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兰,居然学会附庸风雅这套了。清芷抚抚额际有些无奈,待歌罢舞毕,饭菜也凉了。最近清兰和宁姨娘的热情让她有些难以承受,着实吃不消。
枝头上的凤凰果然惹人爱,大家果然都是些俗人。清芷并不想苛责她们,反倒生了些许怜悯。都是仰人鼻思过日,谁都不会比谁好过。若是将她和清兰易位而处,想来她也不见得清高到哪去。
这般思忖一番,清芷叹口气,发了话。
“你去兰园一趟,说我有些疲累,歇息一会傍晚时分再去,叫她别备早了。顺便问问,可否就摆在她院内。清晖园离芷园远了些,本就去得晚,再平白耽误时候,可以改吃宵夜了。”初情得了话便出去办事,初景则伺候着清芷更衣小憩,这厢便暂且揭过不提。
与此同时,小杨氏和赵明昭在太夫人屋内用过晚膳后回了客房。
两人无事坐在榻上闲聊,赵明昭突然问道:“母妃,来侯府已有两日,怎不见你去姨母那坐坐,弄得两家生分了可不好。”
小杨氏笑了笑,挑眉道:“来者是客,又是姐妹,理应你姨母先来探我,以示亲近。若她有意,早该来了。”
赵明昭有些不理解,“姐妹之间还计较这些作甚,没准姨母也是这般想的。如此一来,不是更不好见面了。”
“若真是这样倒好,不见面就不用费尽脑汁想推辞了。”小杨氏挼了挼发鬓,说得云淡风清,仿佛谈论陌生人一般。
赵明昭闻言有些急了,忙追问道:“母亲这回前来,不就是为了我和表妹的亲事,您还说要是能在年前换了庚贴订下亲最好。怎么才住两日,您就变卦了。要是姨母和表妹知晓,又该怎么想我们郡王府。再说,背信毁诺实乃小人行径,我乃国子监监生,有功名在身,更应该君子坦荡荡。”
赵明昭说得义正言辞头头是道,小杨氏听着却是卟哧一声笑开。
“你既没有参加秋闱,更没有中过举人,何来功名一说。还不是托了咱们郡王府乃王室宗亲的荫庇,入得国子监求学。所以我儿更应勤学苦读,争取考中贡士功名,他日得以进得殿试见了龙颜。若能得了皇上青眼,我北郡王府恢复昔日荣耀便不在话下。这也是你祖父和父亲一辈子的想念,我儿可要切记啊。”
“母亲教诲,孩儿自当谨记,”赵明昭受教后表明心迹,忽又想了想,不禁拧了眉,“母亲转开话头作甚,孩儿今日要谈的可是与表妹的亲事,母亲也该给个说法。”
“就是往常再有说法,这两日也没了,”小杨氏说着说着,瞧着儿子的眼神带了些不争气的意味,“我儿可不能只知埋头苦读,这察言观色也是人生一大学问。你若今后能搏得功名入了官场,看人做事就尤为重要。据我这两日察看,你和你玉表妹之事,纯粹是你姨母剃头担子一头热。太夫人只字未提,你姨夫更是用膳时出来打个照面作罢,完全没有议亲的意思。你也不想想,咱们郡王府早就今非昔比,空有宗室名头,既无实权又不得宠。侯府如今又和皇家攀上亲,怕更是瞧不上咱们。”
“这侯府如此趋炎附会,这般势力之人,亲事不结就是。”赵明昭一听原来是人家瞧不上自己,气性瞬间迸发了出来,咬牙恨道。
“我儿无需为此事气恼,这实乃人之常情,”小杨氏见儿子难得显出忿色,忙安抚道,“所以母亲才一再督促你好生研学,早日考取功名,为郡王府争光。日后若能高中三甲,哪里愁找不到贤惠的贵家之女。我干脆在这里跟你交个底,我其实不喜那玉姐儿。说得不好听,同你姨母一般冷面淡情。你看你姨母如今在家中的日子,可有好过。我可不想讨个那样的媳妇,日日看着揪心。”
赵明昭听罢低下头不语,神情惆怅,脑海中仿佛出现表妹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不由得遗憾万分。
“王妃,世子爷。容二小姐方才派人传话,说是与世子爷就春闱一事相商,探讨一二。约在清晖园望江亭一聚,还请世子早些前去相见。”
“知道了,下去吧,”小杨氏锁眉沉思,喃喃不解道,“天色都要黑了,芷姐儿这时候找你,会是什么事呢。”
“她毕竟是待嫁准王妃,此去怕是不妥,不如遣人回了去。”赵明昭是待考之人,此时最惜名声,自然不敢与女子私自相见。再说,与一女子探讨学问,岂是大丈夫所为,传出去不被人耻笑才怪。
“不,你最好去一趟,”小杨氏斟酌再三,终是有了决断,“一来她身份尊贵,我们不好推了去。何况她如今与众位达官夫人均有往来,说不准真能探得一丝枕头风。二来她即将嫁入王府,肯定会做全准备,顾惜自己的名声。你把小厮带上,与她简要谈及重点就是。谈完了就赶紧回来,可别多做逗留。”
见母亲心意已定,赵明昭左右推拒不得,只好悻悻答应。在小杨氏再三催促下,加了袄子出了屋,提着灯笼往清晖园去。
清芷小睡一觉后姗姗醒来,顿觉精神许多。而初景和初情早在一旁候着,见主子醒了便麻利上前服侍。
清芷伸开手臂由着她们套上外衣,不经意开口问道。
“改时辰一事,大小姐是怎么说的。”
“奴婢过去时,大小姐已经动身了,而且奇怪的是………”初情歪头想了一番,整理好说辞,“兰园的丫鬟说,明明是小姐说要约见大小姐的。前头派了一个丫鬟来,还说要早些过去。冬日里天黑得早,早聚早散才好。还说姐妹聊些私话,只带一个丫鬟便可。”
清芷听了心头一紧,抓了初情就问,“你可有问清前头那丫鬟到底是哪一个。”
“兰园的丫鬟有问过她,她说是新来服侍小姐的。奴婢想着,前几日宫里和太夫人都有送新侍女过来,会不会那些里头的。”小姐为何这般着急,抓得她好疼。
“能得了我的允许近身服侍的,除了你们两姐妹,可还有过谁。”清芷就着动作往初情脑袋顶狠敲几下。
初情委屈了,小声嘀咕道,“奴婢以为,那丫鬟是奴婢不在时,小姐吩咐的。”
清芷越想越不对劲,继续问道,“兰园派来传信的丫鬟,你在那可有看到。”
“丫鬟们各有事忙,奴婢只是找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把话带到就回了。”
“那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通报这事呢。”清芷平时再好的性情,这会子也被磨了个殆尽,“你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得回来告诉小姐我啊。”
清芷此时更加笃定是有人设的计,欲套她入局。可到底所为何事,把清兰也扯了进来。来不及仔细揣摩,清芷急忙披了斗篷就外走,初景和初情备了灯笼赶紧跟在后头。
待到赶到时,清晖园早已是灯火通明,丫鬟侍卫在外头围了一圈,哀戚声尖叫声一片。
清芷心头悬得更紧,拨开人群就奔了进去。
宁氏脸色暗沉眉头纠结,一言不发。小杨氏在一旁遮着脸,不住哀声叹气。
杨氏和清玉站得远了些,侧着身子,看似不欲搀和其中。而容磊则是捶胸顿足,不停大念,“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宁姨娘正抱着清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悲恸,好似全然不顾举止言行了。
清兰隐在宁姨娘怀中,面容挡了去,看不到神情。发髻有些散乱,衣襟微开,只闻得嘤嘤涕泣声。
清芷连忙将视线转向周遭,只见不远处赵明昭被几个侍从拉住,双目无神表情木讷,恍惚中不停念道着“美人儿,美人儿………”
刹那间,清芷产生一种冲动,真想立刻找了块豆腐撞撞。这么狗血的剧情,居然让她给碰着了,还是专门设计给她的。好吧,人红了果然危险,因为眼红的也多了。于是,悲剧这么产生了。
宁姨娘大哭中也扫到了清芷,双眼突地瞪得老大,顾不上清兰,猛的扑过来抓着清芷就是一阵摇晃。
“我和兰姐儿诚心待你,你为何这般狠毒。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要我的兰姐儿怎么活啊。”
在摇晃中,清芷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遭逢剧痛说话还能这么利索,思维如此清晰,这位大婶真不容易啊。
二十八 。。。
“赶紧把人给我拉开。”宁氏见场面越发不可开交,立刻命人上去拖开宁姨娘,叫丫鬟带了清兰下去歇着,随即遣散了家仆领着众人回屋议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闹成这样。芷姐儿,昭哥儿的小厮和兰姐儿的丫鬟都说,是你邀了他们主子去清晖园见面,你可有何话说。”宁氏沉声问道,双眼直盯着清芷,不放过一丝表情。
清芷昂着头,坦然自若道:“赵世子那里我一点都不知晓,更没派人去约过他。倒是姐姐,曾派丫鬟过来邀我一同用膳。祖母若是不信,尽可以找出那丫鬟过来对峙。不过依我猜测,这三个到不同园子传话的丫鬟,应该是同一人。做下这等恶事,那丫鬟大概已经不知所踪。”
“自然找不着,被你打发了呗。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毁尸灭迹。”杨氏面色很不好看,难得中意的女婿人选做了这种丑事,心里不免怄得慌,这会子自是将清芷给恨上了。
清芷欲回击,不料宁姨娘动作更快。扑通一声跪倒在宁氏脚边,抱着宁氏大腿就是一阵哭啕。
“太夫人可要为兰姐儿做主,她名节都给人毁了,今后哪嫁得出去啊。”
杨氏闻言火气又上蹿了几寸,指着宁姨娘就是好一顿说。
“只是碰了一下衣襟,又没真成事。我还没开口叫屈,你在这哭哪门子冤。昭哥儿可是我的外甥儿,我看中的准女婿。你女儿不知羞耻勾引一个将要议亲的男子,你怎么不去好好管管她。叫她不要痴心妄想,别老想着他人碗里的。莫不是看着昭哥儿即将应考,今后前程无限,你们娘俩合伙算计着分一杯羹。宁涵烟,我现在就告诉你,没门。”杨氏还欲说道几句,她难得抓住翻盘的机会,不好好整治这几人,她心里难痛快。
可清玉紧抓住她,把她拉过一边,小声耳语道:“母亲,如今事态不明,还是少说两句为好,以免惹事上身。”又好说歹说的劝抚了几句,杨氏才渐止了怒气。
容磊在屋内不停徘徊,负手疾走,最后大手一拍桌几,怒看向小杨氏。
“不行,这事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怎么说都是我家女儿吃了大亏,你们郡王府得给我们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恍恍惚惚傻坐在椅上的赵明昭此刻神志清醒了许多,环顾周遭众人,备感困惑,随口就问了一句。
小杨氏见儿子双眼清明,恢复了神志,连忙扑上去抱着他。
“我的儿,你可总算缓过来了。让母亲好一通急,你说你这究竟是怎么啦。”
“我也不晓得,只记得仁贵在路上滑了一跤,我见他瘸瘸拐拐的走得慢,就自己先行过去了。然后路上听到有人在唤我,我一回转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待母子俩矫情片刻,容磊一个大步奔过来,拎起赵明昭就是一拳,口中还念念不止。
“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傻,今日这事你既然做了,就不能不负责。兰姐儿,你是非娶不可。”
小杨氏急忙跑过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儿子,连声安抚容磊:“姐夫先莫气,不就是结亲么,我自是应下。咱先坐下来慢慢谈,选个好日子,把兰姐儿抬了做侧室就是。”
“什么侧室,我容磊的女儿岂能给人做妾。自然是要明媒正娶,聘为正室。”容磊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倒叫众人皆变了脸色。
“不行,她做了妻,我家玉姐儿怎么办,昭哥儿是我相中的。”杨氏第一个反对。
“不妥,我堂堂郡王世子,岂有娶一个庶女为妃的道理。”赵明昭接着跟上。
小杨氏面露难色,试图劝容磊改了念头。
“虽说我北郡王府今非昔日,可好歹也是王室一脉。侯爷应知晓礼仪体统,若娶个庶女回去,岂不是让宗亲们郡内百姓们看笑话,实在没道理。
哼,容淼不也是庶出,他女儿能做皇子妃,我女儿只做个郡王妃,怎么就没道理了。容磊暗自撺掇,此刻已是铁了心要力争到底。这些天憋的气总要有个发泄之处,如今正好。将庶女嫁做郡王妃,嫡女再攀个更好的亲,他容磊也不比容淼差哪去。
正在几人各不相让据理力争的时候,宁氏的大丫鬟春柳进来回话。
“太夫人,奴婢们到各院下人房中搜查时,在屋内发现一个悬梁自尽的小丫鬟。身体还是温热的,想是去了没多久。”
“是哪一房的?”
“是,是………”春柳低着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怕什么,我命令你的,谁敢为难你去,但说无妨。”
“是侯爷书房内的一名洒扫丫鬟小蛮,据说性子极其腼腆,在府内行事低调得紧,没人跟她相熟。”
“这些该死的下人,真该好好打杀一番,居然敢欺到主子头上了。”容磊一听是自己院内出来的,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张口就是一通骂。
宁氏淡淡瞥了容磊一眼,便不再理会,又问了春柳。
“在她屋内可有其他可疑事物。”
“搜了许久,屋内只有一些棉被衣物,别无他物。”
“可探听清楚她家里还有何人?”
“管事说,她家里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娘亲,长年卧榻。前些日病情加重求治无力,半夜殁了,身子一直摆在家中没有处理。她昨日突然向管事告了假,回去给她娘办了场丧事,还到棺材铺购了口楠木棺材,将她娘好生下葬。”
“娘没了多日才突然下葬,用的还是上好的楠木棺材,期间正紧办了场丧礼。她一个小小的洒扫丫鬟,哪来这么银两,必是有人在背后利诱指使。”宁氏一一分析道来,心头思绪更重。行事这般缜密,不好办呐。
“可不是,利用小姑娘的孝心,要她卖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