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妈妈腾的跪到在地,因得先前在清芷那受了鼓舞,这回也不等太夫人问话,便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
太夫人听后勃然大怒,随手拿了桌案上的茶盅便掷了出去,直指杨嬷嬷一通大骂。
“好你个奴才,还真是向天借了胆,我侯府的正经主子也是你能欺了去的。你们杨家,尽出些阳奉阴违的妖蛾子。我若再不管教,明日你还不得上房揭瓦,整个侯府都改姓杨了。秋实冬雪,把这狗奴才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赶出侯府,永不复用。”
杨嬷嬷不停的磕头求饶,扯着杨氏的腿不放。杨氏挣了挣没脱开身,于是用力一脚飞踹,将杨嬷嬷踹翻在地。尔后不再多看一眼,别了太夫人,带着清玉先行离去。
直到堂内一片清净,太夫人仍余怒未消。
“这都是些什么人什么破落户,满肚子坏水,弄得家无宁日。”
清兰蹲□,为太夫人捶着膝,宽慰道:“母亲总是好的,她娘家的家生子犯了事她也不偏帮,听从祖母公正处理。祖母可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错怪了母亲。”
太夫人冷哼道:“你也用不着替她说好话,若不是她喜欢安排娘家人在府里管事,也出不了这档子事。我看这个家,她也用不着再管了,好生在屋里反省才是正事。”
太夫人思索半晌,盯着宁姨娘说道:“我素来知晓你是好的,不惹事生非,这个家你就暂且接过吧。”
宁姨娘闻言立马扑通跪下,表明心意。
“太夫人这是要折煞俾妾了,俾妾自知人微言亲,只想守着本分安稳过日,绝不敢肖想半分。还请太夫人明鉴,莫让夫人与俾妾生了嫌隙。”
太夫人单手欲搀起她,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管家是我授意的。杨氏若不服就叫她来找我,我正好和她说道说道。”
宁姨娘仍是跪地不起,太夫人见状只好作罢,消了念头要她起身,转而又看向屋内众人道:“你们若是无事便自行离去,也不用个个上来福礼。表面上守礼又有何用,要真心实意才行。罢了,都散去吧。”
太夫人说完后就闭了眼假寐,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无奈只得一一离开。
清芷用过晚膳后在内院走步消食,初景初情随侍两侧,其余侍婢都遣到了外头场子里候着。
初情藏不住话,忍了一通终是问出心中疑惑。
“小姐,我瞧着杨保成那样子,倒不像在说谎。都被打得嗷嗷叫了还在喊冤,难不成真是中邪了。再说了,那杨保成是夫人娘家的,自然要巴着夫人巴着世子,又怎会做出这种谋害主子自掘坟墓的傻事。”
清芷何尝不觉得事出蹊跷,毕竟她自己已经历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在她看来,世上又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只是无凭无据,纵使再觉得诡异也是枉然。
也怪那杨保成自己,若他不贪食,不贪灶房便宜行事,这乌龙事件又岂会发生。
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修身信佛,自是希望息事宁人家宅和睦,抓了几个以儆效尤,起到震慑作用即可。若打杀过重牵扯过多,她恐是怕折了自身寿元。
而杨氏则是个盲目的主,只看得到表面。大概做姑娘时被家里人宠着,心思简单。抓到人整顿了一番,她消了气自是不会往深了想。
至于清玉,清芷有些看不透她。说她疼惜弟弟,那是自然的,否则也不会连着几日,不分昼夜的看护着。
可她不似杨氏,不是糊涂人,对杨保成这事她心中肯定有想法。而她居然能如此镇定不动声色,恐怕也是不想多招是非。毕竟她待字闺中,心中最想的必是找个好归宿,在此之前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再说宁姨娘母女,那就是对事不关已高高挂的主,不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已算是她们有道义了。
这府里有人在捣鬼,只是这鬼隐藏得太深。目前,谁都不无可能。
清芷缓了缓思绪,叮嘱道:“无论如何,这事过了便过了。你们办好分内事便可,在外少非议这些晦事。”
初情忙不迭的点头保证,复又忍不住问道:“小姐,那宁姨娘不像是不爱掌权的人,瞧她对太夫人那巴结模样,定是有所图的。可为何这回太夫人要她管家,她反而抵死不从呢。”
清芷但笑不语,反倒问起初景是何缘故。
初景淡然回道:“太夫人若真想宁姨娘管事,无论宁姨娘同意与否,太夫人自会遣人到夫人那取了账本和库房钥匙,直接交予宁姨娘。太夫人的决定,岂是侯府其他人能随意改变的。”
初情瞪大眼,恍然大悟,“原来太夫人是在做戏啊,”可转念又纠结上了,“可太夫人不是极疼宁姨娘么,又怎会这样试探她。”
清芷心里不以为然,再大的疼爱都有个限度。祖母虽然疼爱宁姨娘,可比起家规家声的看重来,这种疼爱便上不得台面了。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少有主母尚在却让姨娘管事的,祖母自是不会破了这个规矩,损了侯府名声。
祖母当年要抬宁姨娘为平妻,已是对她疼宠的极致。或许是抬了平妻,名声上好听了,祖母也有了理由要宁姨娘管家。可谁想杨氏抵死不配合,祖母无奈只得作罢,毕竟她可不愿担个宠妾灭妻的罪责,以致晚节不保。
祖母最惜的,其实是自己的贤明,又想做好人,又想处事公正。杨氏既有错,表面上她得处罚,可又不想罚得太过。毕竟杨氏现如今是当家主母,若罚得重了,杨氏在人前失了威信,以后又怎能管好整个侯府后院。
祖母要交权给宁姨娘,也就是在向众人表示她已罚了杨氏,是给她自己一个台阶下。至于宁姨娘接不接受,便不在祖母考虑范围了。宁姨娘不接受,是她识时务,自是最好。反之,若她真的接了权掌了家,祖母也一定会另想名目让权力重回杨氏手中。宁姨娘又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两边都为难。她也不愧是久待在祖母身边的红人,祖母的心思把握得透彻。
其实只要杨氏不犯大错,不当面和祖母对着来,祖母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甚是维护她身为正室的权威。可惜,遇上这么个成亲九年才生下长女也不嫌弃的婆婆,杨氏仍是不知足抱怨连连,只能说她天性愚钝不开窍了。
“想这些烦心事作甚,这日子总得继续过着。情儿,赶紧备了汤水去,小姐我要洗浴。”
八 。。。
清芷接下来几日倒是十足惬意,睡过卯时直接到隅中,起身梳洗后便到了午膳时间。
用完膳,或是在屋内翻翻小话本,或是到百花园锦绣湖扑扑蝶喂喂鱼,或是陪着祖母抄经诵佛,或是接了清巧过来给她练胆量。总而言之,这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只不过,好日子总是短暂的。清芷没有过分期待,也不会太过失落。
初景挑了个好天气,接了青嬷嬷过来。清芷与她略谈了一番,发现这青嬷嬷不卑不亢,说话做事极有分寸,是个有见地的人。看来跟着太夫人久了,为人处世学了个七八成。
这样也好,清芷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一点就透,也无需多作赘言试探。这样一来,各得其所。
可就是言行上受了拘束,再也不能每日睡到自然醒,必须正经的辰时起身梳妆用膳。小说也只能趁人不在偷偷瞅上几眼,初情则留在外屋把风,人来了便咳个几声。
这个朝代对名门闺秀学习琴棋书画并没有太严苛的要求,略知一二便可,当然能精通自是最好。不过,四样都精通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办到的,至少清芷自认做不到。除了偶尔背出一两首诗词引得青嬷嬷直点头,其他的还真只能学点皮毛,只要出去了不会太丢脸就可。
但对刺绣的要求就比较高了,女子出阁的嫁衣得自己亲手绣制。这穿在身上的衣服绣工好不好,外人一目了然。绣得好,得的赞许多了,新嫁娘风光,娘家婆家也有面子。婆家第一印象好了,有了个开门红,以后相处起来自然轻松许多。所以,青嬷嬷对这绣活格外重视,还专门请了个绣工精湛的绣娘来教导清芷。
巳时待在闺阁内,规矩的跟着绣娘学刺绣。清芷认为自己作为初学者,学习能力还是极为不错的。至少绣出来的成品,鸭是鸭鹅是鹅,泾渭分明。
可为何青嬷嬷那紧皱的眉头愣是几日没松开。就连初情那小丫头也憋红了脸眼珠子乱窜,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好吧,清芷承认这鸭是鸭鹅是鹅不假,可就是,看着有点丑。从各个角度看去,愣是没发现一处优美线条。不过,作为初学者,她对自己期望不高。为何她们不能同她一样,平常心对待呢。清芷只想说,关于绣花,她真的能力有限,大不了以后悄悄找初景帮忙。
清芷此时无比想念远在湖州的张氏,她算是深刻体会到张氏的明理了。至少不会逼着自己学琴棋书画学刺绣学礼仪,也没有将自己培养成典型大家闺秀的决心。
清芷很是忧愁,她有时很想寻了个错处对着青嬷嬷说教一通,从而显示她身为正经主子的威信。为何寻着寻着,最后反而是青嬷嬷义正言辞的指正她不该这般那般。可她偏又挑不出一根刺来,难道她真就如此一无是处。
清芷摇了摇头,立刻否定掉,她只是比较活泼比较个性比较有想法。可惜这位嬷嬷并认同她的行事作风,只能说她们不是同道中人没默契罢了。
清芷这几日最期盼的,便是听到初情通报清巧过来。她这会子也只能在这位弱小的四小姐身上找些优越感,顺便转移几分青嬷嬷对自己的紧迫盯梢。
一向注重淑女教育的青嬷嬷,自是对清巧那羞怯垂首小模样瞧不过眼,雕琢璞玉之心更是膨胀到极致。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厚此薄彼。多分了些给清巧,对清芷的指导必是有所怠慢。
清芷自是不在意,台面上高洁的表示要谦让妹妹,内心却乐得直拍手,巴不得青嬷嬷从此对她不管不顾最好。
于是,清芷偷看小话本的时候又多了起来,还叫初情时不时跑到已混熟的小书贩那,好弄几本新出的小本子来。
清芷一边为里头狗血的山盟海誓感动,又为吐血的生离死别感伤,一边还要为将清巧推进火坑感到惭愧。
但她观察几日后,发现清巧对着青嬷嬷展露的笑容是那样纯粹干净,让人丝毫看不到虚假。
青嬷嬷教授课业时,她学得一丝不苟,极为专注,甚至还能时常提出自己的见解,令清芷更为惭愧。
清巧资质不差,只是长期被人忽视,疏于指教埋没了品性。如今遇到对自己看重三分的青嬷嬷自是感激十分,如遇知音,那点点小严苛又算得了什么。、
经此分析,清芷鼻头有些涩涩的,这被人轻忽的感觉实在难受。难为四妹妹忍受了两年,小小年纪,不容易呐。
忽又思及仍在病榻上卧着的华哥儿,与清巧受的漠视苛待相比,他可是府里的宝,母亲护着祖母爱着。身子却还不如清巧康健,所谓福禄寿终难全,道的便是这类人吧。
清芷想着自己在侯府数十日,尚未见过这位地位尊贵的小世子,若再不去,貌似说不过去。
随即同青嬷嬷商议,趁杨氏外出访亲期间,去探望华哥儿。
在华哥儿屋内见着清玉,清芷毫不觉得意外,没见到才叫稀奇。这对母女若不能同时在,总会留下一个在家照看华哥儿。
清玉坐在床侧,正给华哥儿喂食汤药,见到清芷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手上动作未停。清芷也不在意,自发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姐弟互动。
华哥儿还没见过这位堂姐,好奇极了,园轱辘的眼睛瞪得老大,偏着小脑袋,连吃药也不上心了。清玉喂了好几口都没对上嘴,尽撒在了华哥儿胸前围兜上。
清芷瞧着这幕有些想笑,可瞄了眼一脸凝重的清玉,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清玉见汤药所剩无几,索性叫来丫鬟撤了药,又耐心给华哥儿擦了嘴,整理妥当后才将视线转到清芷身上。华哥儿瞧了一会清芷便没了兴趣,也不说话,转头自个玩起清玉裙上的缨络。
屋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清芷突生悔意,埋怨自己何苦来哉,弄得这般不自在。随即强打了情绪,面上绽出一朵花。
“一直想来看看华哥儿,又怕扰了他养身,斟酌许久,思量着华哥儿身体该是好了大半,特地过来探看。今日一瞧,果真精神了不少,我这颗心也算放下了。”
停了话,吩咐初景把带来的礼盒放于桌案上,继续笑道:“这都是在湖州深山里采摘的上好补药,对固本培元补精益气有奇效,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清玉看了眼案面,疏离而有理的回道:“姐姐有心了,清玉代弟弟谢过了。”
顿了顿,又状似无意道:“听说祖母将陪嫁嬷嬷给了姐姐,作教养嬷嬷。那青嬷嬷可是祖母身边的老人,见识阅历均不一般。姐姐可是好福气,能得祖母垂爱,想必有些过人之处吧。”
清芷谦虚的摆摆手,随意道:“妹妹赞誉了,哪有什么过人之处,纯粹是祖母看我规矩学得不够,怕丢了侯府的脸,才找了个严厉的嬷嬷管教着。若是我同妹妹这般举止得体心灵手巧,上得厅堂入得贵胄,祖母就不用这般煞费苦心了。”
清玉淡笑道:“有所期待总是好的,毕竟姐姐如今住在府里,这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侯府。若是在外头缺了礼仪,自是谈论侯府的不是。”
清芷心头冷笑,不就是想警告自己少说话少做事,省得说错了做错了,损了侯府阻了她前程。这个妹妹,未免有些高傲。不过,侯府嫡女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清芷有些想念自己园内的花花草草,看着舒心,不闹心。这会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虚绕几句后,逗了逗华哥儿,便告辞离开。
清玉也没多做挽留,派丫鬟送了清芷出门,自己仍在屋内照看华哥儿。
九 。。。
日出东方,天已朦朦亮,晨光薄雾透过纸窗射入,屋内逐渐亮堂起来。
清芷小脸蹭了蹭柔滑滑的锦被,不情不愿的睁了开眼,直望着软纱帐顶那几朵精致海棠摇曳生姿,神思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