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命,贵不可言 秦秋- 第33部分

　　
　　“来了怎么不出声。”赵安铎从里屋出来。
　　
　　清芷伏了伏身，盈盈作拜。
　　“公公说父皇在休憩，儿媳怕扰了父皇清静。”
　　
　　赵安铎转身坐在榻上，挥手示意她坐于下首。
　　“今日不必拘礼，朕找你闲话家常，随意就可。”
　　
　　“儿媳遵命。”他是皇帝，想怎样随意都行。她是儿媳，也是臣女，哪敢真的随意。
　　
　　“你和煜儿成亲已有二月余，王府生活可还习惯。煜王府虽说人丁简单，不用侍奉公婆，但该尽心的还是得尽心。”
　　
　　“儿媳时刻谨记父皇教诲，半点不敢怠慢。王府之事，不论大小，必定躬亲为之，力求为王爷分忧解难。”清芷搬出在腹中酝酿很久的套话，有如背书般，一股脑儿脱出。
　　
　　赵安铎盯着清芷良久，摇头叹道：“你这小心谨慎的性子倒和皇后有些相似，怪不得煜儿这般宠你。”
　　
　　难道这就是赵谨煜娶她的真相，清芷有些发懵，一时接不上话。
　　
　　“煜儿越大，和朕越不亲。他可以不理会朕这个父亲，朕却不能不管他这个儿子。”赵安铎握拳在嘴边咳了咳，道：“说起来，朕还有点羡慕你，至少煜儿对你是真心相待的。”
　　
　　作为儿媳，清芷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侍候公爹缓缓咳。可她的公爹乃九五之尊，未经传唤不能轻易近身。做孝顺儿媳都难，清芷只能脑海中孝顺一遍，想想作罢。
　　
　　赵安铎咳了一阵，努力忍下胸中不适，继续道：“煜儿是让朕最放心不下的儿子，离家多年，婚事波折。如今他好不容易成了家，朕了却了一桩心事，同时也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
　　
　　清芷沉默点点头，表示理解。有个那样叛逆不听话的儿子，这皇帝老爹做得也不容易。
　　
　　“煜儿发话待你及笄再圆房，他疼惜媳妇，朕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堂堂一个皇子，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人。在外头他要怎样我不管，可回了京就得有个分寸。寻常人家都是妻妾成群，何况天家。煜儿性情淡泊，少纳几个妾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侧妃是必须娶的。”
　　
　　赵安铎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低着头语调清淡。
　　
　　“纳妃一事不需要知会你，朕一道诏书谁敢不从。朕体谅你新婚不久，怕你一时转不过弯来，特地召见叮嘱。朕一片苦心，你可别辜负了朕的心意。”
　　
　　“父皇有令，儿媳自当从之。”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若不答应，就是不知好歹冲撞圣意。皇帝本就不满意她的出身，正好拿个由头治她的罪，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到时赵谨煜为了保她，皇帝要他纳几妾，他也只能乖乖听从。
　　
　　没想到他来这出逼着她给赵谨煜纳妾的戏码，原来对皇帝公爹还有几分怜悯，现在零星半点都没了。这样急迫给儿子纳妾的公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
　　
　　见清芷垂着眼皮乖顺模样，赵安铎缓了缓语气，柔声道：“就算娶了侧妃，这王府内院做主的还是你。给煜儿生下嫡子，就是大功一件，朕自然会保你在王府地位。”
　　
　　要是生不了儿子，只能生女儿，我是不是要退位让贤被扫地出门呢。清芷真想不管不顾这样顶上一句，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明日贵妃会在御花园内办一场赏花宴，京中官家未嫁女都会到齐。朕给你个恩典，你可以在众女中挑个合眼缘的，给煜儿做侧妃。朕给你机会，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给自己丈夫挑女人，还要她珍惜机会，这算哪门子荒唐事。清芷不敢抬头，怕眼中的愤怒泄了底惹到皇帝，只得频频点头。反正乖乖点头，就出不了错。
　　
　　赵安铎后来说了什么，清芷听不进去也无意去听。恍恍惚惚的待他说完，恍恍惚惚的得话出了屋。
　　
　　难道真要给赵谨煜娶个侧妃回来，侧妃可没其他小妾好应付。和正妃一样，都是正正紧紧要上皇室宗牒的。一个妾都让她凿心，何况是一个侧妃。
　　
　　清芷忽然想到陶贤妃，如今在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了。咬咬牙，心一横，清芷转身，往长春宫去。
　　
　　“皇上要给煜儿选侧妃。”陶贤妃惊得猛地起身站了起来，“你和煜儿才成婚不久，他到底这般着急作甚。”
　　
　　“许是看儿媳年纪小，不能侍奉夫君，期盼王府早日开枝散叶。”清芷笑得苦涩。
　　
　　“他是真的做好了盘算，我也无能为力，”陶贤妃恨恨道，“他自己妻妾无数，巴不得儿子们也跟他一样。故意选个煜儿不在的时候，从你这入手，你又岂敢拒绝。明日就要选好，通知煜儿都来不及。”
　　
　　“父皇既然心意已决，我也只有从命的份。但愿明日真能相中一个合眼缘的，嫁进府里安分就好。”
　　
　　原本对赵谨煜生了些希冀，想着或许真能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料希望这么早就幻灭。今后她只能守住自己的心，恪守王妃本份，不敢再做妄想。
　　
　　“你莫慌，”陶贤妃拍拍清芷软语安抚，突地眼珠子一转，喜道：“我倒有一计，兴许可行。”
　　
　　“若是管用，清芷自当感激不尽。”
　　
　　“皇上要你给煜儿选侧妃，那你就选一个，”见清芷不解，陶贤妃眨眼小声道，“娶个假的回去，待煜儿回来，找个名目打发了不就是。装病送走，或是干脆病重殁掉都成。”
　　
　　“就怕到时她舍不得王府富贵，想假戏真做。”清芷担忧道，“走了一个，父皇肯定还会再赐一个，总归不会只有我一人的。何况，欺君之罪，不是小事。”
　　
　　“管不了许多，咱们只需撑到煜儿回来便可。他是个能做主的，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陶贤妃忽的神秘一笑，“这人选当然要谨慎，找个可靠的，我身边正好就有一个。”



四十六　。。。
　　世间最美的花石奇景尽在御花园中，苍松翠柏，奇石罗列，金麟铜像，花盆锦簇。上有飞阁流丹，下有彩石铺路，种种繁华皆在眼前。
　　
　　如果抛却此行目的，清芷尚能好好欣赏美景。无奈事情太过沉重，抛不开推不掉。即使到了御景阁，由上而下将园内景致尽收眼底，她也很难开怀。
　　
　　“煜王妃好似不太开心，莫不是有何烦心事，说来本宫听听，没准本宫能指点一二。”
　　康贵妃慵懒倚在榻上闲闲开口，宫婢伫在身后打着扇，身侧一名女官侍候着喂食果点。
　　
　　要是给你男人找女人，你还能这般悠哉。清芷腹诽，咳了咳嗓子淡然道：“最近天气转热，有些不适应，胸中憋闷。小问题而已，娘娘有心了。”
　　
　　“没事就好，皇上委你重任，要是因着不舒服把正事给耽搁了，连本宫都不好交差。”
　　
　　“二位来得可真早，想必等急了吧。”伴着说话声，陶贤妃款款走来，看着康贵妃直笑道，“皇上交代的事，最上心的莫过于贵妃。不过，今日做主的是煜王妃，姐姐可别宣兵夺主才是。”
　　
　　瞥了眼来人，康贵妃将视线转向阁角的落地瘿木盆景，哼笑道：“本宫不多嘴，妹妹也别插手方可。”
　　
　　“那是自然，咱俩今日都是陪衬，陪着煜儿家媳妇挑人的。最后人选，还是该有她定夺。”言尽于此，相信康贵妃心中有数。陶贤妃转而望着园中景色，目光迷离，笑着提议道：“百花齐放，正是赏花好时节。要不我们先到下面走走，选妃之事不急。”
　　
　　“这花儿又不是一日开败，不急在这一时。选妃是大事，贤妃应该识大体，而不要只图一时享乐。”康贵妃总觉得贤妃小家子气，不愿与她多周旋，命了女官开始甄选。
　　
　　官家女们排成长队，井然有序的在外等候着。女官叫一个名字，便进来一个。
　　
　　先是御史中丞家嫡小姐，清芷曾在梅园见过，和清兰素有交好。模样儿尙可，就是这性子胆怯了些，埋着脑袋好似地上有银子般舍不得抬眼。
　　
　　她还没发话，康贵妃就抢先一步夺过话头：“就算是侧妃，也要挑个大方得体的，这般胆小，不妥不妥。”
　　
　　“难得和姐姐想法一致，”陶贤妃侧目笑了笑，对着战兢立着的人儿道：“既如此，你就请安退下吧。”
　　
　　接着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康陶两妃你一言我一语，难得默契十足，将进来的女子一个个批了个遍。即使有些女子在清芷看来还觉不错，她们也愣是能揪出一丁点小瑕疵，说是鸡蛋里挑骨头也不为过。
　　
　　陶贤妃她是知道的，早就有了属意之人，只待引人进来再做安排。康贵妃这般挑刺，莫不是也找好了人，想要插上一脚。
　　
　　清芷发现自己就是来打酱油的，看看热闹就好，完全插不上话。干脆安然坐在位子上喝着茶水，待她们想到她时，再出来说上几句。
　　
　　“云阳知府嫡长女游颖觐见。”
　　
　　“哟，连外府的都赶来了。云阳到京城，没大半月怕是到不了。你这姑娘，消息真是灵通啊。”
　　陶贤妃盯着眼前小姐，怎么看都不满意。站姿不够稳，有些浮夸。正眼对着康贵妃，笑得甜甜。但就是这副旁若无人的态度，叫人生恼。
　　
　　康贵妃倒是露出满意的神情，频频点头。
　　“瞧这青葱水灵的样子，一点都不比煜王妃差。我看着挺好，不知贤妃和煜王妃意下如何。”
　　
　　虽说是在询问，可看康贵妃神色，貌似打定主意就选此女。开口问询她们意见，不过是走走过场显示公正。
　　
　　陶贤妃和清芷岂会简单让她如意，陶贤妃先开口道：“云阳知府，听着就耳熟。莫不是贵妃家的二表哥，据闻当年连考三次会试都不中，最后捐了个外放小官，现在居然都做到一府之主。真真好本事，叫我家亲戚自愧不如啊。”
　　
　　闻言康贵妃和游颖脸色丕变，极不好看。捐官本就是不甚光彩的事，而且时隔多年，如今敞开了翻旧账，哪会有好情绪。
　　
　　康贵妃面色稍沉，冷声道：“朝中捐官者多了去，我表哥当然有本事，现在才能做到知府的位子。今日是给煜王选妃，你何苦揪着这茬不放。前头相了那么多没一个如意，瞧得我眼睛疲软，实在没心思再召看。就这游颖还不错，其父和煜王妃之父想当，同为知府。既是平起平坐，进门之后必能与煜王妃和睦相处。”
　　
　　“平起平坐，”陶贤妃甚觉可笑，整了整散落在鬓角的发丝，慢悠悠道：“我还是头一回听闻将正妻和侧室一概而论的，就是平常人家也不会说出这样乱了规矩的话。怪不得这位游小姐连正眼都不瞅一下咱们煜王妃，怕是心有不甘。既然心有不甘，就算进了门也难和睦相处吧。”
　　
　　游颖一听慌了神，眼巴巴瞅着康贵妃，着急说道：“娘娘明鉴，臣女并没有不甘，臣女愿意伺候煜王妃。凡事以王妃为大，绝不会越了矩去。”
　　
　　“贤妃向来喜欢望文生义，听风就是雨。本宫觉得游颖甚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康贵妃见商议不成，索性端起贵妃架子，她就不信她们敢不听命于自己。
　　
　　“这可不行，煜王妃乃是陛下钦点的选官。选什么人理应由她说了算，贵妃如今草率行事，妄想一人说了算，将自家甥女扶上位。传到皇上耳中，皇上又该作何想法。”
　　事到如今，陶贤妃心知不能退让半步，索性据理力争试图打下贵妃气焰。
　　
　　“这。。。”思及有可能惹怒赵安铎，康贵妃不免犹豫起来，看向清芷，“煜王妃觉得如何。”
　　
　　总算轮到她说话了，清芷早已打好腹稿，佯装委屈道：“父皇既然要我选个合眼缘的，我必然要依言而行。若是作假，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到时恐怕二位娘娘都要受我连累。可要我说句大实话，又怕惹得娘娘不快。”
　　
　　“但说无妨。”
　　
　　是你要我说的，说了别不高兴，清芷调了调声调，道：“这位游小姐着实不合我的眼，自打进来后她两眼只注视着贵妃娘娘，视贤妃和我如无物。要是嫁进王府，她也这般斜着眼仰着下巴瞧我。恐怕过不了几日我也同她一般，只会斜眼瞅人。不妥，太不妥。”
　　
　　“臣女没有斜眼。”游颖委委屈看着康贵妃，咬唇欲泣别有一番风韵。
　　
　　康贵妃却是视而不见，闭了眼咬牙狠声道：“你先下去，学会了正眼看人再来找本宫。”
　　
　　游颖见康贵妃不愿搭理她，知道哭诉无效，只得掩面黯然离开。
　　
　　“贵妃说的对，看来看去没个满意的，我这眼睛也乏了。”陶贤妃慢条斯理喝着茶水，忽然“哎呀”一声抬首道：“我这有个中意的人选，芷丫头和我眼光相仿，一定会喜欢。”
　　抬手嘱了宫婢将人领来。
　　
　　康贵妃细细打量了一番，脸蛋儿尚可，美艳不足清秀有余，举止还算稳重，说话轻言细语不紧不慢。
　　
　　“端庄大方，瞧着可好。”陶贤妃冲着清芷笑得欢。
　　
　　“一般而已。”康贵妃冷哼，“你从哪里找来的。”
　　
　　“去年选进宫的秀女，在我宫内当差。”语毕，陶贤妃叹口气，惆怅道，“皇上来我宫中次数不多，可来一次看上几眼。要不是顾及我的感受，怕早已将她宠幸。虽说是个本分人，可搁在宫里着实让我难受。幸好尚未宠幸，正好趁此机会打发出宫，了却一桩心事。我的感受，贵妃应该能体会的。”
　　
　　闻及有秀女入了皇上的眼，康贵妃自然不乐意，谁愿意多出个人分自己的宠。反正她的外甥女是嫁不进煜王府的，不如就这个，少个女人招自己眼红总是好的。
　　
　　“本宫中意的你们不喜，既然煜王妃做主，就由她说了算。本宫乏了，懒得管这些琐事，摆驾回宫。”
　　
　　康贵妃走后，三人同时吁了口气，陶贤妃招呼着人坐下。
　　
　　“月莹，姑母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将来能否得偿所愿，看你的造化。你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