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手原来这么快!”李言年喃喃道。
永夜望着白雪中那片血花,微笑道:“过年有点儿喜庆也好,师父说得对。”
他的笑容让李言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开头急急地说:“走吧,府里还等着呢。”
永夜打了个哈欠。今天很疲倦,得早点儿回去,倚红、揽翠还等着他的礼物呢。晚上王府里还要开家宴、放烟花。永夜突然想起那晚在宫里恶整二皇子的事情,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便觉得脸上淌过一阵冰凉。他把斗蓬帽子扣上,遮住了不断袭上脸庞的寒意。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杀他吗?”李言年捧着礼物跟在永夜身后说道,眸子里闪过一抹狠绝。
永夜心里一沉,他不是没注意到那个戴风帽的黑衣人,很寻常的江湖打扮,穷得只有一颗银豆子也给了老人。难道这个人大有来头?
“他叫风扬兮,今年十八岁,是个……侠客!”
侠客?就这么简单?永夜嘴一撇。
“他十二岁时找上游离谷。”李言年缓缓地说道。
永夜皱了皱眉,这算什么?
“从来没有人能找到游离谷的所在。游离者,缥缈不定之意。”
永夜这才心惊。如果游离谷真的位于安国西陲群山之中,一锅端了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听李言年这么一讲,他才真正觉得游离谷的神秘,而越是神秘其力量就越不容小觑。
“他十四岁打败齐国第一剑客,十五岁与陈国第一高手大战散玉关战成平手,他从没有败过。”
“你是说,让我杀那个老人,是成心让我去惹他?”永夜笑道。
李言年也笑,“你杀了他想保护的人,除非与游离谷共进退,否则只会死在他手上。”
“你们威胁人一向这么直接?”
“星魂,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游离谷给你的。做人,要厚道。”
永夜扑哧笑出声来,蓦然回头指着李言年喘着气大笑,“将来……呵呵,你死了我一定为你请佛场念经超度,让你转世后有机会看一场电影。”
漫天雪花纷扬,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一个锦衣少年边走边笑,在他身旁紧跟着眉头紧锁的俊朗男子,似在苦思着什么问题。
雪落无声,炉头上铁锅里的汤水还冒着热气。
棚户区户户人家大门紧闭,再穷这里也是家。门板墙缝挡不住的寒风进得门来,也被团年的亲情融化了。
风扬兮静静地嗅着空气中被冻住的血腥味,越是愤怒激动他越是冷静。
王老爹身上已积了雪,像地上隆起的一个小雪堆。
拂开积雪,他看到王老爹喉间那半分银色的飞刀,没有正中喉心。风扬兮大喜过望,扶起王老爹舀了碗热汤小心地喂下,王老爹咳了一下。他抱着王老爹就往医馆走。
年三十的医馆药铺大门紧闭,风扬兮敲得急了,喊了几嗓子,门才被掀开一条缝,“今日歇业……”
话未说完风扬兮已抢了进去,“大夫呢?救人!” 他的手一直贴在老人背心,缓缓注入真气,生怕老人受不住。
看到老人喉间那半分飞刀,大夫一惊,顾不得埋怨,吩咐徒儿打了热水,小心地取刀。等到刀取出敷上伤药,才松了口气。
第十二章 步入杀手生涯(3)
“还好这飞刀入喉不深,又射得偏了,看着惊险实则无大碍。公子请放心,调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大夫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年纪大了,终是不妥。一定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风扬兮微笑地点头,他知道王老爹已无碍。见老人感激地想开口,赶紧说道:“好生休息着,不妨事的。”
临走时拎了药他一摸身上却没了银子,风扬兮有些尴尬,“今日救人心切未带银两,改日一定奉上。”
王老爹抖着手从怀里摸出那颗银豆子。风扬兮心里一酸,止住了他,“老爹放心回家过年便是,一切有我。”
那大夫摇了摇头,冲他摆手说道:“医者父母心,侠士义胆,请走好。”
“银两改日一定奉上。”风扬兮又说了遍。这才抱起王老爹离开。
送了王老爹回家,风扬兮回到巷子里的破屋,拈着那柄小飞刀看了半晌。
他的风帽已经取下,脸型瘦削,胡楂儿遮了半张脸,有些不修边幅。眉毛乌黑浓密,双眼却出人意外地颇有神采,锐利蛊惑。
是什么人会伤害一个可怜的卖面老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吗?那为何不将这条街上的张大婶、赵大叔一并杀了?
使用飞刀的人手劲不足、准头不足,与其说杀人,不如说像孩子玩弹弓似的误伤了老人。风扬兮下了这样的判断,随手将银色飞刀放入了怀中。
风从屋子的四面八方袭来,天渐渐暗了,风扬兮想了想,又出了门。
京都这个年过得并不顺利。大年初一,京都府尹曹大人便接到数十宗报案,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恨得指着府中妻妾们为他精心准备的边炉骂道:“简单包顿饺子就是了,搞这么多花样出来做甚!”
一屋子妾室全低下了头。大夫人却扬起脸说:“老爷接了案子发愁,何苦拿全家大小撒气?我连私房银子都被贼子拿走了,咱们家也是苦主!”
曹大人气得浑身发抖,又无话可说,拂袖去了刘师爷住的院子。
“我看,必是有人想劫富济贫,所取也不多。只是大人……”刘师爷跟了府尹大人二十年,一直是曹大人的主心骨,思虑片刻得出了结论。
他隐了后半句没说,眼中透出忧虑。东主曹大人家被偷得太多了,多得让他听了都吃惊。以京都府尹三十五石的月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家有黄金万两。这事要是闹腾出去,案子还没破,曹大人就只等着被参一本了吧。
曹大人与刘师爷之间并无忌讳。他毫不客气地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饮下,恨恨地说:“所取不多,麻烦却大。罗太师、张相爷、户部马侍郎、工部陈郎中……这贼子也忒狡猾,他怎么就不去端王府!”
原来年三十晚,京都出了窃案。罗太师府失银三百两,张丞相府失银两百两,马侍郎府失银一百两,陈郎中被窃了五十两。京都商贾大户每户失银一千两。
府尹夫人一早哭闹,她攒的三千两私房银子不翼而飞,曹大人脸色铁青喝止了她。
他自己藏在密处的宝贝被一锅端了,他当官几十年的血汗钱,让他如何不恨?又着实不敢声张,价值万两黄金哪,再当几辈子的官,不吃不喝俸禄攒到一块儿都没这个数。他只求保住官位,银子再挣也就是了。
可此次受害的都是豪门,被人无声无息盗了银,如何不怒?初一大早,纷纷遣侍卫、家臣敲鼓报案,只差没把京都府衙门外的牛皮大鼓敲破了。
非富即贵,让曹大人如何不愁?
“大人!端王掌京畿防务,滋事体大,何不求助王爷?”刘师爷献了一策。
第十二章 步入杀手生涯(4)
府尹摇了摇头,“我虽是京都府尹,正三品官员。可要求见端王,谈何容易!”
“大人何不前往张相府……借查案之机相求相爷?端王妃可是张相爱女。”
府尹眼中一亮,酒也不吃了,让师爷通知了府丞召了衙役,备了厚礼前往相府。
相府位于京都枣子巷,门口雪地里落了一大片爆竹纸屑,红得喜庆。府里失了银,年还是要过的。更何况,端王世子——相爷的小外孙今天过府拜年,张相喜得眉开眼笑,嘱下人报了案,也没把那点儿事放在心上。
端王、王妃进了宫,永夜独自由李言年及一帮侍卫陪着来了相府,正摇头晃脑背张相的诗句讨外公高兴。
张相听得永夜声音清朗,瞧着他面目酷似爱女,心里疼得什么似的。想起从前为永夜的病发愁,如今真正好了,却又有几分伤感。
“永夜,你可有新作?”张相知道外孙酷爱诗词,只顾往永夜的喜好上引。
谁知永夜烦的就是这个,不是不能抄袭,但他就是讨厌,更不想一不留神就整个神童的称号扣在头上,以后少不得要与一帮酸人斡旋,便摇了摇头说:“自瞧了外公的诗词,永夜再不敢作诗!”
这马屁拍得张相乐不可支,笑骂永夜是小马屁精。
“外公,听说母亲幼时也有长相酷似的姐妹,是否也与永夜相像?”永夜很想知道。
“那是幼时,都说长得像,大了却不像了。”张相轻描淡写地说道,眼神中透出一丝悲伤,似在伤感着什么事。
“那我姨妈们生的孩子呢?也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吗?”
张相身体一颤,伸手把永夜揽进了怀里,轻声道:“她们福薄,外公就只有你一个外孙了。”
为何张相这样说?难道自己真的是端王的亲子?永夜心里暗暗猜测着,正要继续问下去,府中总管急急走进来说京都府尹曹大人来了。
永夜跟着张相去了前堂,见檐下站了一溜儿手持烧火棍的衙役。一个马脸官员满面愁容地坐着。穿着绯色孔雀图案补服,头戴金银花饰乌纱帽,看他的服饰,知道他就是府尹曹大人。
“给大人拜年!张相爷为国为民操心劳苦,这是下官的一点儿心意,顺便……了解一下昨晚窃案细节。”曹大人起身深揖一恭。
张相嘱人带了衙役们去烤火,招呼曹大人坐了。正想说话,瞧见永夜还站在一旁,便摸摸他的头笑道:“永夜去玩吧,晚饭过后再回王府。”
曹大人听到这话抬起了头,谄媚地笑道:“原来是端王世子,生得如此灵秀可爱,将来必是人才!”
张相呵呵笑了起来,老脸绽开如菊。
永夜本想见识下官场上这些人如何打交道,外公却不欲他在场,便行了一礼离开。走出前堂的时候,听到曹大人似跪地恳求:“下官确实犯难,恳请大人……”
他正想听下去,李言年走了过来。永夜一笑,迎了上去,“李执事可愿陪我一游相府?”
“小的遵命!”李言年垂手应下。
相府占地颇宽,外面已是一片银色的世界。永夜四顾无人,便笑道:“我见李执事对那位曹大人颇为注意。”
“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李言年淡淡地说。
“这次又是为何?”
“京都府尹的位子何其重要,他是皇后的人,不除不行。”
永夜叹了口气,“难道挡了大皇子的道,都要除了吗?这天下之人,如何杀得过来?”
“大皇子宅心仁厚,李妃却无根无依,不如此,如何斗得过皇后?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府尹大人可不是善辈。当府尹不过五年,已在京都纳了九房小妾,置下田产、房产若干。他还是牡丹院的常客。昨日京都窃案,牵涉户部、工部与雪灾有关的官员,看来那位窃贼也不是随便取银的。可曹大人却没有报失,不知道是否失银太多,报了数额怕丢了官。”
第十二章 步入杀手生涯(5)
“会是谁呢?”永夜问道。
李言年苦笑,“你当游离谷无所不知?我们有我们的势力,却不是任何事都能掌握的。这天下之大,窃贼太多了。”
窃银者贼,窃国者还是贼。永夜笑了笑,“我为你们当杀手,还为你们做世子,我是否该拿双倍的月俸?”
李言年呆了呆,从袖中拿出张银票,“谷中规矩,这次任务是一千两。”
永夜不客气地收了,看了李言年一眼,冷了脸,“从现在起,除非传谷中讯息,尽量少靠近我。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与游离谷的关系,如果谷中还想让我完成任务的话。”
李言年皱了下眉,“可是你的武功……”
“你要的是结果,别的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了。”永夜哼了一声。
李言年被永夜的气势震得一愣,想起他不过才十岁,心里又有些憋屈。盯着永夜远去的背影狠狠地说道:“不就是仗着那张脸吗?端王都不敢这般对我说话,臭小子!”
永夜出府的时候,曹大人也正离开。永夜上轿前冲他笑了笑,曹大人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觉得府中美妾竟无颜色。他心动地想,牡丹院挂头牌的墨玉也无他的美貌,眼中情不自禁露出猥亵之意。转而想起永夜的身份,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番神情全落入了永夜的眼中,他冷冷地想,难得李言年要我杀这个贪官,可就怪不得我了。
这是永夜第一次单独行动。他望着院子出神。每次执行任务之前,他总喜欢静静地将计划再在心中过滤一遍。
平静地吃完饭,还去端王书房寒暄了几句。端王笑逐颜开地看着他,那目光怎么看怎么稀奇。倒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而是在欣赏他的鼻子、眼睛是什么形状。永夜很不想与他有更多的接触,他实在害怕端王用买肉选菜的目光看出他是个假的。
永夜叹了口气,对黑夜的喜欢胜过了白天。在光照下他很容易疲倦,而一到夜晚,他的眼睛比午夜的猫眼还亮。
只可惜,他不可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也不会。
倚红和揽翠已经习惯晚上不陪着他睡,且不去打扰他。这让永夜晚上行事很方便。纵是如此,今夜他还是在倚红、揽翠和茵儿房中下了醉梦散,保证她们能一觉舒服地睡到天亮,连梦也不会做一个。
梆!王府更夫报时的梆子声音在远处悠悠地响起。
永夜整理了下衣衫,黑色紧身衣,黑白二色的披风。
有雪的季节,他不会遗漏这一点。
夜晚,京都府尹内衙一片欢笑声。讨得了张丞相支持,曹大人放心开怀地与妻妾们喝酒、涮边炉。
琵琶声悠扬洒开。甜美的声音婉转唱道:“八十里地风雪难阻哪,郎归程……”
这声音顿时将永夜拉入了回忆中。他老爸是个票友,无事总爱聚集了一帮大爷、大妈们唱戏。他回家遇着,他老爸就会大喝一声:“兔崽子!去张大爷卤摊上买点儿菜!”
他总是笑笑把买好的卤菜扬给他爸瞧瞧,换了衣裳又出门。
他怔怔地听着,很后悔当初没有多陪陪他老爸。
琵琶声绝,丝竹再起,房中频传嬉笑声。
永夜止住思绪,心里的杀气淡了。曹大人该死,其实又关他什么事呢?皇后的人?皇帝的人也与他无关。
如果不是没有力量对抗游离谷,他何苦结束一个这么快乐的生命?
永夜决定让曹大人再多乐呵乐呵。他悠闲地趴在房顶上从揭开的瓦洞中观赏曹大人的小妾跳舞。从远处望去,他像是屋顶上新覆盖上的一片白雪。
那小妾面容娇柔,穿了件水红绸衫,换了绸底软缎鞋,舞姿翩翩,看年纪不过十六岁左右,曹大人已四十开外,永夜很是羡慕。古代当男人实在是太好了,只要有钱、养得起,娶二十房都没问题。想到此处,他对曹大人恨意再起。老子的揽翠马上就要嫁给李言年那个浑蛋了,老子没法娶了她、护着她。你是什么东西,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