱下她剩余的衣服,然后像卖肉的人一样,把她掂过来倒过去,让自己的双手在她青春的身体上留下短暂的痕迹,娄红从他的目光中看出许多蔑视,这是男人忘记教养忘记伪装之后对女人的本真态度:女人是肉体,而男人是另一种肉体。因此这蔑视完全失去了不平等的意味,唤起了娄红心底间的忘我。
“过来,过来,离我近一点。”娄红朝耿林伸出双手,张着嘴轻声地呼唤,但是耿林继续跪在床边,并没有过去。“噢,过来,我是你的,你拿我怎么样都行,我是你的,你知道吗?我是你的奴隶,是你的狗。”
“你就是我的狗。”耿林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但仍然没有过去。
娄红突然起身,使劲打了耿林一个耳光,然后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他们一起向后倒去。……
没人计算时间过去了多久,如果这时有人进来,会以为这两个像积木一样摞在一起的人一道殉情了。其实他们这样睡着了。
“为我离婚吧。”娄红先醒了,她用手轻轻抚摩耿林的脊背。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耿林老实地说。
娄红听完眼睛湿润了,在心里觉得自己错了。
第十七章
再一次见到刘云,彭莉吃惊不小。刘云依旧安静,她说是偶尔路过,便决定上来看看彭莉。彭莉热情招呼她,但却从刘云的脸上看不出偶尔路过的那份闲情。
“你就是不来,我也要去看你呐。”彭莉诚恳地说,但在听的时候,刘云却把这份显露出的诚恳滤掉了。“我给你打过两次电话,可你都不在,好像你现在不在病房?”
“我临时调急诊几天。”
“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挺好的。”刘云微笑着回答。
“耿林还没回来?”彭莉以知情者自居,直接提问。
“他回来干吗啊?”刘云平静地反问。
彭莉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给刘云削梨子。她想起上一次见到刘云的情形,她也安静,安静得让彭莉可怜。彭莉甚至在心里想过,如果她是刘云,面对这种事情绝不这么老实,可怜兮兮地坐以待毙。但今天的刘云,彭莉也不能说她不安静,但安静得让她害怕,仿佛那安静下面是巨大的不安静,潜伏着要出什么事的征兆。彭莉隐约感到刘云距上次到现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像她找到了反抗这种现状的力量,而这力量给刘云增添了几分她从前没有的性格色彩,比如不在乎。
“你见过耿林吗?”彭莉是急性子,她想马上知道情况。
“现在见耿林真比见克林顿还难。”刘云说了一句想让彭莉笑笑的话,但彭莉此时好像丧失了发笑的本能。
“那我什么时候找他一趟,替你们两个约个时间,你们得谈谈啊,就是离婚也得见面啊!”
“不用了,我上个星期见过他一次,还有他的情人。”刘云说。
“你去他们单位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想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你怎么能看见那女的?!”
“你知道他们是一个单位的?”刘云警觉地问,彭莉立刻慌乱起来。
“那你干吗不告诉我呐?”刘云责备着。
“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说的,”彭莉一边说一边在肚子里掂对词句,怎样说才能不伤着刘云,“我原来想告诉你来着,一是打电话老找不到你,再就是我以为耿林肯定去找过你,他肯定也得告诉你。”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刘云低声说,心里想的却是,彭莉说不定知道更多的情况,但却不告诉她。也许处在这种境况下的女人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帮助,因为人们太容易找到借口,回避由自己对这个女人说出真相,尽管他们可以背着这个女人把这件事议论开锅。
丈夫有外遇,妻子最后一个知道。
“我要是知道耿林不说,就告诉你了。”彭莉打断了刘云短暂的沉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云好奇地问。
“哎,别提了,这事简直巧极了。”彭莉拉开详细叙述的架势,以此遮掩自己在刘云面前的尴尬。“我现在不是在少年宫辅导嘛,碰见耿林的一个同事。这个人从前跟耿林一起来过我家,也知道耿林跟王书是至交,所以说话也没太防着我。我故意问他耿林最近怎么样,他说我应该问你耿林怎么样。我就说跟你不熟,然后这个人就说,耿林当然不错啦,领导的红人儿,业务骨干,搞发明钱也没少挣,春风得意。”彭莉说到这儿停顿一下,看看刘云。刘云没有反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立刻听出了,这人跟耿林的关系不太好了。然后我就说,那不错,耿林这下可以和他老婆过好日子了。那人一听我这么说,就说,他老婆?老了点吧!我说,那他还能找个小姑娘不成?他说,那有什么不成,现在的小姑娘一大片一大片的,来点甜言蜜语再来点经济实力展示,可以成双成对地收割。我说耿林好像不是这样的人。他说,男的一过四十岁什么人都可能是,就剩个青春尾巴了,谁不想扑腾两下。我说,玩火者必自焚。他说我说的这是成语,实际情况是,玩得好的,没一个烧着自己的,都是火把冲别人。我说,别以为小姑娘都那么好哄骗。他说我这下说对了,看耿林运气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耿林遇上的这个不是一般人。后来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