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铎咳得费劲,面上憋得通红,边咳边捶着胸,颇为难受。陶贤妃只在旁边看着,闻得咳声渐渐转小,才递了杯茶水过去。
“陛下,快喝杯水压压。陛下如今身子越发不好,更应悉心调养。至于那些琐碎事不操心也罢,省得劳神。”
赵安铎喝了茶水,仰着头深吸口气,似在极力忍着胸口处的不适,缓缓才道。
“今晚朕就在你这歇下。”
“哎呀,陛下怎么不早说,”陶贤妃故作诧异,惶惶道:“陛下刚进门时,我就派人通传康贵妃,贵妃怕是已经命人来等候陛下了。臣妾擅作主张,还望陛下恕罪。”
赵安铎看着躬身谢罪的陶贤妃,利眸深沉。
“因着朕对你的亏欠,你就吃定了朕。”语毕拂袖而去。
你亏欠的,又何止我一人,姐姐才是最无辜的。陶贤妃望向窗外景致,莺歌燕语,草长莺飞。愣是三月好风景,她却再也欢快不起来。
大婚第三日,新嫁娘回门。容侯府一干人等一大早便在大门口候着,等待赵谨煜夫妇。早朝退了后,容磊急急赶回,正好碰上夫妻俩到府。
赵谨煜扶了清芷下车,众人便要行礼叩拜。
赵谨煜抢先一步,扶起为首的宁氏,笑言道:“今日权当新女婿上门拜见,老太君切勿较真,一切随意即可。”接着一一同容淼容磊夫妇颔首,算是见了礼。
一行人进了大厅,一起用过早膳后,容磊便拉着容淼,请了赵谨煜去书房议事。而清芷在宁氏屋内闲聊了一会,就被张氏拉着进了屋。
“母亲,这般焦急作甚。”
张氏拉过清芷好一阵端详,随后点头满意笑道:“瞧这小脸,气色红润,一看就是给人宠着在。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母亲何曾悬过心,”清芷耸耸眉,埋汰道,“早早就对准女婿赞不绝口,还一再劝慰女儿放宽心。”
“还不是为了安稳住你,怕你多想。”一提到赵谨煜,张氏又是一通夸赞,“真没见过这般没架子的王爷女婿,女儿真是好福气,母亲都要羡慕不已。”
“母亲才是有福之人,父亲待您十年如一日始终如一,这才叫人羡慕。”清芷不想在此多做纠缠,调开话题,询问府里的近况。
得知宁氏将府中事务交予张氏打理,不免有些担忧。张氏如今怀有身孕不宜操劳,侯府内院事务繁琐,实在不适合由她掌管。不过听说宁氏派了几个经验老到的管事嬷嬷从旁协理,张氏只需每日核查即可,方才安下心。
“怪不得伯母面色不好看,怕是被夺了权心有不甘。”
张氏撇撇嘴,哼道:“她要担心的事多了去,哪管得上这遭。”
“出了什么事。”听着口气就不对,她才出嫁不过三天,府里不会又添了什么幺蛾子吧。
张氏拉近清芷小声说道:“这神志不清的人就得时时看管着,一时松懈没守住,人就没了踪影。”
“怎会不见的,宁姨娘不是陪着在那。”清芷开始头疼,这个清玉为何不能安生个几天,非要折腾得所有人都不安生才罢休。
“也就前天的事,因着你大婚,老太太这些天赏了些吃食送到乡下,添添喜气。那些家丁好吃好喝了几天,哪晓得警惕心也跟着降了。玉姐儿咬伤了屋里的宁姨娘,放了把火,趁乱溜了出来。消息一送来,府里就立刻派人去找。可这种事不能声张,只是悄悄放了几个人出去打听。偌大的京城,要真的想躲开,哪能轻易找到人。这个玉姐儿,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啊。”
可不是,清芷叹气。又是咬伤人,又是放火的,头脑如此清晰计划周密,哪是一个疯子做得出来的。还不晓得现在人在何处,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不见得好过。真不知道她这般折腾,到底图的什么。
“母亲,要是有了玉姐儿的消息,一定要派人通知我。她一个人在外,祸福难测,着实让人担忧。”
“放心,我知道的。这事你也别跟王爷提起,终归不名誉。要是他觉着侯府家风不好,连带着对你生了嫌隙,这才大为不妙。”
张氏再三叮嘱,清芷只得频频点头敷衍过去。私下里却不以为意,侯府的一举一动他怕是比她还清楚,完全不需她去说事,都是心知肚明的主。
容磊看着气定神闲喝茶的赵谨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说自己现在是煜王的伯父,但人家毕竟是皇子,又是里头最乖张的一位,真要处好不是件易事。转头看了眼容淼,本想给他个眼色,可这人更干脆,低着头沉默不语。
“容侯有何事相商,但说无妨。”赵谨煜看他一副犹疑模样就心烦,因着是姻亲不好发难,只得耐下性子问道。
“今日早朝时丞相和宋参政力谏册立坤王为太子,不知王爷可有听闻此事。”容磊小心盯着赵谨煜眼色,试探问道。
闻言赵谨煜面上现出喜色,拍手称快。
“太子早该立下,磨磨唧唧怪急人的。小四当太子甚合我意,好事一桩。”
容磊不禁错愕,这煜王竟然一点都不着急,难道他真的无心上位。
赵谨煜懒得理会容磊,望着容淼笑道:“岳丈如今赋闲在家,今后可有何打算。”
“吏部尚书曾来找我询问意愿,我推说暂时还想闲一阵子。你岳母如今身子重,我时有惦记,纵使在朝中也难以安然做事。索性等你岳母平安产下胎儿后,再做打算。”
“如此也好,若是岳丈有何想法,尽可以来找小婿。”赵谨煜对着容淼甚是热络,同他谈天说地博古论今不亦乐乎。
容磊旁观着岳婿一家亲,顿觉自己多余,半点话都插不上,只得独自饮着茶暗生闷气。
四十二 。。。
请封太子之事再次提上议程,奏请人选还是最不被看好的坤王。朝中两大重臣鼎力支持,引得群臣哗然,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私下探问两人均不得回应。而皇上的态度更是模糊不清,不似前几回那样推说时候尚早,而是简单两个字“再议”就散了朝。
皇上语意不明,丞相闭门谢客,众人想一探究竟不得其所,纷纷举棋不定犹疑不决。是继续观望,还是选定立场,都是两难的抉择,令人头疼不已。
臣子急,皇嗣们更急。在外地视察兵防的赵谨恪得信后连夜赶回京城,自家门还未进就先去了太尉府,和李勋两人关进书房议事。
策马加鞭赶了几天几夜,赵谨恪仍有些粗喘,猛灌了一壶茶,随手拿了本书迎面扇着风。
“四弟打小就少根筋,头脑简单,不会想着去争太子之位。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三弟绝对脱不了干系。他为何自己不争,非要将四弟搅进来。这个老三,越来越叫人看不懂。”
李勋轻捋长髯,沉思中细眼眯成缝,静默一会突然出声。
“煜王未必真想推坤王一把,他离京多年,朝中又时有人事变迁,他拿捏不准。此次举动,怕是试水在先,寻找朝中可用之人。”
赵谨恪坐定后平了躁意,冷脸沉声道:“早知道他还会回京,我当初就不该心软。”
“以前的事王爷休要再提,言出必有失。当务之急,是想好对策应付眼前这桩。”
“岳丈有何好办法。”
李勋起身负手踱着步,来回掐着长须斟酌道。
“如今圣意难测,我们不宜急切行事,强出头弹劾请封绝非上策,恐失君心。”
李勋停下步子,对着赵谨恪笑道。
“王爷府上养的一群清倌正好派上用场,可以选几个容貌上乘易于控制的送到煜王府。煜王妃一年后才及笄,煜王身边没个服侍人怎能行。王爷做为兄长,为弟挑选侍婢乃是天经地义,在外还能搏个好名声。而且在煜王府内安插了眼线,做事就不会这么被动。”
“可是三弟向来与我不对盘,他不一定肯收。再说,听闻他对新王妃十分宠爱,送去的人他未必看得上。”赵谨恪分析道。
李勋不以为然,食色性,人之本性,他就不信赵谨煜能够免俗。
“我们只管送去,收不收就是他的事。能收下,自然好。若是不收,对你也无碍。只能说你做兄长的尽到心意,而他当弟弟的却不领情,左右都是你在理。”李勋自得笑道:“趁机将他的内院搅浑,让他自顾不暇,哪有心情想外头的事。”
“岳丈好心计,谨恪自愧不如。”赵谨恪将李勋好一通夸,一改来时的焦躁,眉眼和顺许多。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厮在门外扯着嗓子叫唤,得令进来后乍见赵谨恪就要作揖。
赵谨恪不耐的打断他。
“有事就赶紧禀明,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少爷在外遇到坤王爷,两人发生口角,好像要打起来了。”
“你怎么不拉住他,要你这小厮有何用,”李勋气急败坏的给了小厮两耳光,将他踹倒在地,拍着大腿直叹气:“孽子,真是孽子,打骂不听,尽给我出去蹚浑水。”
“岳丈急也没用,还是先把人带回来,省得事情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以后在家关好了,别再出去添乱,害人害己。”
赵谨恪还有公务在身,私自回京不能久待,只想解决心头隐忧给赵谨煜添添堵。至于李恒那厮,他一直瞧不上,懒得操这妻弟的闲心。这种做事完全不经脑子的蠢货,只会坏他大事。
李勋把赵谨恪送出偏门后,急匆匆的带着几个家丁去寻李恒。赶到地点时,早已不见了赵谨坤。只有李恒一人仰躺在路边哎哟哟直喊疼,本就生得肥头大耳,被打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厉害,难看得很。
儿子给打成这样,李勋既心疼又生气,揪住他耳朵不停念叨。
“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叫你少出门少惹事,你怎么就是不听。非得把小命搭上,才算折腾够。”
李恒眼睛肿得睁不开,脸上横肉皱成一团,一个劲的叫着疼。
“个个傻愣着作甚,赶紧将少爷抬回去啊。”李勋冲着家丁们直吼,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实在要发泄。先是煜王,再是坤王,怎么都喜欢跟他们李家过不去。偏偏自己又得罪不得,冤孽啊冤孽。
李恒惨兮兮的给抬回了府,赵谨坤则乐呵呵的在街上瞎晃悠,一路上左勾拳右勾拳耍得架势十足。六福跟着自己主子,苦哈哈的皱着眉头。
“没想到小爷我竟然是个练武奇才,不耍不晓得,一耍起来还真有两下子。改天再找九霄多学几招,六福,六福,”没人应,赵谨坤转身,“想什么呢,爷的话竟敢不好好听着,是不是想见识爷的蟠龙爪。”
六福皱着包子脸,愁道:“爷是痛快了,可奴才又要受罪了。三爷罚人的花样千奇百怪,奴才这小身板承受不起。”
“怕他作甚,我还要找他算账呢。”耍拳耍得忘乎所以的赵谨煜总算记起了此行目的,蟠龙爪也顾不上耍了,拐个方向气冲冲的直奔煜王府。
“有了,有了,”清芷感觉手中一沉,激动得直叫嚷,使劲拉线将杆提起,却发现钩上空无一物。偏头满是不解的看向赵谨煜,“怎么没了,刚才明明有的。”
小媳妇茫然的小眼神,无辜得招人疼。赵谨煜怎么看怎么爱,将人搂在怀中,手把手的教。
“娘子声音大得连为夫都吓了一跳,何况水中的鱼儿。收杆时要用巧劲,用力过猛死拉硬拽都是不可取的。”
赵谨煜大手覆上清芷小手,紧了紧她手中的鱼竿装上饵调好子线,轻轻松一甩,线在水面上划过一条优美的弧度后悄然入水。
高手就是高手,光是动作就够赏心悦目的。面对赵谨煜常常突如其来的亲昵,清芷已由无所适从变得淡定自若。既然反抗无效,那就只能麻木接受。转移注意力,是最好的办法。
突感手上沉了沉,清芷仰着小脸兴奋的看向赵谨煜,再也不敢随意出声。
赵谨煜宠溺的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缓缓拉线收杆。
“三哥,三哥。”
“没了。”清芷耸耸肩,无奈看向赵谨煜,这回不是她吓跑的。
赵谨坤兴师重重而来,看清两人做的事,双眼瞪得老大,愤愤道:“三哥,这可是我专门托人从外藩带回来的芙蓉鲤,送给你和嫂子做大婚之礼的。你怎么能,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哥没你风雅,鱼生来就是给人吃的,光瞅上几眼又不能饱肚。”赵谨煜继续放钩,抽空扫了他一眼,威胁意味十足,“你惊跑了我的鱼,害得我娘子少了一条鱼补身子。最好是有天大的事,否则哥不饶你。”
“其实,少吃一条也没什么。”清芷小声插上一句,这人有点执拗。
“一条都不能少,给娘子补身最重要。”赵谨煜坚持。
好吧,她妥协。清芷同情的看向赵谨坤,你最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原本理直气壮的赵谨坤见他三哥表情严肃,气焰瞬间消失无踪,委屈的嘟囔:“哥,我不想做太子。”
“不想做就不做,没人逼着你。”赵谨煜盯着水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母妃今早召我进宫训话,要我断了做太子的念头。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太子之位。在弟弟心目中,这太子就该是三哥你来做。”
“拣重要的说。”赵谨煜不想听废话。
“我心里难受憋屈得慌,出宫后碰到李恒那猪头。一脸风骚劲看得我就上火,肯定是盘算着去哪个窑子里风流。”
“然后呢。”清芷追问,肯定没好事。
“一时冲动,我把他揍趴下了。”赵谨坤边说边注意着哥哥神色,有些泄气,怎么还是面无表情。
“你确实冲动。”李恒再怎么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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