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此时被爱将赵永烈一番说笑,他也只是淡淡道:“我上过折子,说明秦军虎狼之心,时时窥我国土,我必须守在边境,相信皇上不会召我回去……” “大帅,军中,纪将军有急使求见。”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通报之声。 “传他进来。” 随着急促的喘气声,一人跌跌撞撞冲进帐来,满身都是风尘,整个人都成了土黄色,可见这一路疾驰而来,当真是日夜兼程,毫不停息的。 人一冲进来,就扑倒在地,声嘶力歇地大喊:“大帅,皇上已下旨召你回京。“ 方轻尘微微皱眉:“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 那人扑地喘息不止:“我方有三个被秦人捉住的探子从秦人那里跑了回来,他们偷听到秦军将领的谈话,谈及大帅与他们已有了协议。又从秦军那里偷来了大帅的亲笔信,满朝臣子,都进谏要皇上降罪给大帅。纪将军一听说皇上降旨召大将军回京,就令我日夜兼程,前来送信,大帅请切切小心。” 方轻尘微微一笑,依然是温和明朗的笑容,却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空洞了,他的眼神,也依旧温暖,只是忽然间没有了焦距:“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疲累不堪的使者被士兵引了出去,刚才还闹哄哄的帅帐,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方轻尘微笑着举起酒杯,面向众人:“怎么不喝了?” 砰得一声巨响,是赵永烈一掌击在案上,震得杯翻酒泄:“大帅,别回去。咱们几十万大军,唯你之命是从,何必回去受人闲气,被一干刀笔吏问罪。妈的,勾结秦国,亏他们想得出来?大帅你手握天下兵权,就是要造反当皇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有什么必要勾结秦国?” 另一员大将王若威也冷冷道:“大帅你一日不回去,几十万大军护佑,看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方轻尘瞪他一眼:“胡闹,军队是为了守护国家而存的,不是一个人的私器,岂能为了一个人的得失冤枉而利用国家的军队。”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帅……”副帅许尘飞忍不住也开口相劝。 方轻尘微微一笑,眼中终有了怅然之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我不是普通将领,而是全国兵马大元帅,此刻又身涉谋反之罪,若再抗诏不归,天下人如何看我,又如何看圣上,叫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 “可是大帅你的安危要紧啊“赵永烈大叫道“自古以来,名将死于君王之手的事还少吗?咱们在沙场流血流汗,好不容易建立赫赫功勋,却被加以种种罪名处……” “住口。”方轻尘霍然站起,一向温和的眼眸中,竟是神威凛凛,令人不敢仰视。 赵永烈满口怨言,一时竟一句也说不得,只是怔怔望着方轻尘。 方轻尘目光扫视诸人,徐徐道:“我要你们答应我,不管京城发生什么事,你们只要做好你们身为武将的本份。保家卫国。只要让秦人占到我大楚半寸土地,就是你们的失职。” 四周一片寂然,谁也没有答话。 方轻尘声音一沉,面上拢了一层严霜:“听到没有?” 众人一震,不得不答道:“是!” 副帅许尘飞又道:“大帅,秦军之中,多有宿将,主帅三皇子秦旭飞,更有万夫不敌之勇,你若不在军中,万一……” 方轻尘微微一笑,凝视大家:‘我对你们有信心,大楚国的军队不是我方轻尘一个人撑起来的,也绝不会离了我方轻尘,就全变成懦夫了。“ “可是……”赵永烈还想说什么,方轻尘却已笑道:“永烈,你不是说过,盼着我早早回京,让秦军敢于动手,你们才好一显身手吗?如今时机到了,你倒不快活了。” 赵永烈心中一阵难过,竟说不出话来了。 方轻尘已是举杯笑道:“不要让我的事,扫了大家的兴,接着喝。” 没有人应声。 方轻尘微笑着摇摇头,仰首饮尽杯中酒。 ×;×;×;×;×;×;×;×;×;×;×;×;×;×;×;×;×;×;×;×;×;×;×; “放开我,大家喝酒啊……” “大帅,你醉了。” “我才没有醉,这些日子,天天防守秦军,大家再开心的时候,我也不敢尽兴饮酒,好不容易要回去了,总要和大家醉上一次才好……” 赵永烈把喃喃自语的方轻尘扶上床,心中说不出地难过。谁能想到,那个永远从容自若,在任何时候,也不会失态的元帅,会借酒浇愁,醉成这个样子。 方轻尘的眼神一片迷茫,望着赵永烈,眼睛却早已穿过了他,看向不知多远的地方:“皇上,皇上……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你竟然……” “元帅,你休息一下。” 方轻尘一把扯住赵永烈:“你告诉我,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一直为他尽心尽力,他为什么不信我?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做得让人非议。我接受过高的封爵,但那是因为皇上登基时还太小,不能独立处理政务,我若不能身居高位,就没有名份帮助他处理国事。我手握举国大权至今,没有拉拔过一个私人亲信,没有联结过一个党羽。我见他年纪渐大,应该可以独力主政,为了不致影响他的判断,我故意离京,让他独立掌握最高的权力,让群臣不再逢迎我,而反过来向他尽忠,真可笑,我一离开权力中心,所有人就都来参我?我若真有不臣之心,联结满朝臣子,结党营私,或培植几个私人,为我效力,又岂容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呢?我知道我的封地太广,我知道我掌握的军权太重,可是,皇上幼年登基,各处亲王宗室,谁不是虎视眈眈,哪一家番王,手里没有重兵,我若不掌握兵权,又如何可以保证皇上的安全。我知道,我的一切都会惹人非议,可是,我不在乎,我知道皇上不会听信这些话的,皇上一定会相信我的,原来,我错了,他是皇上,哈哈,他是皇上……” 他忽得放声大笑,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悲愤痛楚。 赵永烈强忍悲伤,一迭声唤:“大帅,你醉了,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轻尘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永烈,你流眼泪了,哈哈,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流什么眼泪?” 赵永烈干笑,:“你喝醉了,你眼花了。” 方轻尘用力摇头:“我没有喝醉,永烈,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赵永烈继续干笑。 方轻尘醉眼朦胧看着他:“永烈,你们都对我很好是吗?你们都会信任我,不怀疑我,愿意把生死交托给我,是吗?” 赵永烈点点头,郑重地说:“是。” 方轻尘吃吃地笑起来:“如果我选择你们的义气,我就不会遭到背判,不会被抛弃,不会被伤害,对吗?可是,我选的是皇帝,所以注定了要被舍弃的,这没什么可伤心,我为皇上做了那么多,皇上也不在乎,我又没为你们做什么,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永烈一阵心酸:“大帅,因为,你对我们太好了。在你之前,没有一个大元帅,可以放下架子,和我们这些粗人象兄弟一样在一起,没有一个大元帅,不但不夺手下的功劳,反而总是把功劳推给下属,也没有一个大元帅,会为了救手下一个区区将官,几进几出,杀入敌阵,大帅你……” 方轻尘大笑起来:“永烈,不要误会,我不是个好人啊?我其实自私自利到极点,整天盼着别人对我好,盼着别人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只要有人肯全心全意对我好,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他,为他死了都甘愿,可是,要是有人负我伤我,我必百倍千倍回报之,让他一生一世,痛苦莫名,生不如死。永烈,我不是一个好人。” 他疯了般叫个不停:“永烈,我不是个好人,真的啊。” 赵永烈敷衍着点头,几乎是哄孩子般哄他躺下:“好好好,你不是个好人,快睡觉吧。”轻轻伸手,为他拉好被子。却又不忍退出帐去。 他怔怔守在方轻尘的床前,只觉满心都是苦痛难过。那天神般的元帅啊,如今伤心脆弱得如同一个无助的婴儿。楚若鸿,那个无知的小皇帝,你做的是什么孽,没有大帅,又哪有你的今日,古来帝王多负心,你真是…… 他低下头,悲痛地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没有看到方轻尘突然睁开的眼,那样清明的眼,没有一丝醉意,那样冷漠的眼,冰寒如万古玄冰。 他只淡淡看了赵永烈一眼,复又闭目,仿佛真的睡熟了一般。 永烈,我没有骗你。我不是个好人,真的。
第五章 你即无心我便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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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方轻尘醒来,问起赵永烈,自己醉后有无失言胡闹,赵永烈只是咧嘴傻笑,不答话。 方轻尘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召集了众将议事。他人虽回京,却不愿给秦军任何可乘之机,针对秦军所有可能会有的攻击,做出种种应变方案,叮嘱诸将。 又写下一封封书信,令人带往全国各处驻军将领。国中手握军权的将军们,大多得他提拔,人人受他重恩,他在信中一再叮嘱,不管朝中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不能利用军队做出有损国家的事来。 又笑着安慰每一个面色沉重的将领,笑着巡视全军,笑着和步卒士兵们说闲话,然后,圣旨到了。 他微笑着领众人接过旨,笑着说,自知鲁钝,难当大任,自奉旨卫疆以来,日夕不宁,今得召回,如释重负,从此可以退位让贤了。 然后,他微笑着和所有人告别,一刻也不停留得跟宣旨使者一同回京了。 在他离开后不过半日,大将赵永烈,单人独骑,一路追了下去。守边将领,无故离开军队,是为死罪,不过,可能是军中的探子忽然全瞎了眼,可能是军中的副帅,忽然糊涂了,仿佛谁也没有发现,谁也没有报备,一切都在静悄悄中发生了。 ****************************************************************************** 赵永烈一路追方轻尘入京,不敢追得太近,怕方轻尘耳目灵敏,被他发现,只好远远跟着,等入了城,已不见方轻尘的踪迹,不过,心知方轻尘必会入宫见驾,所以也不着急,先一步去寻那曾受过方轻尘大恩的御林军将领纪飞。 “赵将军,我的权限已被限制,实在没办法帮你进内城。” “为什么,御林军是天子近卫啊,你的权力不是可以让人自由出入皇城吗?” “但是,我是受方候提拔之人,京中紧急调用御林军,禁卫营,自然不可能让我再掌权。” 赵永烈脸色大变:“为什么要调御林军禁卫营,为什么不让你来负责管理,他们真要对方候下手?” 纪飞忙道:“你放心,不是要对方候动手,只是以防万一,他们要解方候的兵权,撤他三军总帅之职,也不让他再管理京城的御林军禁军,怕方候翻脸,所以在宫里伏了些兵马,以防万一。只要方候不动手,皇上是不会让任何人动手的。” 赵永烈怒容满面:“以暗兵相伏,对待功臣,这个皇帝……” 纪飞叹道:“皇上还是念着方候的情义的,一再不肯,还是太后,王爷,太师,以及百官联名相劝,才答应的,还再三叮咛,除非他亲口下令,谁也不许现身,有违令者,皆斩。” 赵永烈冷笑:“我应该感谢皇上隆恩了,对吗?” 纪飞苦笑无语。 赵永烈冷哼一声,拂袖便去。 纪飞叫道:“你去哪?” “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 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进那幽幽深深,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宫宇,一步步踏上高高的台阶,向那辉煌的殿宇而去。总管太监赵宝在殿前恭敬地拦阻了方轻尘的去路。 “候爷,今儿正值大朝,诸王宗室,朝中百官俱在,候爷不宜佩剑而入。” 方轻尘微笑着解开自己的佩剑。 仿佛已是久远得前生了,那稚嫩的孩子,用童真的声音大声喊:“轻尘,你可以佩剑上殿,你可以见君不拜,那些老头说的话,不用理他们,我知道你绝不会伤害我的。” 方轻尘轻轻地笑,是啊,皇上,若鸿,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伤害我的话。 这一路进来,多少人伏在廊角,柱下,石后,树梢,那殿宇深处,又会暗伏多少勇士呢?若鸿,你忘了,禁军也罢,御林军也罢,都是我为了保护你而训练的,他们的踪迹如何瞒得过我。 这般大的阵仗,真是太过看得起我了。 迈步入朝堂,何许辉煌,何许肃穆,多少人站于两旁,他都已不在意,他的眼睛,只凝望正前方,那有个带点心虚,带点期盼,却又强抑激动的少年。 “轻尘,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是吗?” “轻尘,我永不负你。” “轻尘,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世上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 “轻尘,轻尘……” “轻尘……” 曾经的呼唤,曾经的笑语,都已经远去了,当初那个无邪的孩子已经长大,当初那只有他的怀抱可以依靠的孩子,已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了。 方轻尘在殿中站定,微笑着弯腰行礼:“见过皇上。” 四周有低低的议论声,有无数不满的目光看来,他只做不知。他的剑已被取下,不过,他见君不跪的特权,并未明发诏旨废除啊。 楚若鸿显然也无意计较此事,笑道:“轻尘不必多礼。”他几乎是有些贪婪得望着方轻尘,这么久不见,轻尘憔悴了,边关的日子当然不好过,果然叫他回来是对的。 “轻尘,这一次回京,就别再走了,你不在京中,朕日夜思念,时时不安,边关的事,就交给其他将领吧。” 方轻尘眼神微微一闪:“皇上,边城战事一触即发,臣实不宜远离太久。还请皇上容臣回转军中。” 楚若鸿微微一皱眉,还不及说话,一旁太师方直已冷冷道:“难道我大楚国,除了方候爷,就没有可以抗敌的将领吗?” 楚若鸿心中微感不安,却又从来不曾驳过方轻尘的话,此时更不知道如何拒绝方轻尘才好,虽觉旁人说话不客气,但至少可以利用来留住方轻尘,所以他